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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夜校童謠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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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夜校童謠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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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的眼鏡邊緣沾染了一點並不明顯的水汽, 發間零散的有汗珠懸著,偶有燈光折射,顯得晶瑩剔透。

看來是拿到了什麽實質性的證據, 第一時間趕回來的。

秦淮手中拿著兩個透明物證袋,其中一個袋子裏裝著一把鑰匙。秦淮將這個物證袋拍在蘇靖身前的桌上, 氣口因為喘息顯得不甚勻稱, 但聲音仍舊清冷好聽。

“蘇靖,這把鑰匙, 你總認得吧?”

這把鑰匙, 謝隱見過。一直放在物證科保存了, 正是夜校4號樓兇殺案現場——11樓排練室的門鑰匙。當救援人員趕到時,這把鑰匙就插在門上。經檢驗,上面沒有任何指紋。

蘇靖低頭看了一眼, 直截了當回答:“不認識。”

早料到蘇靖會如此說,秦淮拿起另外一個物證袋,轉頭看向謝隱。

“還記得之前我們詢問過學校後勤主任麽, 他說這個排練室一共有三把鑰匙可以開門。一把在後勤留存,一把在保潔人員手裏, 另外一把就是龍莉莉私配的。”

謝隱點頭:“是啊, 龍莉莉也承認,當天確實是她用私配的鑰匙開的門, 而且鑰匙遺落在了現場。”

秦淮搖搖頭:“門確實是她開的,但遺落現場的那把沒有任何指紋的鑰匙, 卻不是龍莉莉的。”

秦淮打開了第二個物證袋,取出其中的兩把鑰匙, 遞給謝隱看, “看看, 能看出不同麽?”

都是略帶銹跡的古銅色,鑰匙用來開鎖的部分自不肖說,必然是一樣的,就連把手……

謝隱楞了一下,湊近,仔細看了眼手中兩把鑰匙的把手,上面都寫著“CXSY”的英文字母,但仔細看來,發現其中一把Y字母右下角刻了一個很小的數字4。

“CXSY什麽意思?”

秦淮搖頭:“城西鎖業,不重要。”

謝隱點頭,把重點落在小小的數字4上去。小到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到,應是用什麽尖銳利器自行劃上去的,不是鑰匙上本來就有的。

秦淮又將留在現場那把遞給謝隱,謝隱同樣看見了一個小小的數字4。

一時間豁然開朗。

秦淮:“這個數字,是學校為了方便鑰匙管理,在每一把鑰匙上刻出來的數字。因為是後勤人員手工刻的,所以不專業也不明顯。學校把每個房間都編了號,11樓的排練室的編號正好是4號,一共兩把鑰匙,都刻了數字4。龍莉莉私配的那把鑰匙雖然與學校的鑰匙長相十分相似,但卻沒有刻編號。”

秦淮轉過頭,居高臨下地看著蘇靖,眼中是他一貫的不著痕跡的悲憫。

“蘇女士,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現在留在犯罪現場的那把鑰匙上同樣刻了數字4,也就是說,門是龍莉莉開的,但她在匆忙離開11樓之後,有人換掉了那把鑰匙。這個人,只能是你。所以……”

秦淮的聲音本就清冽不急,如今又細細長長地拉扯著尾音,摩挲著在場所有人的耳膜,怪好聽的。

所有人,包括謝隱都在等他那句“所以,你就招了吧”,然而秦淮之所以為秦淮,就在於他從不在人意料之內按部就班,總是在你胸有成竹之時打這個世界一個措手不及。

“所以,蘇女士,我今天來就是來證明你一定到過11樓現場。不過我不認為你一定就是兇手,實情到底如何,說給我們聽聽。”

自打秦淮進屋,譚敬民的表情先由驚訝變為不解,疑雲揭開後轉為敬佩,最後又變成了憤怒。此刻,譚敬民在心底默默問候了秦淮家所有可能有血緣關系的祖宗親朋,要不是謝隱還在場,他真恨不得上去揣秦淮一腳。

審到現在,這麽重要的線索都找到了,還這麽自信地覺得蘇靖不是兇手。

怕不是腦子有點什麽問題。

謝隱卻沒有那麽大反應。出乎所有人意料,似乎已經成了秦淮應該做的事情。

蘇靖面對鐵證如山,緊繃的弦突然松了下來,那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戾氣慢慢消散開來,松弛的皮膚之下突然有了女性本應具有的柔軟美感來。

她輕嘆了一句:“是我,是我殺的人,冤有頭債有主,我是地獄裏滾過來的,也不怕什麽了,我認了。”

警員們按部就班地準備好手中的錄音錄像設備和記錄本,譚敬民內心覆雜地睨了一眼秦淮,原以為可以在他臉上看到什麽錯愕的神情,卻只見他斜倚著墻,閉著眼,好像準備好了聽故事一樣,無悲無喜。

是啊,這要是個故事該多好啊。義憤填膺地講,心灰意冷地講,駭人聽聞地講……都無所謂,曲終人散當作個茶餘飯後的談資,沒有受害者,沒有苦命人,該多好。

可惜,這不是個故事。

蘇靖平靜地講述著這段過往,神形俱像老者講述一段遠古的悲歡。然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段徹頭徹尾的人間悲劇就這樣發生在這個文明璀璨發展的社會裏,發生在科技極度發達的今天。

謝隱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一個細小的動作就真切地融入到了蘇靖地悲歡裏。他怕自己的心受不了,太疼了。

蘇靖如他們掌握地一樣,與田萌萌、顧婷、趙小蕊幾個人相識於少年,一起經歷過很多艱難地歲月,後來一起去服裝廠打工,一起讀夜校,形影不離,情同手足。

直到有一天,顧婷出事了。她先是被退婚,被騷擾,後來瘋了,自殺了,這個小團體開始遭受人生的第一次暴擊。顧婷的離世讓蘇靖痛苦不堪,趙小蕊有了男朋友,只剩下她和田萌萌同吃同住,相依為命了。

再後來,蘇靖發現田萌萌和陳海峰之間似乎有某種奇怪的聯系,她以為田萌萌在和陳海峰談戀愛,羞於告訴她,她便沒有多問。一次偶然的機會,喝多了的陳海峰來到她們租住的房子,田萌萌恰好不在家。陳海峰面對溫婉柔弱的蘇靖,開始手腳不老實起來。

蘇靖剛開始只覺得對方喝多了,又是自己好姐妹的男朋友,不能撕破臉,便想辦法往外推他。可柔弱的蘇靖哪是男人的對手,三下兩下就被對方推搡倒了。

蘇靖情急之下咬了陳海峰的胳膊,鮮血溢出,陳海峰吃痛,狠狠打了蘇靖一巴掌,借著酒勁罵了一聲:“媽的臭娘們,裝什麽純潔,要擱在平時,老子還看不上你這路貨色呢。顧婷不比你漂亮?還不是乖乖給爺當狗!”

蘇靖楞住了,“顧婷”這個名字已經許久沒有出現在她的生活裏了。她狠狠推了陳海峰一把,怒吼著問他把顧婷怎麽了。地上的門撐正好硌在陳海峰的後腰上,他齜牙咧嘴地罵了一句:“廢話,被老子睡死了唄!”

睡死了……腦子一片空白的蘇靖根本沒有時間去思考這三個字到底是什麽意思,接下來的風刀霜劍就撲面而來了。

講到這,蘇靖異常平靜,甚至毫不忌諱地將這場侵犯的細節表述出來。謝隱示意盧曉明再給她倒杯水,蘇靖卻淡淡一笑,拒絕了。

被侵犯之後的蘇靖想要選擇報警,就在她虛弱地拿起手機時,田萌萌回來了。田萌萌震驚於自己眼睛看見的一切,並果斷地做了一個決定——抱住了蘇靖,對她安撫起來。

不多時,蘇靖就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蘇靖已經被一條狗鏈子拴住脖子,打著燈光,赤條條出現在直播鏡頭前了。

房間裏面有只有一個蘇靖並不認識的男人,事後她才知道他的名字,袁近賢,也就是本案的死者之一。

人間煉獄大抵不過如此,蘇靖被侵犯,虐待,然後被用利器劃上臉龐,傷口還被抹上排洩物,而這一切,都在那個罪惡的Deceiving聊天室裏直播了出來。

事後,蘇靖是被田萌萌領回去的。也是從那一刻起,她知道這一切罪惡的始作俑者,竟然都是田萌萌,她與陳海峰從來不是什麽情侶關系,而是一種契約式的合作關系。田萌萌以她大剌剌的性格在女工之中廣交朋友,定期為陳海峰的直播間提供女孩子。

這些女孩子有被脅迫的,迷暈的,恐嚇的,拐騙的……在田萌萌眼裏,這些女孩子就是她賺錢的工具,無一例外,哪怕是顧婷,哪怕是蘇靖,哪怕是同生共死的朋友。

被迫害的方式種種,不盡相同,但最終的結局卻幾乎無異——一個個絢爛陽光的生命被□□踐踏,跌入無盡深淵。

田萌萌告訴蘇靖,她被侵犯的視頻已經被保存起來了。如果蘇靖不想田萌萌把視頻寄回老家親人手上,就消消停停聽話,茍延殘喘,不要聲張。接下來的日子裏,田萌萌悉心照料著蘇靖,如果沒有之前的殘忍種種,蘇靖甚至出現過一瞬的錯覺,覺得田萌萌是這世上對她最好的人。

可蘇靖還有理智,她知道對方即便心有愧疚,那愧疚也不占據田萌萌罪惡內心的萬分之一。

蘇靖知道,田萌萌對她的照顧,是一種監視。

接下來的日子裏,蘇靖不是被鎖在房間裏就是被控制在田萌萌的視線之下。傷口已然潰爛感染,卻得不到醫治,只能簡單包紮。

蘇靖無奈,開始裝瘋賣傻,終於讓田萌萌放松了警惕,她逃了出來。她逃走之後,田萌萌便開始到處散播她瘋了的消息。萬一蘇靖日後道出真相,田萌萌也可以說她說的是瘋話。

這個故事講到這裏,蘇靖停了下來。謝隱的喉嚨裏已經盡是酸澀,譚敬民都快哭出來了。就連素來處變不驚的秦淮立在一旁,隱隱都透著一股悲愴的情緒來。

蘇靖:“所以我想殺了他們,就這麽簡單。殺人償命,我沒什麽好說的。世道欠我的,我要回來了。我欠這世道的,給你們就是。”

蘇靖說到這,頓了頓:“我會老實交代一切的,但各位領導,我今天太累了,不舒服,想歇歇,行麽?”

沒有任何理由能夠拒絕。畢竟嫌疑人已經都交代了,白紙黑字的筆錄上也簽了字,何必把人逼太緊呢?

謝隱一行人走出了審訊室,譚敬民和盧曉明素來要好,二人悲憫之餘也難掩喜悅之情。謝隱也能理解,一個案子破了,就是一座大山挪走了,那種暢快,很難用言語來形容。

宜將剩勇追窮寇,謝隱他們趕緊開了個臨時小會。把蘇靖交代的關於陳海峰的情況專門派人去核實了,陳海峰自然不會認。他為人又謹慎,視頻裏沒有他的身影出現過。不過警察們還是有信心的,早晚能找到他的破綻。

會上大家的臉色各異,但所有人都做了同樣一件事,那就是偷偷瞥看沈默不語的秦淮。

這位省廳送來的大專家,大學者,第一個案子就鬧了這麽大個烏龍——

說好的男性,一米八,愛幹凈有殘疾呢?

譚敬民偷偷湊到盧曉明跟前,低語:“幸虧今天韓易不在,不然說不上怎麽寒磣他呢。”

盧曉明只是搖頭笑笑,他比任何人都懂韓易。韓易幼稚愛玩笑,遇事脾氣躁直來直去,但他不會落井下石。如果今天韓易在場,一定會一言不發的。

韓冰韻負責總結案情,她發言過後,謝隱問道:“大家還有什麽要補充的麽?”

秦淮幾乎沒有給別人思考的機會,第一時間脫口而出:“不對,蘇靖一定有什麽事情隱瞞了我們。”

“什麽意思?”

“具體的,我不知道,但我仍然覺得,她不是真兇。”

不說還好,一說就炸了鍋了。大家話說得不算難聽,但陰陽怪氣的也不是沒有。說一千道一萬,匯成一句話——她不是真兇,她認什麽罪呢?

就在焦灼之時,一位警員匆匆闖入會議室。

“頭兒,看守所來電話……蘇靖撞墻想自殺,已經送醫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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