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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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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劫(中)

“師父,這麽多人,我們總不能一個一個問吧?”臺下坐滿了人,烏泱泱的一片,我跟師父還傻楞楞地杵在入口處。

“自然是不能的,不然打草驚蛇。”程長青拉著我到打雜的小廝那裏,丟了一塊銀子。

“給我們安排兩個上等座。”

“好嘞,客官這邊請。”

上等座在二樓走廊,更加全面直觀地看到戲臺不說,臺下的人也變得清晰可數。

“師父,你可真是太厲害。”我讚嘆道,“該不會師父生前常去這些地方吧。”

“生前?”程長青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眉頭皺了起來,我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拿起桌上的糕點遞過去,“師父請用!”

“在這裏別叫我師父了,旁人聽到會起疑的,你就叫我長青吧。”

“長……長青?!”我試探地說出口,臉卻羞紅了一片,第一次喊出來師父的名字,覺得這名字真好聽。

“長青長青長青長青長青……”我一連串喊了起來,程長青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要是可以用仙法,估計我又變成老鼠了。

“好戲開場了。”程長青看向樓下,正是一出新戲開唱。我也隨著他的方向往下看去,雖然戲劇角色多濃妝,但是男女依然能夠看出來,現下正是一女子在唱著些什麽。

“這是閨門旦。”程長青說道。

“他們在唱什麽?”我疑惑不解。

“很有名的一出戲,《牡丹亭》。”程長青解釋道,“也叫《牡丹亭還魂記》,說的是一出人鬼戀。”

“人鬼戀?總覺得奇怪。”我喃喃自語。

“是奇怪,不過…奇怪的不是戲,而是這個地方的……所有一切都…奇怪得很。”程長青若有所思,瞇著眼睛思考著,明明是最繁華的一條街裏最熱鬧的高樓,據說是滿樓裏大都是王公貴族做客,可是自古男子為尊,一群男子在這裏聽人鬼戀的戲本子,太怪了,實在是太怪了。

我倚著淡淡泛著棕黃的木質欄桿,不敢打擾苦思冥想的程長青,百無聊賴地盯著樓下戲臺上的女子咿咿呀呀唱著:“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

倒是些令人傷心的戲詞,加上那閨門旦獨有的腔調,更添上幾分淒淒慘慘。繁花似錦的春景無人欣賞,寶貴的時光也只能白白流淌,讓人快樂歡愉的事情到底誰家才有?我正想著,忽然來了一陣邪風,吹亂了那女子的發髻上掛著的流蘇,她一擡眸,我剛好對上她的目光,一瞬間竟被怔住。

那是雙怎樣的眼睛,含著淚,卻又毫無情感。

“師父,她不對勁!”我扯著程長青說道,恰在此時,程長青才恍然大悟樣,“是了,是了。”

戲臺終散,這滿樓每日只唱三出戲,每每都是名為“牡丹”的閨門旦臨末上場,大部分都是唱《牡丹亭》這一出,而為何這麽多王公貴族不厭其煩在此等候,解鈴還須系鈴人,一切都要去問問那位牡丹姑娘。

我與程長青在戲臺下等到眾人散去,臺上也獨有燈籠的紅光映照,天色已晚,我擔心牡丹若是妖靈怕是會逃,師父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輕輕拍拍我的手背,“她會來的,是她引我來的。”

話音剛落,後臺幕布掀起,卸了妝的牡丹姑娘如清水芙蓉般紅嫩清透,皮膚好得感覺掐出水來,一雙眼睛透亮含水般,只是仍舊毫無感情,讓我不免想到八個字:美則美矣,毫無靈魂。

“公子久等了。”牡丹說著,仿佛沒有步伐似的走過來,她將每夜留一人的資格給了程長青。

“初來寶地,卻知牡丹姑娘久負盛名,小生有幸得姑娘青睞,今夜可以留宿月樓。”程長青往日浪蕩我是知道的,如今卻像極了人間的花花公子。

“師……”程長青打斷我的話,“這是我的小侍女,阿樂。”

原來這牡丹姑娘是月樓的頭牌,她以這種方式挑選可以入她閨房的人,借著唱戲的由頭,許多慕名而來的公子都是一等好幾日,好幾月。我無可奈何,只好跟在他倆身後,從滿樓最高樓的走廊最深處拐彎便能到達月樓裏。

那牡丹女子笑得一臉嬌羞,“公子別介意,房裏還有位醉酒的公子,實在是不忍心丟在街頭,便留他暫時休息一下。”

“牡丹姑娘人美心善,小生怎會介懷。”說罷,那扇房門被緩緩推開,我隱約看見進門的茶桌上趴著一個黑衣男子,漸漸看清楚了模樣,司徒卿!他怎麽會來這裏?還喝醉成這樣?我不敢相信地看向程長青,可是他卻似乎沒什麽情緒波動。

“阿卿啊,醒醒,你在我這裏賴著也不是辦法。”牡丹伸出食指輕輕推動醉成爛泥的司徒卿,司徒卿發出一聲悶哼,“來人,拖出去放在閣樓醒醒酒。”

就這樣,那個高高在上的大神仙被兩個凡人小廝拖到了閣樓的欄桿邊倚靠著吹風醒酒。我越來越能確定這女子便是我仙考要找的誤入歧途之人。

可是我根本沒有機會跟師父說什麽話,牡丹便要打發我出去,我想辯解什麽,卻看到程長青對我微微點了點頭,嘴型隱隱約約好像是在說:“司徒卿。”

門啪嗒關上,我怎麽也推不開,不出意外的話要出意外了,這扇門,這裏,這整座月樓都浮著怨氣,怕是一只強大的妖靈。

“該怎麽辦啊?”我想著想著,心裏抽痛起來,坐在那臭熏熏的司徒卿身邊趴著哭了起來,想到師父,他該不會被吃掉吧,吃了就灰飛煙滅了,想到師父他該不會是喜歡那牡丹吧,不不不,師父怎麽會喜歡妖靈?眼淚啪嗒啪嗒直落,可是沒有師父在給我摸摸頭。

“別哭了,吵死了……”不知為何,司徒卿醒過來了,我擡頭看他,模糊的視線裏他似乎是受了傷的樣子,“你怎麽會受傷啊?”

“那女子,不簡單。”司徒卿有些失神,指著那間屋子,“那屋子施了法,進去就會喪失意識,我一時大意了……對了,你師父呢?”

“在那間屋子裏。”我呆住了,不知如何是好,司徒卿艱難爬起來,“你要做什麽!”

“去救他。”

“我也要跟你一起。”我連忙站起來扶住他,“不管如何,就是灰飛煙滅,我也要試一試,我的命本來就是師父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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