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元旦，離婚禮只剩下不到一個月了。高睿又盤了一遍賬戶上的錢，留出婚禮必須的開支，還剩下十萬塊：“躍然，家裏就這點錢了，最簡單地裝一下吧，等以後攢夠了錢再返修也行。”

“也只能這樣了。”沈躍然表示讚同，“這幾天店裏情況挺穩定的，我抽空去裝修公司把合同簽了。”

“辛苦你了。”高睿看著他略顯蒼白的臉色，心疼地問，“好多天都看不到你一次，你怎麽好像又瘦了，最近有胃痛過嗎？”

“還好。”沈躍然輕松地說，“現在的生活可比在滬州好多了，就是折騰的時間久了有些累，等這些大事都忙完了，我們得好好度個假休息一下，有時候真想能夠找張舒服的床，拉上窗簾，埋頭睡他個地老天荒。”

“是啊，這麽久了，我們還沒有一起旅行過呢。”高睿拉著沈躍然的手，把頭靠在他肩上，“就近找個休閑度假的地方，花費不會太多，看看山看看水，什麽都不用想，多好啊。”

“一言為定。”沈躍然吻了下她的額頭，“可是現在我得走了，一會兒你們該鎖大門了。”

高睿這才註意到掛鐘已經顯示九點半，依依不舍地說：“這麽晚了，我去借魯俊的車送你回店裏吧。”她起身從衣帽架上拿下圍巾替沈躍然圍好，又把棉衣遞給他，“明天冷空氣南下，記得換上羽絨服。”

沈躍然邊穿外套邊說：“不用了，這一來一回起碼一個半小時，我自己坐公交車就行。天冷，早點進被窩裏去吧。”他又在高睿額頭上蜻蜓點水般地一吻，“晚安。”

高睿趴在陽臺上望著他出現在樓下。大院裏一排光禿禿的杉樹在寒風中不停地搖曳，昏黃的路燈光把他的身影拉得長長的，他兩手插在外套口袋裏，快步走到大門口，忽然停下腳步，回首眺望高睿的房間。他看到她了，沖她揮了揮手，一步三回頭地走了。高睿一直目送他消失在視線裏。

離婚禮還有兩天，要不是周瑤提醒，高睿完全忘了買婚鞋這回事。她一下班就直奔百貨商場，逛了大一圈，才看中了一雙金色的低跟鞋，擁有明顯的身高優勢，她從來不在乎鞋跟的高度。她正坐著等服務員拿貨，耳畔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轉身卻見張慧也在試鞋。

“張阿姨……”她輕輕叫了一聲。

張慧擡起頭，驚喜地笑了笑：“高睿，你也在啊。”她起身坐到她這邊，“你一個人？”

“嗯。你也一個人？”

“是啊，元元在三樓琴行上課，我正好逛逛。”張慧正說著，服務員給高睿拿來了鞋。她看了一眼款式便明白了，“準備結婚穿呢？”

高睿點點頭。

“那可真是要好好恭喜你了。”張慧說，“總覺得我們李想結婚的情景都還歷歷在目，細想才發現快十年了，時間過得可真快……”

“是啊，元元都這麽大了。”高睿不由地感慨道。

張慧終究還是掩飾不住悲傷的神色：“要不是還能看著元元一天天長大，我都不知道現在的日子該怎麽過。小高，你去看過李想嗎？要是有時間，麻煩你去看看他吧，給他點鼓勵，讓他早點出來和我們團聚。”

高睿沒料到張慧能夠這麽直白地說出來，既同情她又覺得她十分唐突，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張慧覺察到了自己的不當，趕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可真是糊塗了，怎麽能對你提這種要求。恭喜你，小高，你也是不容易，一定要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姻緣。夫妻之間最重要的是互相信任、互相尊重，有什麽問題及時溝通，好好經營自己的婚姻，祝你們白頭偕老。”

“我知道了，謝謝。”高睿看著張慧黯然神傷的樣子，也難過起來，“張阿姨，我一定會去看他的。”

張慧感激地點點頭：“那就麻煩你了，謝謝。小高，你真是個好孩子。”

“阿姨，你客氣了。”高睿笑了笑，“元元什麽時候下課？我也有段時間沒見他，待會兒我請你們吃甜品吧。”

張慧的表情放松了不少：“好啊，他八點就下課了。孩子這幾天也說好久沒見睿睿阿姨了。高睿啊，阿姨說句不太合適的話，可惜我們李想不懂事，你才是最適合過日子的人啊……”

“阿姨，你可別這麽說。”高睿連連搖頭，“蘇雯是個好女人，更是元元的好媽媽，她現在不在了，我們更應該尊重她。”

“是是，你說的對。”張慧覺得自己在高睿面前有些失態，十分無趣，“我這一把年紀，倒還如不你這個年輕人明事理，慚愧了。我現在還記得第一次見蘇雯的場景，多知書達理的一個漂亮姑娘啊。看來是我們不好，把李想寵壞了，導致他這麽任性妄為，眼下這後果是對我們教子無方的報應。”

高睿聽張慧這麽說，心裏更不是滋味，安慰她道：“阿姨，你可別這麽想。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活上幾十年，難保一點犯渾的時候都沒有，都說吃一塹才能長一智，只是李想這成長的代價真的太沈重了。”

元元下課出來看到高睿，快步朝她跑來，投入了她的懷抱。她請祖孫倆去甜品店坐下來要了幾樣點心，卻見孩子從頭到尾沒露出一絲笑容過，不由得擔心起來。趁孩子去洗手間，她問張慧：“元元一直是這樣嗎？”

張慧愈發愁容滿面了：“是啊，而且經常會提出來去看外婆，可是我們不敢帶他去啊，怕他到時候會賴在清州不肯回來。”她的眼角依稀有了淚水，“要是那天他外婆不任性帶他離家出走，也許就不會出事了。李想就是一時鬼迷心竅，其實他的內心始終都是向著蘇雯，向著這個家庭的……”

高睿實在不想聽張慧給李想找借口，她處在悲傷、自責又壓抑的心境之下，就會不由自主地不斷地尋找各種各樣的理由來解釋事情的結局。可是人生哪來“假如”呢？她不客氣地打斷了張慧：“現在怪誰都沒用了，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元元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吧？”

“哪敢讓他知道啊！我們只告訴他爸爸到很遠的地方做生意去了。”張慧見元元進來，趕緊不說了，催促他向高睿告辭，“元元，已經很晚了，我們該回家睡覺了，跟睿睿阿姨說再見吧。”

元元擡頭看著高睿，小聲問：“睿睿阿姨，你有夢到過我媽媽嗎？不是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我日日夜夜地想念她，可是她都不到我夢裏來看我。”

這些話從一個孩子嘴裏說出來，高睿差點當場哭出來，她強忍眼淚，撫摸著元元的頭，說：“我也沒有夢到過她，說明她在那邊過得很好。元元，你也要好好的，爺爺奶奶和外婆都需要你長大了去保護他們呢。”

元元牽著張慧的手，眨巴了兩下眼睛，又擡頭看著張慧說：“奶奶，你需要我保護你嗎？”

張慧連忙說：“要啊，奶奶年紀越來越大，將來得靠你扶著才能走路，沒有你的保護，我哪也去不了。”

“哦，我知道了。”元元低下腦袋，若有所思地說，“爸爸媽媽都不在，只能我來保護你們了。”

“元元，你要乖乖吃飯，好好睡覺，努力讀書，等你大學畢業，你爸爸就回來了。到時候給他看你男子漢的模樣。”高睿彎下腰，捧著他的臉認真地說，“那個時候，你爸爸會為你驕傲的。”

元元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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