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的鼻梁骨折了，雖然CT檢查情況還好，他每次照鏡子總感覺鼻子向左歪了一些。蘇雯出院回來便住到了次臥，李想站在房門口望著徐藝為她鋪床的身影，什麽都沒說。

沈躍然沒能湊到足夠的錢，蘇雯流產的消息讓他又失落了好幾天，終於決定跟尚琨去滬州闖蕩。收拾完行李，他發微信給高睿主動提出去一趟寧昌，見見高睿的父母。

“真的嗎？”高睿激動得差點跳起來，“我給他們打電話約個時間。”

“就這周六吧。禮物我都準備好了。兩瓶劍南春和兩盒鐵皮楓鬥，這樣行嗎？”

“這些可不便宜啊！其實東西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心。”高睿不禁想到了蘇雯和李想，感慨道，“只要日子過得簡單順心，哪怕清貧也知足了。”

天氣已經回暖，風吹在臉上不再刺痛。高睿和沈躍然走在寧昌清靜的街道上，有種遠離塵囂的感覺。

“爸、媽，我們來了。”高睿打開門，沖著客廳喊了一聲。

高林出來迎接了他們：“來了啊，進來坐吧。”

“叔叔好，阿姨好。”沈躍然把禮品放到茶幾上，畢恭畢敬地問候了長輩，垂著手站在沙發前，順便觀察了一下環境。房子還算寬敞，墻壁和家具都是淺色的，簡潔明了。

王欣雅坐著沒動，只是隨意擡了擡眼皮：“你打算一直站著嗎？”

沈躍然局促地笑了笑，坐下了。

王欣雅命令女兒：“高睿，你去燒水泡茶，我們和小沈聊聊。”

高睿看了沈躍然一眼，忐忑不安地去了廚房。

高林在沈躍然對面坐了下來：“六年了吧。”

沈躍然慚愧地點點頭：“叔叔阿姨，對不起。”

“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麽用？”王欣雅依舊板著臉，“你們的同學孩子早都上學了吧，你打算怎麽補償才是最關鍵的。”

“阿姨，我知道。”沈躍然聽到這個問題頓時有了信心，“我已經找好工作了，是去我們一個同學滬州的餐飲公司，明天上午就出發。我會努力的，只是請你們再給我一點時間，等我有了足夠的積蓄，一定風風光光地把高睿娶進門。請你們放心，這些年她為我吃的苦我都記在心裏，我再也不會讓她擔驚受怕了。”

“說得挺動聽啊，高睿就是被你這些甜言蜜語給騙得團團轉的吧。”王欣雅似乎不為所動，冷笑道，“去滬州？以後你們兩地分居，誰還管得著你？”

“阿姨，去滬州是暫時的，我同學的計劃是在之江開分店，我會盡快回來的。”沈躍然告訴自己無論高睿父母說多難聽的話他都忍了，只要能讓他們一直在一起。

高林相對心平氣和，冷靜地問：“你打算什麽時候明媒正娶我們高睿，總要有個明確的時間表吧？她已經為你耽誤了六年，一個女人最寶貴的時光就這麽白白消耗了，你不能讓她再無休止地等下去了吧？”

沈躍然有些為難，又無法搪塞，只好說：“叔叔，現在要辦一場像樣的婚禮開銷可不小，如果情況好的話，三年之內我一定把該辦的都辦了，聘禮、首飾一樣都不會少的。”

“爸，婚禮不過是個給別人看的形式，要我看，根本就沒必要在這些形式主義的東西上花錢。”高睿端著泡好的茶走了過來，“我和躍然隨時都可以去民政局登記，只要法律認可的事實，不需要婚禮來證明。”

高林和王欣雅一起擡頭瞪著她，仿佛看到了外星人。王欣雅緩緩說道：“你不要臉面，不代表我和你爸也不要。”

高睿還想辯解，被沈躍然搶了先：“高睿，長輩的想法是對的，我爸也一直跟我說該要的形式是一定要的，再說這本來就是我虧欠你的。叔叔阿姨，我今天承諾的事三年內一定會做到的。”

“既然你許諾了，當然必須要兌現。”高林站起身，“希望你痛改前非，努力經營，事業有成，對自己負責，對家庭負責。”

沈躍然也起身向高林伸出手：“叔叔，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會用心對高睿的。”

見兩個男人鄭重地握了手，高睿終於如釋重負。

第二天一早，沈躍然帶著新的希望和責任背起行囊踏上了去滬州的旅途，在火車站臨別前，高睿再三囑咐他：“躍然，你不要有太大的壓力，不是我們的東西無需奢望，只要我們能夠安安穩穩地生活下去就好了。”

沈躍然擁抱了她：“我明白。往後的日子裏一切都只會比現在好，你放心吧。”

送走了沈躍然，高睿想去看看蘇雯，她出院十多天了，偶爾室友們在微信群裏聊天，她卻始終沒有出現，不免令人擔憂。她坐在車裏撥通了蘇雯的電話：“蘇雯，你現在方便嗎？我想過去看看你。”

蘇雯卻一口拒絕了：“我沒大礙，明天就上班了，你不用專門跑一趟。”

高睿有些窘迫：“蘇雯，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對不起，那天是我太沖動了，本想替你出頭，卻反而把事情弄得更糟糕了……”

“高睿，這和你沒關系，不必往自己身上攬過錯。”蘇雯打斷了她，“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有些問題一直不提不代表不存在了，時候到了，總歸還是會暴露出來的，這是遲早的事，無論曾經多麽努力回避，終究還是必須直面。”

高睿不知該說什麽來安慰她，想了想還是岔開了話題：“蘇雯，沈躍然去滬州了，剛走。”

“哦，祝他事業有成。”蘇雯冷淡地說，“他算是徹底從過去的陰影裏解脫出來了，我們卻開始深陷其中，大概這就是因果報應吧。”

“蘇雯，你能別這樣想嗎？”高睿第一次因為往事而感到自己的身份異常尷尬，“你這麽說，我真的很難堪……”

“你一向來光明磊落，有什麽好難受的？你應該獲得幸福，不管怎樣，我都祝福你。”蘇雯說，“以後我的事你就別操心了，路是我自己選的，一切後果我都會承擔。你就好好關心自己的生活，你們年齡也不小了，該要個孩子了，女人做了母親人生才算圓滿。”

這天是周日，母親送孩子去學圍棋了，李想也不在，他似乎有幾天沒回家了，家裏靜悄悄的。中午時分下雨了，淅淅瀝瀝的雨點落在陽光房的玻璃棚上，發出“啪啪”的聲響，風帶來了濃重的涼意。蘇雯起床去關窗，望見院子裏已是滿地落葉，就這一會兒的功夫，枝頭的綠葉便浸潤著雨水四處散落，再無生機。她深深嘆息著，關上了窗戶。

快要半夜，蘇雯都已經睡著了，房門忽然被人重重推開，嚇得她立刻坐了起來。進來的是李想，他擰開臺燈，滿面通紅，襯衣前襟上沾著好幾處紅酒汙漬，渾身散發著濃烈的煙酒味。

“你想幹什麽？”蘇雯冷冰冰地問。

李想跌跌撞撞地走到她床邊，一屁股坐了下來，伸手指著她的鼻子，大著舌頭問道：“蘇、蘇雯，我問你，你、你是不是我老婆？”

蘇雯推開了他的手：“你喝多了，去睡覺吧。”

“我沒醉！”李想大聲吼道，“你、你討厭我嗎？媽的，你憑什麽討厭我？老子要錢有錢，要才有才，哪點比不上那個勞改犯？你，還有高睿，你們兩個傻逼，都是瞎的嗎？”

見蘇雯別過臉不理睬他，他更來勁了，使勁拍了一下床頭櫃：“蘇雯，你個老妖婆！你故意設計讓我推你，把孩子摔掉的對不對？你他媽根本就不想要這個孩子，你根本就是想弄死他的！媽的，你是殺人犯，鐵石心腸的殺人犯！我恨你，這輩子恨死你！”他說著嚎啕大哭起來，眼淚鼻涕直往她被子上抹，哭了一會兒，竟趴在床沿上睡著了。

蘇雯給他蓋好被子，徑自去主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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