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睿把尚琨的事寫信告訴了沈躍然，不久便收到了回信，沈躍然很受鼓舞，告訴她監獄最近和當地技校合作辦了技能培訓班，他報了烹飪專業，學時滿了可以考廚師證。見他對未來有了具體明確的規劃，高睿終於如釋重負。

又等了半個多月，高睿的調令終於到了，隋芳把蓋了公章的文件遞到她手裏時，嚴以掩飾地喜上眉梢，她是第一批下沈人員裏最後一個拿到調令的，搞得隋芳一度擔心她會調不走。

“蝶園所，挺好的。”她說，“希望你能踏實工作，為人處世要考慮周全，別再做些不成熟的事了。”

高睿覺得她就差叮囑自己“好好改造，重新做人”了。她接過文件，只是點點頭，一言不發地走了。回到辦公室，她便開始收拾東西，明天就直接去蝶園所上班了，調令一到，說走便走了。

鄒華有些傷感：“這四個人的辦公室，就只剩我和老黎倆中老年了。高睿，你是個有責任心年輕人，踏實肯幹的人總有一天會得到認同的。去了蝶園所要有啥問題困難就說，賈所和聞教導都是老兄弟了。”

“謝謝，我知道了。”高睿擠出一絲笑容，“蝶園所好啊，沒那麽多紛紛擾擾。”

兩人正說著話，老黎興沖沖地回來了：“你們聽說了嗎，趙帆的交通事故重新立案偵查了。”

高睿停下手裏的活，扭頭看了眼鄒華。他一臉興奮：“當初我就不信調查結果，紙終歸包不住火，該來的總會來！”

老黎見高睿正往行李箱裏裝制服，關切地說：“要走了啊，這麽多東西不好拿，待會兒我送你吧。”

“那就太謝謝了。”高睿感激地說。

高睿把調動的事告訴了蘇雯，順便約她吃晚飯。蘇雯遮遮掩掩地推辭了，說是要和李想討論換部門的事情。

“這倒也是，李想本來就忙，要是你也總顧不了家，孩子就太可憐了。”高睿深表同意，“有沒有想好去哪？”

“出入境吧，相對工作時間也穩定。”蘇雯淡淡地說，“自從元元出世，我婆婆老想讓我做全職太太，可我下不了這決心。”

高睿連連點頭：“我支持你，有經濟來源才有安全感。”

“對了，我們小區就在蝶園街道，以後就靠你保平安了。”蘇雯笑道。

高睿也笑了：“那可太好了，我以後蹭飯也更方便了。”

蝶園街道遍地是高檔寫字樓和豪宅，在這寸土寸金的地方，派出所和街道辦蝸居在摩天大樓腳下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裏。高睿下公交又步行了十來分鐘才終於踏進派出所大門。因為是小所，治安刑偵不分家，她被安排到警組裏，先跟著警長祁江熟悉情況。

“走，我帶你去轄區巡一圈。”祁江是個三十多歲的瘦高個，熱情地招呼她，“邊看邊跟你介紹具體情況。”

高睿趕緊跟他上了巡邏車。

他邊開車邊滔滔不絕：“我們所轄區可以算是蘭清情況最單一的了，住宅、寫字樓、學校，基本上就這麽三種管理對象。我這個警組算是全所最有料的了，有三個住宅小區、一所高級私立學校、五棟寫字樓、一家五星級酒店。轄區裏沒有那些雜七雜八的娛樂場所，對我們來說這是最大的優勢。”

高睿望著車窗外欣欣向榮的街景，心裏卻空蕩蕩的。

“我們警組只有四個民警，你剛好頂了一個退休的，協警人員流動又快，好不容易帶出個熟練工，沒準明天就辭職了，日常工作壓力還是比較大的。”祁江並不在意高睿的反應，繼續興致勃勃地嘮叨著，“過陣子新民警分下來，但願能夠輪到個把。”

高睿回過神，笑了笑：“派出所都一樣，警力從來都是緊張的，即使每年都有新人來，還是未曾輕松過。”

祁江嘆了口氣：“你一個女孩子，好好的機關科室、大隊不呆，幹嘛報名下沈？這一沈，可能就再也浮不上去嘍。”

高睿搖搖頭：“沈也好浮也罷，問心無愧就夠了。”

祁江對她超脫的心態表示了極大的好奇：“你年紀輕輕，怎麽跟看破紅塵似的？以前我就聽說過，機關大院裏那群更年期婦女最難搞，你是被她們算計了吧？你放心，咱們警組除了你都是老爺們，雖然幹活累些，保證你心裏敞亮。”

“更年期婦女”這個詞不禁令她想起了隋芳那張終日拉長著的苦瓜臉，竟忍俊不禁：“被你看穿了，我就是犯了錯誤被踢出來的，別的單位都不要我。總算等到蝶園有人退休，才頂過來，不嫌棄我就心滿意足了。”

“這是什麽話！”祁江大聲說道，“那都是矯情，犯錯誤的是你男朋友又不是你！再說買臺電視機都有保修期，哪能打包票這有七情六欲的人一點問題都不會有？既來之則安之，你千萬別有心理負擔。”

“謝謝警長的安慰。”高睿平淡地說，“到哪不是一樣認真工作呢，心情順暢就知足了。”

“到哪都是一樣認真工作。”蘇雯在出入境管理大隊的大隊長辦公室表了態，調動工作就算是正式完成了。全家都很高興，徐藝便提議李想邀請李國康來家吃飯。

李想不以為然：“這事成了不能只請我大伯一個人，出力的分局領導、出入境大隊領導也要一起的，以後蘇雯主要是靠他們關照。”

徐藝趕緊說：“對對，都請都請，我下廚。”

李想連連搖頭：“媽，你又錯了，這又不是請自家人，怎麽能叫客人來家裏？這種事你不懂就別瞎操心了，我會辦妥的。”

徐藝頓時紅了臉，訕笑道：“還是你懂得多，我真是沒見識。”

蘇雯抱著孩子下樓來，剛好聽見了，有些不高興：“李想，我媽也是出於好心，你說這麽直白，不傷人自尊嗎？”

李想正要辯解，徐藝搶著說：“雯雯，一家人這麽計較幹嘛。我就喜歡李想的直率，有話就說，有錯就改，有什麽不好。”

李想一聽，倒是不好意思了，趕緊說：“媽，我這個人有時候嘴比腦子快，見諒。現在蘇雯崗位調整好了，工作時間更加固定了，我們還是搬回蘭清去吧，這裏房子太小了，你一個人帶孩子也辛苦。”

徐藝笑著說：“辛苦倒是不怕的，房子小容易打掃啊，我每天搞衛生半個小時就足夠了。再說住在這裏雯雯上班到底方便得多。”

“你搞衛生，就讓孩子一個人呆著？再說每天帶他去買菜也不太安全。”李想堅持己見，“我看還是早點搬回去，買菜搞衛生這些活，保姆都可以搞定，你專心帶孩子就行。你要是不放心把錢給保姆去打理，我們就把之前辭掉的那個趙阿姨再叫回來，她前幾天還說在老家休假沒出來上班呢，她帶孩子更有經驗。你就可以解放出來逛逛街、買買菜了。”他們是因為蘇雯得了一回重感冒才搬到江濱的，她每天早出晚歸還總是要加班實在太勞累了。這還沒到一個月，李想便找到了搬回蘭清的借口。

徐藝偷偷瞥了眼蘇雯，見她面無表情，不置可否。也就不說話了。

第二天一早，蘇雯和高睿各自奔向新換的單位。

祁江等了三年，終於等來了新民警。他關照高睿：“這新人來了就跟你搭檔，要好好帶啊。”

高睿受寵若驚，連忙表態：“警長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新民警們站在派出所院子裏等待各警長來領人時，內勤小胡和高睿趴在二樓陽臺上張望著。小胡發出“嘖嘖”的讚嘆：“最左邊那個真帥哎！師姐，聽說他是去你們警組的，幫我了解了解啊。”

高睿笑著說：“不怕被你男朋友知道？刑大的人我可惹不起。”

新民警們穿著常服站得筆挺，深秋的陽光灑在他們嶄新的肩章上，閃閃發亮。恍然間高睿想起她也曾這樣趴在教室窗口，沖著樓下大喊：“老沈，你去超市嗎？幫我帶兩支水筆！”

沈躍然擡起頭，笑著回答：“知道啦！”

那天的陽光也是這般燦爛，金色的落葉在風中翻飛，校園的風景美好得像童話。誰都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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