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上午到辦公室，秦海洋都習慣先刷一遍周瑤的微信朋友圈。雖然她只是偶爾發發兒子的照片和一些小小的感言，秦海洋還是從這些蛛絲馬跡中勾勒出了她的生活狀態。她從來沒有發過舒浩的照片，生活全部的重心就是兒子“陽寶”。每天早晨她把孩子送到娘家或者婆家，晚上下班後再去接，回到家通常只有一個人帶他，舒浩不是出差就是加班。她把孩子哄睡後再收拾家務，總是忙得焦頭爛額。

路都是自己選的，無論苦樂，總要繼續走下去。

他放下新買的手機，開始一天的工作。剛整理了前天已經判決的案卷，前臺打電話給他：“秦律師，有位王女士找您。”

“好的，請她去第二會客室等我吧。”秦海洋整理了一下著裝，拿上筆記本朝會客區走去。他所在的這家律所正走上坡路，僅僅這一年半，掛靠的律師從剛開始的個位數發展到了二十多人，案源自然也大大增加。

他來到會客室門口，驚訝地看到等他的竟然是大學同學王玨。她穿著藏青色的長袖連衣裙，頭發簡單地盤在腦後，顯得老氣橫秋，低著頭一副正在沈思的模樣。

“王玨？”秦海洋奇怪又興奮，“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王玨擡起頭擠出一絲笑容：“你忘了，我和你們班的張智亮在同一個部門，我早就知道你來連海創業了，呂慶和沈躍然的遭遇我也聽說了，真是想不到，太可惜了。”

秦海洋嘆息道：“是啊，世事無常。不過你今天來肯定為了不是找我敘舊，有什麽可以效勞的？”他看出她內心的不安，關上會客室的門，坐到她對面，“你放心吧，這裏隔音效果很好。”

王玨把紙杯捧在手裏來回轉著，糾結了好一會兒終於說明了來意：“我今天來是想咨詢一下關於婚前財產公證的事情。”

“你需要做婚前財產公證？”

“不是我，是我爸。他要結婚，可是我真的很擔憂女方根本就是沖著他的錢來的……”

秦海洋沒有插話，做好了洗耳恭聽的準備。

她深深地嘆了口氣：“真沒想到，我爸和我媽結婚都快三十年了，他居然還能出軌。都怪我，引狼入室。我真是傻，經歷了這麽多事竟然還是沒看穿那人的本質，知道的人一定都把我當做笑料呢。”

秦海洋只好安慰她：“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再說沒人把內心想法寫在臉上的，你別太自責了。”

“你不好奇這個人是誰嗎？林艷琦，睡了四年我上鋪的室友，竟然要成為我後媽了……”王玨捂住眼睛，幾乎要哭出來，“笑話，真是天大的笑話！”

秦海洋希望自己聽到的只是一部狗血肥皂劇的劇本，他尷尬地翻開筆記本又合上，清了清嗓子：“王玨，關於婚前財產公證的規定剛剛出臺，目前還真沒什麽人辦過，具體的情況我可以幫你再查一查。不過真要辦理，只能你父親本人去公證處辦，你必須要說服他，協議我們可以代理擬寫。”

王玨對秦海洋的專業指點並不感興趣，依舊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林艷琦和我們同學四年，我們卻只知道她老家在一個地圖上都找不到的小縣城裏，從來沒有聽她提過家庭情況，她每個學期只給家裏打一兩次電話，都是卡著1分鐘到了就掛。她剛去到燕都時，身上的衣服褲子似乎都是別人穿剩下的。後來她總跟我借衣服，去西單買幾塊錢一支的口紅，十幾塊錢一盒的粉底，她天生麗質，略微打扮一下便大放光彩。她一直就很懂得利用自己的優勢來獵取清晰的目標，和張智亮在一起時她進了糾察隊，尚琨的事就不提了，再後來她靠齊力來了連海，恐怕齊力也是打死都想不到她竟然放著這麽個風華正茂的大小夥子不嫁，要嫁個快要六十而耳順的老伯吧。”

說起尚琨，秦海洋的心又疼了一下：“尚琨也是太不值了。”

王玨的語氣裏充滿了悔意：“所以說我蠢啊，當時她和尚琨一步步怎麽過來的，我明明都看在眼裏，卻無原則地站在她的立場上，現在不就遭報應了麽。我再去和我父親談談吧，希望他能夠聽得進。”

秦海洋將她送到門口，看著她落寞的背影，不由地深深嘆息。

日子一天天過去，王玨的父親還沒來，林艷琦卻突然登門造訪。秦海洋看到這位妝容精致、打扮得體的不速之客，心頭陰雲密布，卻也不得否認，她比學生時代時更加端莊大方了，身上散發著職場女性的幹練氣質。

他不友好地說：“不好意思，我馬上就要出門辦事，麻煩林小姐長話短說。”

林艷琦伸出戴著閃閃發亮的大鉆戒的手撫了撫頭發，不緊不慢地說：“秦律師，你們這也太寒酸了吧，只提供免費白開水怎麽吸引高端客戶呢？”

“想說什麽就直說，我沒空陪你瞎扯。”秦海洋使勁把筆記本一丟，彎腰雙手撐著桌子，“你要的都得到了，還想咋的？尚琨被你害成這樣，這筆賬兄弟們還沒跟你算呢！”

林艷琦沈下臉來，目光裏閃爍著寒意：“兄弟們，除了你還剩誰？呂慶死了，沈躍然坐牢去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幾個都混成什麽樣了？”

“你他媽說話嘴巴放幹凈點兒！”秦海洋惡狠狠地說，“要不是王玨親自登門，給我多少錢我都不願意摻和你這點狗屁破事兒！”

林艷琦忽然露出了不屑的笑容：“王玨就是個被寵壞的大小姐，以為這世界上所有的事都必須順著她的心意來，連她父親的婚姻自由都想幹涉。你要被她牽著鼻子走，只能說明你的判斷力有問題。”

“所以你今天來的目的是什麽，炫耀自己的成功人生嗎？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麽厚顏無恥的女人。”秦海洋拿起筆記本，“我要出門了，不送。”他說著轉身就走。

“秦律師，王玨父親不會來的，我今天來就是告訴你一聲，這筆生意你沒得做。”林艷琦趾高氣昂地沖著秦海洋的背影說，“你同情她有什麽用？你們什麽都改變不了。”

李想與連海安吉服飾集團合作得非常順利，這是他今年第一次飛連海，此行的目的是簽下一筆標的三千萬的布料供應訂單。坐在寬敞舒適的頭等艙裏聽著音樂，李想莫名地想起了沈躍然的日記。人生有時就是這麽陰差陽錯，若不是他的隱瞞，他也許還在江濱禁毒大隊那間八個人共用的辦公室裏，終日浸潤在濃烈的香煙味中與癮君子、毒販子打交道。他不由地輕輕撫摸了一下腹部，隔著襯衣他似乎還能感受到那道刀疤的走向。出生入死、功勳卓著又如何？那個記憶深處的崔向陽忽然冒出來，令他無限傷感。“沈躍然，不管你有什麽客觀理由，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他在內心裏大聲地說道。

安吉集團的董事長王如松心情似乎格外開朗，李想的談判從未如此順利，才個把小時便簽好了合同。他本想立即返程，王如松熱情地邀請他參加第二天的晚宴。

“承蒙王董關照，那我恭敬不如從命。”李想客套著，心想得趕緊向他的秘書打聽到確切情況，好送上合適的禮物。

“明天是我們王董的婚宴！”小秘書眨著眼神秘地說，“因為是二婚，不好太過聲張。”

李想心領神會，抽空去商場買了尊精致的水晶擺件。都說“男人有錢就變壞”，真是不無道理，這王如松都是年屆六十的人了，二婚會娶個什麽樣的新娘呢？他抱著強烈的好奇心走進了豪華的五星級酒店。大堂未見婚紗照也沒有任何引導牌，他在服務員的帶領下才找到宴會廳。王如松一身藏青色條紋正裝，看起來年輕了不少，笑容可掬地迎接著賓客，左手始終緊緊挽著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女人。女人身穿點綴著水鉆的婚紗，款式與裁剪一看便是出自專業的結婚禮服高定。李想把精心包裝的禮物雙手遞到王如松面前：“恭喜王董，百年好合！”他本還想說“早生貴子”，話到嘴邊趕緊咽了下去。正扭頭同伴娘說話的新娘轉過臉來，笑盈盈地看著李想：“謝謝老同學！”

“林艷琦！”李想瞪大了眼睛，驚訝程度不亞於見到彗星撞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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