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躍然像個傻瓜似地被那個女人帶到了“夢樂谷”大門外才猛地想起來，嵐姐關照過，他只能在店裏陪酒，不能“出臺”。他趕緊甩開了鄭小姐的手，尷尬地說：“對不起，鄭小姐，我們這兒的規矩是不能離開場子……”

鄭小姐看著他手足無措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這種規矩是誰定的？”

“我們老板定的，多少年來都是這樣……”他生怕鄭小姐再來拉他，把手揣進了褲兜裏。

鄭小姐故意板起了臉：“你們墻上還掛著‘顧客是上帝’的宣傳語呢，這樣怎麽體現我是上帝的地位？”

“對不起，鄭小姐，每個行業都有自己的規矩。”他努力解釋著，“我要是壞了這規矩，可能您下次來就再也看不到我了。”他說出這句話時，腦海裏忽然閃過喬淑鼻青眼腫的模樣，“樂尚”的保安說過，這姑娘是壞了規矩被教訓的。

鄭小姐歪著頭看著他，臉上浮現出少女般的調皮：“好吧，那就叫你們老板來，我倒要跟他談談這規矩不合理的地方。”

“不不不，鄭小姐，我這才剛入行，您行行好，可別讓我接了第一單生意就丟了工作。”沈躍然幾乎是在求她了。

鄭小姐笑得愈發燦爛了：“你就這麽在乎這份工作？”

“當然了！”沈躍然認真地說，“您不知道像我這種沒學歷沒技術的人混口飯吃有多難。”

“你等著。”鄭小姐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電話馬上就接通了，她大聲說：“邵經理，今晚我要帶走你一個小弟，行不行——你叫什麽名字？”

“鄭小姐，你饒了我吧……”沈躍然連連作揖。

“他說自己剛入行，你問問嵐姐不就行了。那就這麽定了啊，今晚他跟我走，可不許明天一早就開除人家！”她掛掉電話，笑嘻嘻地招呼沈躍然，“沒問題了，走吧！”

沈躍然將信將疑地跟她來到停車場，他猜不到這個女人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不知道她將自己置於什麽樣的境地。從她與邵光華之間的通話可以看出，她在“夢樂谷”也許不單單是“熟客”的地位。事到如今，他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她從拎包裏掏出車鑰匙，摁了開鎖鍵。過道對面的一輛白色“瑪莎拉蒂”跑車的大燈閃了兩下。她轉身朝沈躍然招手道：“跟我上車吧。”她倒退著走了兩步，沒看到後面是一級臺階，一下踩了空，尖叫一聲便倒了下去。

沈躍然本能地一個箭步沖上前去，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她雖然沒摔倒，高跟鞋的鞋跟還是深深地嵌進了臺階下的窨井蓋的縫隙裏，腳也崴了。她捂著腳脖子坐在了臺階上，痛苦地呻吟著：“這也太倒黴了吧！”

沈躍然見她動彈不得，反倒松了口氣，彎下腰問她：“鄭小姐，要不要去醫院？”

“崴個腳而已，去什麽醫院！”她徹底壞了興致，不高興地嘟囔道，“你送我回家吧。”

“這個……不太合適啊……”他撓了撓頭，為難地說，“要不我幫您聯系一下家裏人，讓他們過來接您吧？”

鄭小姐瞪了他一眼：“瞧你這慫樣！就你這點兒膽量，早點放棄吧，陪一輩子酒都不會有出息的！”她氣鼓鼓地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鄭航，我在‘夢樂谷’門口，崴了腳，動不了了，你來接我。”

“鄭航”這個名字如同平地炸響的驚雷，震得沈躍然的心跳快了好幾拍。

“什麽，你去滬州了？關鍵時刻這麽靠不住！”她掛了電話，一個勁地唉聲嘆氣。

“鄭小姐，我送你吧。”沈躍然替她撿起了掉在地上的拎包，“我扶你去路邊打車。”

“我自己有車！”鄭小姐沒好氣地說。

“一是你喝了酒，二是崴了腳，有車也開不了啊。”

“你不能開嗎？”

“我這輩子還只坐過公交車和地鐵，怎麽可能會開車呢！”沈躍然滿懷歉意地說。他暗想，得找顧偉傑弄本“丁奇”的駕照來，要搭上鄭航這條線，不會開車估計會成為一大障礙。

鄭小姐大聲嘆了口氣，幹脆脫了鞋，扶著沈躍然的肩慢慢站起來，一瘸一拐地朝馬路上挪去。他們正要走出“夢樂谷”的範圍，有人站在門口的臺階上喊了一聲：“鄭董事長，你怎麽了？”沈躍然也一同回過頭，看到了站在大廳燈光陰影之下的邵光華。他穿著一身深色西裝，猶如一只俯瞰獵物的猛禽。

“邵經理，你來的太是時候了！”鄭小姐像見了救星似地，“我把腳崴了，鄭航偏偏不在之江，你得送我回去。”

邵光華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下臺階，惡狠狠地瞪著沈躍然：“你怎麽搞的，居然讓鄭董事長受傷了？”

“董事長？”沈躍然瞪大了眼睛。顧偉傑曾經跟他提到過，遠航集團曾經的掌門人是有“改革開放之江闖王”稱號的鄭洪烈，八年前，老人過世，他的一對兒女繼承了偌大的商業帝國，姐姐叫鄭遠，弟弟叫鄭航。之江市上規模的娛樂場所和餐飲業幾乎都有遠航集團的股份。他萬萬沒有料到，這個有些刁蠻任性的漂亮女人竟然就是鄭遠。

“不關他的事。”鄭遠沖邵光華搖搖頭，“其實還得謝謝他，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拉住我，這會兒我估計已經腦震蕩了。”

邵光華殷勤地扶住了鄭遠，惡聲惡氣地命令沈躍然：“還不快回去！嵐姐沒告訴過你嗎，上鐘的時候不許離開包間！你要守不了規矩，還是回去做服務員吧！”

沈躍然把鄭遠的包往邵光華手裏一塞，轉身往回走去。

鄭遠生氣地推開了邵光華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我今晚要帶走的就是他，你讓他跟我一起走。”

邵光華突然笑了：“鄭董，原來你喜歡這樣的啊，不早說！嵐嵐手底下這種類型多得很，改天我挑幾個送到你府上，你慢慢挑？”

沈躍然聽他這麽說，著實感一陣惡寒，裹緊了西服，快步跑上臺階。

“邵光華，我的品位就這麽差嗎？”鄭遠更惱火了，“我會稀罕趙曉嵐手下那些閱人無數的貨色？那些人，只要給錢，八十歲的老太婆他們都能下得去嘴！”

邵光華訕笑道：“瞧這話說的，這也是一種職業道德啊。”他指著沈躍然的背影說，“你看他今天好像冰清玉潔似的，再多接幾單，同你鄙視的那些就沒什麽分別了。對他們這些人來說，反正都是逢場作戲，能賺到錢吃飽飯才是根本目的。”

鄭遠固執地對邵光華說：“但他現在還不是這樣的人。今晚我就要他跟我走，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邵光華沖沈躍然吹了聲口哨：“餵，丁奇，你沒聽見嗎？還不快下來！今晚你要辜負了鄭董事長，我可饒不了你！”

沈躍然只覺得腦袋脹大了一倍，這個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燈，萬一要被她發現什麽破綻，之前所有的努力，作出的所有的犧牲都可能付之東流。他提醒自己，今晚絕不能再喝酒，必須保持高度的清醒和警惕，千萬不能被她套出什麽話來。他重新回到鄭遠面前，畢恭畢敬地說：“鄭董事長、邵經理，你們先在這裏等一下，我去路邊叫車。”

“回來！叫什麽車呀？”邵光華酸溜溜地叫住了他，“你扶好董事長，我去開車送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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