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友誼就像小孩手裏的氣球，不知怎麽莫名其妙就破裂了。第二天，高睿從宿醉中醒來，看著手機通訊錄裏蘇雯的名字，滿心難以名狀的難過。而蘇雯被鬧鐘吵醒，昏昏沈沈地走進浴室，看著鏡中雙眼紅腫、滿頭亂發的自己，忽然想起了昨晚自己的所作所為，捂著臉哭了出來。

高睿又去醫院看了幾次曹美娟，感到她正每況愈下，不禁唏噓萬分，卻又不能在她面前表現出來。

“小高，謝謝你總來看我們。”沈煒送她到電梯口，感激地說，“躍然媽媽這幾天也常跟他念叨你，你真是個好姑娘。”

高睿笑了笑：“老沈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他的事我當然要上心了。”

“還有這回事？”沈煒饒有興趣地問。

高睿把峰會安保時遭精神病人襲擊的事說了一遍，引得沈煒直感慨：“警察這行還真是危險，你一個女孩子更加要註意自身安全！”

高睿點點頭：“我知道的。叔叔，我先走了，過幾天再來看你們。”她走過花園時又回頭望了一眼住院大樓，卻見沈煒正趴在陽臺上同自己揮手作別，忽感一陣溫暖。

她回到宿舍給家裏打電話，本想說說蘇雯沈躍然的事，卻被母親王欣雅搶了話頭：“高睿，你工作了這麽久就沒遇到過一個情投意合的人？”

高睿有些莫名其妙：“媽，你想什麽呢？我整天不是和小偷劫匪打交道就是跟賭鬼癮君子過招，哪來情投意合之人？”

“你這種工作環境是不可能遇得到好人了，所以我托了你舅媽幫忙，昨天她打電話來說有合適的，對方博士畢業，家庭條件也不錯，隨時都能安排見面，你定個時間唄。”高睿的舅媽岳玲在之江市化工研究院工作，單位裏最不缺的就是高學歷年輕人，王欣雅今年春節時就托她給女兒物色人選。

高睿頭都大了：“媽，你這麽瞧不起我，非得要我去相親嗎？”

“讓你去相親怎麽就瞧不起你了？”王欣雅不高興地說，“你搞清楚啊，是對方瞧得起你才答應見面的。人家是之江本地人，房子是肯定不用愁了，還博士學歷，據說相貌也非常端正，你照照鏡子，哪點值得人家看上的？”

高睿一聽更來氣了：“媽，你對自己的定位根本就是有問題的，我也是一個有正當穩定職業的大好青年，怎麽就得人家瞧得起我才願意同我見面？”

“我不和你擡杠，你說吧，哪天不值班，讓你舅媽安排下見面。”

“最近隨時都可能會有專項行動，我沒空。”

“你不說，我替你定，就這周五晚上吧，我讓你舅媽跟你聯系。”王欣雅氣呼呼地說，“你要再找不到男朋友，明年過年就別回來了。”

還沒到24小時，岳玲的電話就過來了：“睿睿，今晚下班後在啟文實驗中學對面的藍山咖啡見面吧，記得打扮得漂亮點哦。小夥子是我們院剛招的博士，要相貌有相貌，要學識有學識，你可得好好把握機會！”

礙於舅媽的情面，高睿只好答應了。周五下班後，她換了身運動服，和師妹在宿舍樓下打了幾局羽毛球才騎著自行車出發，老遠便看到岳玲站在咖啡館門口翹首盼望。她穿著出席正式場合的套裝裙，就差在胸前別朵花了。

“睿睿，你怎麽穿成這樣？”一見到高睿，岳玲就埋怨開了，“不是提醒你了打扮打扮嗎，這也太隨意了。”

“運動服有什麽不好嗎？”高睿故意瞪大了眼睛。

岳玲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好了好了，先進去吧，來這麽晚，人家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

對方西裝革履，文質彬彬，渾身散發著濃濃的知識分子氣質，見高睿過來，禮貌地站起身，微笑著向她問好：“你好，我叫邱明。”

高睿也趕緊同人家打了招呼，雙方坐下，相對無言。一會兒，牛排上來，岳玲趕緊暖場：“來，咱們邊吃邊聊吧。小邱學歷高，做事勤懇踏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邱明謙遜地笑笑：“我長時間在校園裏，工作經驗不足，現在還在不斷探索和適應的階段，岳工您真是過獎了。”

高睿只顧埋頭吃飯，並不接茬，直到岳玲在桌子底下輕輕踢了她一下：“哦，您是高學歷人才，念書的時候一定是尖子生吧！不像我，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只能去念警校，畢業出來包分配，都不用自己動腦子，所以只能跟農民工比文化，跟大學生比體力。”見邱明的臉似乎抽搐了一下，她強忍著不笑，“您平時工作忙嗎？”

“還好，我主要是負責樣品的分析檢測工作，偶爾加班。你呢？”

“我？幾乎可以說是全年無休吶！”高睿邊使勁切著牛排邊說，“幹我這行吧，就得隨叫隨到，也許剛吃著飯呢，單位一個電話叫加班，二話不說就得走。”

邱明推了推眼鏡：“那是挺辛苦的。請問你都幹些什麽工作呢？”

“那可多了，殺人放火、搶劫強奸、詐騙盜竊、吸毒賭博、賣淫嫖娼……連屋頂漏水、家貓上樹都找我們解決。”高睿故意忽略了舅媽的白眼，“所以特別容易過勞死。”

邱明尷尬地笑了笑：“向人民警察致敬——上咖啡吧？”

“好啊。”高睿把最後一塊牛肉放進嘴裏，“這七分熟的牛排味道真不錯，讓我想起一件特別有意思的案子。”

“哦？”邱明等著她說下去。

“勝藍雅苑你知道吧？離你們單位不遠。去年1月底的時候有個住戶報警說對門已經很多天不見有人進出了，總聽到他們家的貓叫個不停，覺得有些不對勁。我們撬門進去以後你猜看到了什麽？這家的女主人被殺了，還片成一塊塊，放在高壓鍋裏煮得爛爛的，最變態的是，還加了醬油、花椒、桂皮、大料……”

高睿話音未落，邱明鐵青著臉站了起來：“高警官，我覺得咱倆的思維方式可能差異比較大，三觀也不太一致，還是不浪費你寶貴的時間了，我先告辭。岳工，不好意思。”他留下兩百塊錢，頭也不回地走了。

“死丫頭，看我不跟你媽告狀去！”岳玲氣得直跳腳，“你愛咋樣咋樣吧，給你介紹對象這種事，我再也不幹了！”

沈躍然下班後在食堂湊合了一頓，打算去醫院陪夜。他剛要走，被謝彬叫住了：“徒弟，你媽最近怎麽樣？”

沈躍然搖搖頭：“不好，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師父，謝謝你幫我們聯系的醫生，袁主任很盡責很細心。我媽常說，有機會我們該好好當面感謝你一下。”

“這麽客氣幹嘛。”謝彬擺了擺手，“我這個做師父沒啥本事，能幫到你的地方極其有限，這點心意，帶去給你老娘。”他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信封塞到沈躍然手中。

沈躍然既吃驚又感動，推辭道：“師父，這錢我怎麽能拿……”

“叫你拿著就拿著！”謝彬命令他，“又不是多大的數額，說出來我都不好意思，區區兩千塊而已，估計連半天的藥錢都不夠吧。我們家那個你也見過，臉弄成這嚇人的樣子，出門都出不了，只能躲在家裏靠領困難補助過日子。我這些年一直在攢錢給她去做整容手術，不指望能恢覆到原先的模樣，至少能夠出去找份活幹吧。可這人臉啊，還沒法一次性整了，得一點點弄，一弄就得一大筆錢，乍看還沒多大效果。我要是有條件，肯定不能只給你這麽點錢，你別嫌棄就好。”

沈躍然感激涕零，連聲說：“謝謝師父，怎麽能說嫌棄，我感激都來不及！”他望著謝彬，第一次覺得他是如此親切可愛，值得敬重。想到師娘的臉，他強烈地同情起這對夫妻來，只是師父不提，他不好意思問受傷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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