羈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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羈樊
“求降？”杜參軍諷笑出聲，“他們如此邪門，且未費兵卒，有什麽理由自請求降的？”
“人來了，便知究竟。”汐寧斂下眸中的暗芒：這場仗雖打得艱難，但她也並未盡全力。‘阿達’固然邪門，但她仍想出了破解之法，這也是最後底牌。真是越來越厭煩這些事情了……歸之，你何時才能獨立？」
“拜見聖佑殿下。”西洲來使以西洲習俗行禮，按耐住心中的激動興奮之情：這可是‘阿達’諭旨之中的帝女星啊！
“請落座，備樸茶。”汐寧目光沈靜地盯著來使，吩咐侍從道。
“檾蓿殿下安好？”汐寧不經意地開口，問的卻並非兩國戰事。
“君嗣殿下近來很好。”西洲便者受寵若驚地接過侍從遞上的樸茶，恭敬地回道——樸茶可是西洲特產。汐寧是在照顧西洲來使的習慣！
“既是君嗣安好，國內平穩，求降之事，事出無名，令予難安。”汐寧倏地調轉話題，話語帶刺。
西洲使者還記著維持國體尊嚴，勉強承受下了汐寧的氣勢壓迫，開口道：“天下苦戰久矣。君嗣關切民苦，特向王上進奏求降。”
汐寧信手摩挲著手中瓷杯杯沿，嗓音淡漠：“若真是如此，此戰便不會持續一年半載了。西洲在謀劃些什麽？”她冷厲的眼風掃過西洲來使。
“西洲，是誠心的。”西洲來使操著一口生硬的天昇語，一字一頓地說，“願歸順，天昇。”
“……呵。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汐寧眼神晦暗不明，冷聲道。
使者走後，“殿下，您就這樣接受了他們的求降？”許莽是個直性子，坦率問道。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話雖如此，但她眼中的忌憚與警惕卻更加濃厚：這是步險棋，她在賭。
嚴峻的戰事，竟以一種啼笑皆非的結局收場，真真是讓人唏噓不已。
亓官曇在西洲要處暗設心腹，以監測其動向，直至確認其真的再無亂心，才削減了人手。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就在西洲戰線膠著之時，羈樊悄無聲息地侵吞著天昇西部領土。西洲事畢，通信之路恢覆，求援書便十萬火急地從西部傳來。
看著發來的急報，汐寧眼露寒芒，周身氣質寒冷無比。
“好！好得很！”她怒極反笑，“西防駐軍真是一群酒囊飯袋！是羈樊的酒色之計軟了他們的骨頭，還是他們自甘墮落，自認下賤？！”話語極為刻薄。
“殿下，他們作甚的，什麽軍報都往咱們這兒送？這不是陛下的事嗎？”許莽不解，他似乎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再者言，他們剛平定西洲難道就不疲累嗎？
“一群蠢貨罷了。”汐寧瞇起眼，斂下眼中冷芒，“修書去北祁，本宮要調用密字軍。你們在此守好西洲，不必隨吾同去。”
杜參軍有些擔憂：“越過陛下向殿下傳軍報，恐使您與陛下之間生嫌隙。那些酸儒又該說殿下獨攬大權，包藏禍心了。”這幾年他在朝廷就職，此類話語，那些大臣私下裏說了許多次。
汐寧眼眸微張，有怔楞之色。
良久，她閉眸：“隨他們怎麽說，反正……予已經習慣了。”
稍作休整，汐寧又風塵仆仆地出發。她四處奔走，卻無一處可讓她久留，安身之所於她而言，為奢求。
目送著亓官曇遠去，杜參軍嘆著氣，十分疲憊：“許子明，你說，若是將軍還在，殿下就不用如此奔勞了罷。”但世上哪有什麽如果？！
“事已至此，多思無益。”他說，“我們所能做的便是恪守本職。”
昱新七年，聖佑平定西洲之亂。羈樊陰反，侵吞天昇西十七郡。岡平軍將陰遣書於西洲，聖佑領北祁密軍援之。帝聞之，大怒，斥之未訴諸中央，有貳心也。
汐寧未歸，亓官呇情緒更加陰不晴不定。他心情不舒暢，就喜歡折騰大臣，尤其是喜逢迎何諛的貪腐之臣。一時之間，群臣噤若寒蟬。
“皇帝，哀家要去浮空寺禮佛清修，你要顧好自己。”張太後對亓官曇的不告而別並未多加怨懟。這兩年來，汐寧那兒未傳回一封書信，可見戰況之焦灼。她的心也一直懸著，不能安定下來。
張太後既擔憂她的人身安全，又因她在戰場，手中多為人命罪業而憂愁。張太後性善，喜禮佛，懷有慈悲之心。自允俟去後，她難得能找到心靜之法.。
有時她會想：「他在地府可好？還是已然轉世？他最是不喜孤寂黑暗，地府…那麽幽暗淒涼……」一想到這兒，眼淚便落下。
故而此去浮空寺，一為替汐寧償還罪業，二為替亓官呇祈福，三為祈禱天昇千秋昌盛。她去意已決。
“母後要去多久？一個月？半載？還是…呵，‘三年’呢？”歸之眉間涼薄，“怕又是一去不回吧。”
“皇帝，你現在已能獨當一面。汐寧用不了多久便會回京。但她四處征戰平亂，戰場上刀劍無眼…她，不是神！哀家要去為她祈福……呇兒，你不想她平安回來嗎？”太後緩聲道。
啟（shèng）晟帝垂眸靜默，冷笑一聲：“母後要去便去吧。父皇拋下朕，汐寧姑姑拋下朕，現在，連母後也要離開朕！那朕的‘字’有何意義？歸之，歸之，至親之人卻陸續離朕而去！‘孤家寡人’莫過於此，可朕親近之人分明尚活於世！”
張太後呆楞地望著自己的兒子：年輕的帝王語氣怨恨哀切，字字泣血。過早擔起國家重任，還是傷害到了他。他變得如此敏感、多疑、偏執，占有欲強到不能接受親近之人的離開！她應該早早覺察到的——從歸之對汐寧的態度。他太缺乏安全感了，所以才想什麽都抓在手中。
面對帝王的指責，她既心疼又無奈。心疼其之現狀，無奈於其之控訴。
但這世上，又有誰能與己相伴至死的呢？就好比方靖與宋淑嵐；好比方擎與亓官曇；好比……她與允俟。
世事無常，命運難量。
最終，張太後還是狠下心腸，離開沂安，去往洵安的浮空寺了。
歸之頹然地躺在寢殿的床上，右臂遮眸。殿中的人早都被他趕到外殿候著了。
“都不要朕……都離開朕！如果朕還未長大，不能獨當一面就好了。這樣，大家就都不會放心離開了罷。”聲調微顫，帶著些許泣音，右臂的衣袖也暈染開一片水色，“朕只想大家在一起啊……”
盡管在朝臣眼中，他是一個喜怒無常、手段狠厲的君王，但他的確從未濫殺過無辜之人。集殘虐與英明於一體，的確造就了真正的一代君王。可又有誰記得，他尚是一個未加冠的少年人，也會怨會哭會累會懼。或許，他們知道，卻忽略了。
“姑姑，平安回來罷。你回來，朕就只怨你一點點了，只怨你，一點點。”他喃喃自語著，逐漸入睡。
岡平邊陲鎮。“求求官兵老爺救救我們吧！”一路的傷民哭號著。北風、硝煙、戰火、鮮血構築成一個殘酷的世界。
看著幾乎是一片狼藉的岡平邊陲小鎮，汐寧的心中悲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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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降？”杜參軍諷笑出聲，“他們如此邪門，且未費兵卒，有什麽理由自請求降的？”
“人來了，便知究竟。”汐寧斂下眸中的暗芒：這場仗雖打得艱難，但她也並未盡全力。‘阿達’固然邪門，但她仍想出了破解之法，這也是最後底牌。真是越來越厭煩這些事情了……歸之，你何時才能獨立？」
“拜見聖佑殿下。”西洲來使以西洲習俗行禮，按耐住心中的激動興奮之情：這可是‘阿達’諭旨之中的帝女星啊！
“請落座，備樸茶。”汐寧目光沈靜地盯著來使，吩咐侍從道。
“檾蓿殿下安好？”汐寧不經意地開口，問的卻並非兩國戰事。
“君嗣殿下近來很好。”西洲便者受寵若驚地接過侍從遞上的樸茶，恭敬地回道——樸茶可是西洲特產。汐寧是在照顧西洲來使的習慣！
“既是君嗣安好，國內平穩，求降之事，事出無名，令予難安。”汐寧倏地調轉話題，話語帶刺。
西洲使者還記著維持國體尊嚴，勉強承受下了汐寧的氣勢壓迫，開口道：“天下苦戰久矣。君嗣關切民苦，特向王上進奏求降。”
汐寧信手摩挲著手中瓷杯杯沿，嗓音淡漠：“若真是如此，此戰便不會持續一年半載了。西洲在謀劃些什麽？”她冷厲的眼風掃過西洲來使。
“西洲，是誠心的。”西洲來使操著一口生硬的天昇語，一字一頓地說，“願歸順，天昇。”
“……呵。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汐寧眼神晦暗不明，冷聲道。
使者走後，“殿下，您就這樣接受了他們的求降？”許莽是個直性子，坦率問道。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話雖如此，但她眼中的忌憚與警惕卻更加濃厚：這是步險棋，她在賭。
嚴峻的戰事，竟以一種啼笑皆非的結局收場，真真是讓人唏噓不已。
亓官曇在西洲要處暗設心腹，以監測其動向，直至確認其真的再無亂心，才削減了人手。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就在西洲戰線膠著之時，羈樊悄無聲息地侵吞著天昇西部領土。西洲事畢，通信之路恢覆，求援書便十萬火急地從西部傳來。
看著發來的急報，汐寧眼露寒芒，周身氣質寒冷無比。
“好！好得很！”她怒極反笑，“西防駐軍真是一群酒囊飯袋！是羈樊的酒色之計軟了他們的骨頭，還是他們自甘墮落，自認下賤？！”話語極為刻薄。
“殿下，他們作甚的，什麽軍報都往咱們這兒送？這不是陛下的事嗎？”許莽不解，他似乎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再者言，他們剛平定西洲難道就不疲累嗎？
“一群蠢貨罷了。”汐寧瞇起眼，斂下眼中冷芒，“修書去北祁，本宮要調用密字軍。你們在此守好西洲，不必隨吾同去。”
杜參軍有些擔憂：“越過陛下向殿下傳軍報，恐使您與陛下之間生嫌隙。那些酸儒又該說殿下獨攬大權，包藏禍心了。”這幾年他在朝廷就職，此類話語，那些大臣私下裏說了許多次。
汐寧眼眸微張，有怔楞之色。
良久，她閉眸：“隨他們怎麽說，反正……予已經習慣了。”
稍作休整，汐寧又風塵仆仆地出發。她四處奔走，卻無一處可讓她久留，安身之所於她而言，為奢求。
目送著亓官曇遠去，杜參軍嘆著氣，十分疲憊：“許子明，你說，若是將軍還在，殿下就不用如此奔勞了罷。”但世上哪有什麽如果？！
“事已至此，多思無益。”他說，“我們所能做的便是恪守本職。”
昱新七年，聖佑平定西洲之亂。羈樊陰反，侵吞天昇西十七郡。岡平軍將陰遣書於西洲，聖佑領北祁密軍援之。帝聞之，大怒，斥之未訴諸中央，有貳心也。
汐寧未歸，亓官呇情緒更加陰不晴不定。他心情不舒暢，就喜歡折騰大臣，尤其是喜逢迎何諛的貪腐之臣。一時之間，群臣噤若寒蟬。
“皇帝，哀家要去浮空寺禮佛清修，你要顧好自己。”張太後對亓官曇的不告而別並未多加怨懟。這兩年來，汐寧那兒未傳回一封書信，可見戰況之焦灼。她的心也一直懸著，不能安定下來。
張太後既擔憂她的人身安全，又因她在戰場，手中多為人命罪業而憂愁。張太後性善，喜禮佛，懷有慈悲之心。自允俟去後，她難得能找到心靜之法.。
有時她會想：「他在地府可好？還是已然轉世？他最是不喜孤寂黑暗，地府…那麽幽暗淒涼……」一想到這兒，眼淚便落下。
故而此去浮空寺，一為替汐寧償還罪業，二為替亓官呇祈福，三為祈禱天昇千秋昌盛。她去意已決。
“母後要去多久？一個月？半載？還是…呵，‘三年’呢？”歸之眉間涼薄，“怕又是一去不回吧。”
“皇帝，你現在已能獨當一面。汐寧用不了多久便會回京。但她四處征戰平亂，戰場上刀劍無眼…她，不是神！哀家要去為她祈福……呇兒，你不想她平安回來嗎？”太後緩聲道。
啟（shèng）晟帝垂眸靜默，冷笑一聲：“母後要去便去吧。父皇拋下朕，汐寧姑姑拋下朕，現在，連母後也要離開朕！那朕的‘字’有何意義？歸之，歸之，至親之人卻陸續離朕而去！‘孤家寡人’莫過於此，可朕親近之人分明尚活於世！”
張太後呆楞地望著自己的兒子：年輕的帝王語氣怨恨哀切，字字泣血。過早擔起國家重任，還是傷害到了他。他變得如此敏感、多疑、偏執，占有欲強到不能接受親近之人的離開！她應該早早覺察到的——從歸之對汐寧的態度。他太缺乏安全感了，所以才想什麽都抓在手中。
面對帝王的指責，她既心疼又無奈。心疼其之現狀，無奈於其之控訴。
但這世上，又有誰能與己相伴至死的呢？就好比方靖與宋淑嵐；好比方擎與亓官曇；好比……她與允俟。
世事無常，命運難量。
最終，張太後還是狠下心腸，離開沂安，去往洵安的浮空寺了。
歸之頹然地躺在寢殿的床上，右臂遮眸。殿中的人早都被他趕到外殿候著了。
“都不要朕……都離開朕！如果朕還未長大，不能獨當一面就好了。這樣，大家就都不會放心離開了罷。”聲調微顫，帶著些許泣音，右臂的衣袖也暈染開一片水色，“朕只想大家在一起啊……”
盡管在朝臣眼中，他是一個喜怒無常、手段狠厲的君王，但他的確從未濫殺過無辜之人。集殘虐與英明於一體，的確造就了真正的一代君王。可又有誰記得，他尚是一個未加冠的少年人，也會怨會哭會累會懼。或許，他們知道，卻忽略了。
“姑姑，平安回來罷。你回來，朕就只怨你一點點了，只怨你，一點點。”他喃喃自語著，逐漸入睡。
岡平邊陲鎮。“求求官兵老爺救救我們吧！”一路的傷民哭號著。北風、硝煙、戰火、鮮血構築成一個殘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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