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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家仙,守護一個家族和平近百年,但近年來卻有人時不時能看見她,那是這個家族的長孫。

她與這個長孫有些互動,他跪祠堂,翻墻外出,甚至做出在外打架等劣事的時候她都坐在屋頂看著。

每到飯點家族的祖奶奶就會讓下面的大丫鬟呼喚家仙吃飯,這是家中必不可少的規矩,但她無所謂吃或者不吃。

其實,她不愛吃人間的飯。

她看著府中孩子長大成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她看著很多人長大成人。

她的身上印著一些大大小小的紫斑,幸好臉上沒有,也不至於破相了,又想想其實現在沒人能看到她了。

這位長孫喜歡著一個王姓女子,那女子無父無母,只靠一祖母和表叔撐起小小家業。

族中家長不允許長孫與她來往,硬是讓他娶另一為富家女子。

煩悶之下,長孫便時長來祠堂找她說話。

有時她會現身見他,但更多是在屋頂聽他說那些多愁善感的話。

長輩的阻攔止不住長孫追求愛的步伐,他總是偷偷與王氏女子幽會,兩人感情極速升溫。

都城的天總是善變。

叛軍攻城,長孫擔憂王氏女子孤兒寡母不安全,跪在樹下求她去保護王氏女子,他自以為家裏護院男丁眾多就是安全。

家仙庇佑家族,特別是在這種時候,絕對會出手庇護。

長孫已是家中繼承人,她無法違抗他的命令。

可她看著身邊那些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丫鬟和男仆們,都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她一直拖著,對長孫的命令視而不見,直到某晚叛軍奇襲都城,長孫求她不得,急了,失口說出了趕她走的話 。

她一楞,淡笑道;“你只知道她危險,那家裏人呢?你可看見他們的危險?”

他到底年輕氣盛,以為家裏有護衛隊便覺得萬無一失。

是啊,家族龐大,護衛眾多。

可護衛,又如何與訓練有素的軍隊相比。

他執意要她走,她便如他的願去了王氏女子家中。

卻不想軍隊進城,首先便直抵富庶之家。

她轉頭看窗外,叛軍已在門外推門,大火燃起,家族氣數已盡。

如果沒有長孫那句趕她走的話,使得契約解除,她至少還能護住家族。

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飛至圍墻處,大丫鬟正□□著躺在草叢上,或許是正處於瀕死之時,大丫鬟看見了她,也知道是她,推搡著身上的男人撕心裂肺地哭喊:“家仙!救,救救我!”

她聽見了,但沒有回頭,不是她不想救,而是已經不能了。

身後,大丫鬟尖叫著詛咒著:“家仙!為什麽?為什麽?”

“家仙。”

“家仙。”

“我恨你!”

“我詛咒你!”

府裏,怨氣沖天。

是對誰的怨氣?

哦,是對她的。

她從大火中飛出,下巴處有一道光閃過,一個紫色斑點赫然印在臉上。

“我欲與你族結契,守你世代繁榮,代價為你族中少女之血,你可願意?”

“王氏,願意。”

當我醒來的時候,聞見了燭火的味道。

四周是一片暖融融的紅光,我感受不到那片溫暖,只能模糊地看著。

似乎有風吹過,頭頂的輕紗柔柔地在我臉上浮動,我想伸手將它挑開,卻發現自己一動也不能動。

突然,一陣銅鈴聲響起,我的思緒被那陣鈴聲引去,整個身體頓時就像一下子跌進溫水中,整個人向下墜去,舒適的溫度令我一片眩暈,只聽得一陣輕笑聲響起。

“好孩子,再睡會兒吧。”

無法分辨那聲音來自何處,我的意識漸漸模糊,重新昏睡過去。

夢裏的場景光怪陸離,我感覺到自己的手臂上一直搭著一雙溫暖的手,整個人像是被誰抱在懷裏。

有誰哼著小調,我聽不出她哼的是快樂還是悲傷,淺淺的調音,輕柔的聲音。

這是誰呢?

又不知過了多久,我迷糊著醒來,眼前是近在咫尺的瓦片。

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後才意識到自己正飄在室內的屋頂下,鼻尖差點就碰到瓦片下的那只蜘蛛。

“到這兒來。”

身後一個女聲響起,腰上綁著的紅線被誰拉扯著,將我的身體一下一下往下方斜斜拉去。

我慢慢往下降去,這才徹底看清了這地方。

這裏的空間很大卻什麽東西也沒有。

門窗處遮著紗帳,只能模糊的漏些光亮進來,好在裏面點著許多蠟燭才讓我看清。

我轉過腦袋順著紅線伸展的方向往後看去,紅線消失的地方是一處與屋頂齊高的巨大的佛龕。

佛龕分兩層,裏面全部用紅色紗帳遮著,外表則刻畫著精美的圖案,屋頂上方蓋著琉璃瓦,一條黃色的長符橫掛在屋頂,上面用紅色朱砂畫著不知名的咒語。

紅線的另一端消失在第二層的紗帳後,這時我距離佛龕已經很近了。

佛龕外是巨大的香爐,就連裏面燃著的香都如樹般粗壯。

穿過如濃厚烏雲般的香煙,我倏然發現自己沒有呼吸。

常人如果處於煙霧中,一呼一吸之間煙霧定會有所浮動,但此刻,香煙毫無異動。

直到這時我才生出疑惑,我是死是活?

視線移動,上方落下的光被遮住,我被拉入佛龕內。

就像穿破一層阻斷兩個世界的薄膜,我瞬間從溫暖的水裏被人扔入寒潭,佛龕內冷得我不住地戰栗。

周身塵光浮動,一束冷光兜頭罩下。

我四下查看,指間突然觸碰到冰涼柔軟的物體,我努力向下看去,只見黑色的薄紗在下方飄動。

突然狂風呼嘯,我緊閉雙眼。

那聲音再次響起。

“趙家長女,趙蟬衣。”

“於乙酉年生,庚子年死,死前五識皆閉,斷十指,定雙足,離屍首於閨房,後封其體於冰室,如此四十九日,方可入佛龕。”

風止,我睜開眼,像漂浮在水面上慢慢向後退去。

“族中有何事求助與我?”

女聲低沈,帶著一絲嘆息。

我像一只牽著線的風箏漂浮著,而上方一顆巨大的頭緩緩睜開雙眼,眼睛半合著淡淡望著我。

剛才看見的黑紗竟是她的頭發?

我心中有些懼怕這頭顱,雖已經記不得自己的從前,卻仍然記得重要東西藏在哪裏,連忙顫抖著手從懷中掏出紅色信件遞給她。

她微微張開紅色的唇瓣,一小股風從她嘴中呼出,而信件在空中打了個卷後就那麽到了她面前。

信件展開,她一動不動地看著。

信中的字應當不多,一眼就該看完了。

我有些忐忑地看著她,等待她的回答。

只聽她嘆息般輕笑了一聲,道:“所求不多啊,只求個平安啊?”

她雖是笑著說的,但不知為何我聽著心裏卻寒意直起。

“家,家仙?”我顫抖著開口,心中一怔,這才想起她是我們趙家的保家仙,保佑趙氏一族繁榮昌盛,子孫綿延。

“趙蟬衣。”她微擡下巴,長長的眼睫一扇一扇,“扶我起來。”

我還沒反應過來,只見眼前景象一陣混亂扭曲,整個人天旋地轉,進入了另一個空間。

剛一站定,我的手上已經搭上一只柔軟溫暖的手。

我擡頭,身形修長的女子一身金綠長裙,烏黑的長發垂至地面,雙目微合,側過臉對我抿嘴一笑。

她的笑很淡,眼中沒什麽溫度。

此時我還是記不清自己的從前,族中長輩似乎交代過我什麽,應該是一些很重要的事,但我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家仙搭在我手上的手突然松開,撫上我的臉,在我眼下輕拂了幾下。

我緊張地說不出話來。

家仙拉住我的手帶我走出房門。

“你歷經千辛萬苦,最終以死為代價來到吾面前,所求的是什麽?”

我楞住,顫顫開口:“我……不知。”

“不知?”

家仙疑惑地看著我,又恍然大悟似的點頭,“對了,還不到清醒的時辰呢。”

她捏了捏我的手,“無妨,等到了時辰你自會想起來的。接下來這幾日你就跟在吾身邊。”

“是。”我垂首。

外面的天陰沈沈的,院裏的花草雖然長得茂盛,但總讓人有種處於霧中的不真實感。

府中燈籠亮起,我扶著家仙走過回廊登上高臺,她獨自站到欄桿處往下望著,我便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等候。

一路走來我沒看見過其他人,這裏似乎只有我們兩人。

過了一會兒我聽她輕聲笑了起來。

“趙蟬衣,你也來看看,看看這些人”

人,哪裏有人呢?

“趙蟬衣。”

見我不動,家仙回過頭來喚我。她雙臂搭在欄桿上,黑發隨著她的動作滑下肩膀被風吹起,美得人心顫。

但想起那顆巨大的美人頭,所有的心動皆化作恐懼。

她定定看著我,我只能壓下心中異動過去。

家仙指著下方濃霧輕輕一撥,頓時雲開霧散,高臺下顯現出一處熱鬧的大族人家。

那人家正在辦宴會宴請賓客,院中走廊丫鬟小廝端著菜肴來回走動。我擦了擦雙眼,感到十分奇怪,為什麽我看不清他們的臉?

家仙袖子一輝,府邸的屋頂消失,房間大堂發生的所有事皆一覽無遺。

她指著一房中被眾人逗樂的老太太道:“這是你祖母。”

又指著坐在老太太下方笑得拭淚的婦人道:“這是你母親。那些是你的嫂嫂姐妹。”

手指一移,“這是你的父親,這是你叔伯兄弟們。”

她將手插入濃霧中攪了攪,所有景象散去,一個黯淡的冰室漸漸在我眼前放大。

不知哪來的光讓我看清那黑暗寒冷的冰室,紅色的線糾糾纏纏,繞著冰塊搭就的冰臺,而高大的冰臺上則躺著一具赤果的無頭美人體。

“啊!啊!!!”我用力捂著眼一聲聲驚叫,不住向後退去,但背後那只手阻斷了我退後的腳步。

“不……家,家仙。”我抖著聲音開口,我想我是哭了,可鬼魂是哭不出什麽來的。

“趙蟬衣。”

“勿怕,那是你。”

家仙將手放在我頭上,她的手是溫暖的,柔軟的,她的聲音她的臉是美麗的,惑人的。

“趙蟬衣。”

我不再痛苦地喘息,崩潰的情緒漸漸平覆。

我顫抖著放下手,她淺笑的臉就在我面前。她說:“趙氏榮華不衰至今已有一百八十年,不論亂世或太平,吾都能保得家族平安富貴。你應當知道保家仙保家的前提是家族須得提供符合條件的祭品。”

“每十年一個,你是第十八個。祭品帶來家族的願望,吾在達成家族願望的同時也會達成祭品的願望。”

“可是如今的趙氏一族似乎已經壯大到不需要吾了。”

“不,家仙,不是的。”我一下子跪下來俯趴在地,“趙氏需要您,他們將我送來……”

“趙蟬衣。”

家仙止住我的話。

“按規矩,吾接受了祭品後便會去趙氏祠堂一個月聆聽趙氏族人的願望,吾不在的時候你便替吾在這裏看著吧。”

我心悸不已,忙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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