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

我憑著記憶在空中飄著，尋找我的家，此刻我才真的看到大地的面貌，地面上的人們都好渺小，如若世上有仙人，我們普通平民在他們眼中也會是這番摸樣嗎？如此想著，心中的焦急也被沖淡了幾分。

終於，我看到了熟悉的將軍府，我的家。素縞掛滿屋檐，府裏眾人皆著白衣。大抵是在舉辦我的喪事了。這可真是奇妙的感覺，為何如此悲傷的事我卻感到些許輕松，尋找時我是焦急萬分，真到了此刻，我又無比平靜。我飄到了大堂，我的棺木就在此處了，不知為何還沒有閉棺，頭頂搖曳著的燭火映照在我了無生機的面龐，看起來竟好像我只是睡著了一般。從前也有人誇讚我美麗，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的我呀，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年少無知為他人擋了刀劍，後來再如何用金丹妙藥也只能讓它不那麽可怖。思緒及此，我終於鼓足勇氣看向他——我的夫君，莫泫。

他面容枯槁，但仍然是俊俏模樣，從前我可是被他這張臉迷得丟了魂似的，少女的芳心呀，一不小心便全都系在了他一人身上。他為我披麻戴孝的模樣也很賞心悅目，只是雙目空洞，著實減了幾分從前的神采。我飄到他眼前，仔細地觀摩他，劍眉星目，高挺的鼻梁，嘴唇偏薄，現在有點缺水，發白。他從前明明是光風霽月、面若桃花的公子，我忽然悲從心中起，他在為我傷心嗎，可我已經死了，再也無法擁抱他了，他為什麽不早早地將我帶在身邊呢，他為什麽不能早點找到我呢，他到底是為什麽？他是愛我的嗎？我們也不曾有過一兒半女，我離去之後他便是孤零零一個人了，他會再次娶妻嗎？會有人比我更愛他嗎？會有人願意像我這樣對他付出嗎？會有人比我更愚蠢嗎？我愈發地怨他，怎能讓我一個人帶著如此多的困惑離去。忽的他睜大了雙眼，“阿央，是你在我眼前嗎？”我看到他的眸中蓄滿淚水。我急忙飄到遠處，心下詫異，他是如何感知到的？他站起來向前摸索，四處張望，口中叫著我的名字，不過回應他的當然只有不知何時四起的風。

“將軍，時辰已到，該出殯下葬了。”外頭有人來報。他默默地走到棺木前，撫上棺蓋，口中念念有詞，“阿央，你等我，我會去找你的。”我看到他眼眸中的不舍。我有些心疼。

出殯儀仗占了長長的一條街，靈幡飄揚，我不想跟著他們看自己入土的樣子了，便漫無目的在府中飄著，再多看看我居住過的家。

我來到我與他的臥室。這裏仍然是我走之前的模樣，梳妝臺很整潔，還有一盒未來得及用的胭脂，倒也不是未來得及用，只是那胭脂來歷已久，是在我十四歲時他贈與我的，我只用了一次，覺得實在好看，便再也不舍得用了，只做收藏紀念之用。那時，我拜別師父，初涉江湖，一人一劍無牽無掛，尚未知曉江湖險惡，只覺得這世間一切都好。師父告知我乃丞相之女，教我下山後要先聯系家人，可我偏偏要先闖蕩江湖一番再回家也不遲。哪成想，出師未捷，路過攤販正欲買盒胭脂，一摸腰部空空如也，被江湖人士上了一課。可這胭脂我從未見過，那攤販跟我說了，我這模樣要是有了胭脂必然天下第一美。正在我為難之際，我看到了他，他看著就家財萬貫，還坐著轎子，身側仆從約有七八個。

說時遲那時快，我已追隨本心跳上了他的轎子。“敢問兄臺可有銀錢借我急用？”我已經能想象到我臉上掛著多麽諂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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