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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禧二十八年.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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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禧二十八年.婚期

在蔔家別院休養了兩個月,從腹部傷口結痂脫落,到現在可以下床自由走動,徐稚棠算是恢覆得不錯。

五日前,京師傳來喜報,宮中的章皇後平安誕下一位小皇子。

貞禧帝大喜,小皇子誕生之日便給他取了乳名,叫法師,並於同日給小皇子的替身舉辦出家儀式,希望這個孩子能得三清庇護。

小皇子沒有養在坤寧宮中,而是送到西苑的玉照宮,除貞禧帝、伺候小皇子的奶娘保母宮人之外,不許旁人探望,連生母章皇後也沒有探望的機會。

朝野內外人人皆說,是貞禧帝接連失去三子,所以極為看重這位剛出生的小皇子,甚至傳出貞禧帝意欲廢儲的謠言。

小院內,徐稚棠窩在魚池旁的軟榻上,頭頂是茂密的月桂樹。

幾棵月桂樹剛過花期,尚有殘花餘香。

徐稚棠讀著蕭家表姐們寫給她的信,她不在京師這幾個月,好多熱鬧都沒湊上。

讀到陛下為向群臣表明絕無廢儲之心,故提前了太子與姐姐的婚期,提前到了這個月的初六日。

徐稚棠心煩意亂,將手中信紙胡亂團成一團,砸進魚池內,驚得池中聚在一處的錦鯉四處逃竄開來,池面翻湧起一片小水花。

剛往這邊行來的張鈐,接過軟榻旁侍女手裏搖的團扇,親自為徐稚棠打扇。

他溫聲問道:“為你姐姐的婚事生悶氣?”

徐稚棠不悅道:“江南這裏的太陽癥瘟疫未平息,我無暇返京去勸姐姐莫嫁入東宮,且東宮大婚就在後日,就算用最快的千裏馬送信,也趕不及了。你說太子有什麽好,我姐姐非嫁他不可。”

侍女端著托盤來送茶。

張鈐先將茶遞給徐稚棠。

“東宮近身服侍太子的郭都人有孕,你姐姐她也有了三個多月的身孕,瞞不住了。”

“糊塗,姐姐真糊塗。”徐稚棠無心喝茶,落了茶盞到旁邊的小桌幾上。

張鈐端起正要抿一口,徐稚棠制止道:“我喝了一口,你有新茶不喝,撿我喝過的算什麽。”

“不嫌棄。”張鈐舉盞一飲而盡,命侍女拿著這茶盞再倒一杯來,接著打趣徐稚棠道:“你有臉說你姐姐糊塗,你自己說說宋聞沅有什麽好,你非嫁他不可,還嫁得那麽急。”

“哪裏急了?我與阿沅的婚期定在明年正月初六,比蔔先生說的三月十七那個日子好,若我真三月十七嫁入湘王府,恰好你金榜題名日,我洞房花燭夜,我怎麽來得及去吃你的及第宴。”徐稚棠歪在軟榻上這麽久,想起身動一動。

她抓住張鈐的手臂,借力從軟榻上起來。

繼續道:“阿沅他事事都聽我的,我與他說了你是我的恩人,他可沒薄待你,聽說昨日他得了手下將士送的一對美人,立刻轉送於你。”

徐稚棠“咯咯咯”笑了起來。

張鈐甩開了徐稚棠攥住他手臂的那只手。

他冷哼了一聲,面如冰霜,聲音更冷。

“你便教你的阿沅一些歪招來討好我,我只會越來越討厭他。”

徐稚棠扯動張鈐的衣袖,向他撒嬌。

“他是我選中的夫婿,前世你與我說過一句話,既然我想當皇後,那我嫁誰,誰便是皇帝。阿沅雖不如你聰明,也不如你好看,但心比你暖,更是勝過太子千萬倍。張鈐,你就幫我一次,這輩子,我還要住坤寧宮。”

抵不住她這般會說話,張鈐摸了摸她的頂發,發覺她長高了些,松口道:“罷了罷了,就讓你那不聰明不好看的阿沅代替太子。或許,太子被廢,於你姐姐而言是一樁好事。太子若成庶人,那你姐姐便算低嫁,有強勢的娘家撐腰,你姐姐再軟的性子,也不會被太子欺負到哪裏去。”

徐稚棠與張鈐想到一起去了。

她拍落了張鈐正撫摸她頂發的手,兇道:“這樣摸人頭,會害我長不高。你多幹點正事,可想好了令陛下廢太子的法子?”

張鈐轉身面向魚池,靜靜思索片刻,眸光驟亮。

“記得前世的花鋤案嗎?用這個案子扳倒太子,不行再用後面的妖丹案,再不行,還有太子生母胡氏,那位可是日夜盼著自己的小兒子登基。等你成了皇後,我再替你整治胡氏。”

前世這樁花鋤案,乃西苑玉照宮的一個侍弄花草的老太監,有一日突然闖入小皇子寢殿,用花鋤敲碎繈褓中的小皇子的天靈蓋,導致小皇子夭亡。

此案在朝堂上掀起血雨腥風,凡宮中妃嬪的母家,都受到了牽連,都是無子嬪妃,有什麽理由去害小皇子,誰將來當皇帝,這些嬪妃都是做太嬪太妃的,沒什麽不一樣。

倒是與小皇子利益相對立的太子,沒有受到貞禧帝的猜忌處罰。

“小皇子無辜,我不想花鋤案在宮中上演。”徐稚棠捏了一把魚食,撒向池面,池中錦鯉爭相搶食,她心起一念,“想往太子身上定罪,也可以用他與嘉嬪私通那事,嘉嬪的產期就在下一個月,到時候孩子一生下來,那便是鐵證如山,太子無從抵賴。”

張鈐負手立在徐稚棠身側,與她同觀池中錦鯉。

“太子與嘉嬪私通,是皇家一樁醜事,陛下會替太子遮掩過去,而不是將這件醜事鬧得人盡皆知。但花鋤案不同,此案與當年福慧太子夭亡的那樁櫻珠案一樣,是陛下授意促成的。蔔先生應與你說了,陛下便是已故的湘王宋璟,你當陛下這些年癡迷修道是為了什麽,是為了逃避十年前謀害親弟、兄奪弟妻這些腌臜事。”

徐稚棠在池邊來回踱步,想要理清這些亂糟糟的事。

“嗯……張鈐,可宮中夭亡的三位皇後娘娘誕育的小皇子,都是陛下的親生骨血,更是陛下與所鐘愛之人共同誕育,虎毒尚不食子,陛下何以喪心病狂到這般田地?”

張鈐冷笑道:“因為這些皇子是叔嫂不倫的鐵證,是皇家恥辱的象征。陛下假扮自己的弟弟貞禧帝,扮了十年不露破綻,早已活成了貞禧帝的影子,徹底否認自己的過去。可以說,陛下騙了整個大昭十年,有些謊言說著說著自己都當真了,或許陛下也堅信自己就是真正的貞禧帝。我想用花鋤案,讓陛下清醒過來,讓陛下認清他到底是誰?”

張鈐這兩個月一直在翻慈慧太後的起居註,此刻,他望著徐稚棠的側臉道:“後面會產生什麽結果,你可想明白了?”

“後面……無非是陛下認清自己是湘王宋璟,這十年裏最慘的便是皇後娘娘了,本以為自己年少鐘情的郎君早死,卻未想就是相伴自己十年的枕邊人,皇後娘娘為陛下接連誕育四位皇子,至今有三位死於陛下之手。”徐稚棠一怔,反應過來,“陛下認清自己是湘王宋璟,會對皇後娘娘愧疚萬分,肯定是要瘋狂彌補皇後娘娘這些年受的委屈。阿沅他是陛下與皇後娘娘的孩子,太子只是陛下與胡氏的孩子,如我是陛下,皇位肯定是要給阿沅的。”

“聰明。”

張鈐實是拗不過徐稚棠想讓宋聞沅稱帝的想法。

反正不管將來誰是君,他都是徐小野一人的臣。

他能將宋聞沅送上皇位,日後也能隨時把宋聞沅拉下來。

太子當徐小野隨心所欲擺弄的布娃娃也好,宋聞沅當徐小野隨心所欲擺弄的布娃娃也好,只要她高興,誰來做這個傀儡皇帝都一樣。

張鈐道:“其實前世陛下駕崩時,曾寫下傳位於湘王的詔書,但那時你是東宮的太子妃,你幹爺爺李拙找到我,要我仿造陛下的字跡寫了偽詔,才有了後面太子登基、你入主中宮的日子。那道偽詔也是前世我拿捏太子的把柄,是你幹爺爺不得不死的原因。”

原來前世,阿沅就該是皇帝的。

這輩子,不過是把阿沅應得的東西還給他。

忽然,徐稚棠覺得喉嚨有些癢,她用手帕掩唇咳了幾聲,嘴裏泛起腥甜的味道,雪白的帕子上沾了幾個血點。

張鈐連忙端茶過來,遞與她漱口。

徐稚棠反覆吞吐了幾道茶水,口中清爽後,解釋道:“不想這次腹部受的劍傷確實有些重,要好好調養個兩三年才能好全了。”

兩三年?她這傷病是好不了的。

張鈐眼眶發酸,撇過頭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淡淡道:“你身子弱,別站在水邊,回房小憩片刻,養好了精神,我再與你說廢太子之事。”

“不用,現在就說。”徐稚棠雙手扶在欄桿上,略穩了穩心神,確實有些倦意。

“陛下對太子的憐惜,全出自對慈慧太後的孝心,太子是慈慧太後在世時唯一的長孫,那廢太子也需慈慧太後出一份力。小野,回京後,你要常在陛下面前說一句話,說‘討厭吃金絲燕窩卷,喜歡吃奶酥’。”張鈐與她並肩而立,遲疑了數息,還是將手搭到了她的肩上。

她沒有撇開他的手,慢慢依偎到他懷中。

她揉了揉快要耷拉下去的眼皮,“嗯……討厭吃金絲燕窩卷……喜歡吃奶酥……”打了個哈欠,捱不過困意,闔上了眼睛。

有張鈐在身旁,她總是安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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