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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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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大學畢業後,我回了臨江工作,在一家中型公司擔任編輯,程嶼進入緊張的大四,忙著找工作,畢業答辯。

程嶼忙碌了幾個星期,終於拿到了進入大廠實習的入場券,將要去往深圳,我們正式進入異地階段。

一開始程嶼為了我要放棄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在我的強烈反對下終於作罷,程嶼平時看起來成熟穩重,在這種大事上卻要鬧小孩脾氣,我不想未來生活不順的時候,我會成為阻礙他的絆腳石。

去車站送他的時候,程嶼抱著我不肯撒手,看著人來人往的機場,我有些不好意思,想推開卻敵不過他的力氣。

我說:“到時間了,該走了。”

程嶼把頭埋進我的脖頸裏,像小孩子一樣撒嬌:“我不想走。”

我拍了拍他的背說:“你不去怎麽賺錢給我買包包呢。”

程嶼打起精神來,抱著我的力道卻不松:“我不放心你。”

我說:“沒事,你別擔心,我沒那麽嬌弱。”

最後程嶼說:“我一定盡快回來。”

我們約定好要每天打電話,節假日和紀念日的時候要在對方身邊一起過節,但現實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美好。

程嶼剛實習,每天忙到十點多才下班,周末還要加班,幾乎是在公司搬把椅子躺下就睡的程度,根本不敢奢求什麽假期。

我能理解他的工作,從來沒有和他鬧過脾氣,依舊認真工作生活,每天忙得像24小時連軸轉的機器,很少有時間想程嶼,也只有這樣,我才會沒有時間想程嶼。

但偶爾也有例外,我只有在被領導批評的時候,在沒趕上公交淋一身雨的時候,在下班回家一個人吃飯的時候,在逛街的時候看到出雙入對的情侶的時候,在買炸雞情侶半價的時候我才會很想程嶼,很想很想程嶼。

我忍不住想,要是程嶼在就好了。

直到有一天,我加班到很晚才回家,下班的路上被人尾隨,恐怖電影裏的場景和新聞播報最近的不太平,我終於體會到那種窒息到極致的恐懼。我只能加快腳步試圖擺脫跟蹤,努力平覆情緒和顫抖的手給程嶼打電話,無數次祈禱和期待在那一刻落了空,程嶼沒有接到。

我只想聽他的聲音。

我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家關上門,從貓眼看著陌生男人從我家門前離開,我才敢放聲大哭。門口鞋架和窗外的偽裝在這一刻仿佛變成了掩耳盜鈴的紙老虎。

很快程嶼撥了回來,我接起電話,程嶼說他剛才開完會,我所有的傾訴欲和委屈在那一刻關上了閘。

“蔓蔓,你那邊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

原本平覆的的情緒在聽到他關心的那一刻又崩了盤。

我擦掉眼淚,然後說:“我沒事。”

“最近霧霾比較嚴重,你出門要帶好口罩,我給你轉了點錢,你出門就打車,不要坐公交車了。”程嶼絮絮叨叨地說。

我聽著他的聲音忍不住掉眼淚。

“知道了。”

“我最近比較忙,有些事可能照顧不到你的感受,你相信我,我在申請能不能調回來。”

我不想讓程嶼因為這些事分心,也明白程嶼好不容易才轉正,要調動工作並不輕松。

我只能在網上找新的房源,想快點擺脫令我不安的環境,卻沒想到在我第二天下班的時候,我在家門口看到了推著行李箱的程嶼。

我一年沒有看見程嶼了,只能通過電話、聲音,來想象他的模樣,當他出現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再也不想和他分開了。

程嶼看著傻站在原地的我,張開臂膀說:“不抱抱我嗎?”

那一刻沒有任何抵抗力,我沖過去抱住他,那個擁抱很長很長,好像要彌補這一年的思念。

我問程嶼:“你怎麽回來了?”

程嶼說:“因為我想你,所以我就回來了。”

這麽簡單的原因讓我忍不住懷疑:“你不會被炒了吧?”

程嶼笑了笑,說:“對呀,我就是被炒了。”

我敲了一下他的肩膀,怨他總是開不合時宜的玩笑。

程嶼卻很認真地看著我說:“真的,我辭職了。”

“為什麽?你好不容易才轉正,為什麽要辭職?你知道留在那裏有多不容易嗎……”我不敢相信程嶼會做出這麽莽撞的決定。

程嶼把我抱在懷裏說:“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受夠了每天見不到你的日子,我總是夢見你遇到困難哭的樣子,我不放心你。”

我輕輕抱住他的後背,說:“我這不是沒事嗎。”

“昨天你遇到什麽事了吧?”程嶼摸了摸我的腦袋。

我說:“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程嶼說:“你不會在工作時間給我打電話,而且,我感覺你哭了。”

我沈默了,程嶼有時候細心的程度令我佩服。

“所以,就讓我留在你身邊吧。”程嶼說。

我承認我有私心,當程嶼溫柔的看向我的眼睛時,我沒辦法對他說出拒絕的話。

於是我們同居了,我和程嶼搬進了一間40平米的小房子,房子裏不再是冷冰冰的家具,房間裏被我們的物品填滿,面積雖小,卻是屬於我們的小家。

白天我出門工作的時候程嶼還在睡覺,晚上我準備休息,程嶼才下班回家,我們的時間好像正好錯開,但我們依舊感到很幸福。有了對方的陪伴,我們不再感到孤獨。

休息的時候,我們會宅在家裏看電影,會一起去逛街,吃沒有吃過的美食,去一趟說走就走的短途旅行,一起約會,打游戲,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不會覺得無聊。

在一起的第五年,大學裏最好的朋友小葉結婚了,我和程嶼一起去參加了婚禮,小葉驚訝我和程嶼這麽多年還在一起。

那天我在化妝室和小葉聊了很久的天,小葉總是感慨時間過得太快,幾年過去,我和程嶼依舊是對方最初的那個人。小葉的結婚對象是家裏介紹的,她沒有和大學最喜歡的那個在一起,他們分開的原因是因為性格不合。

我還記得小葉分手那天,在寢室喝了一箱啤酒,哭得撕心裂肺,卻依然不肯低頭給那個男生發一條消息,我們都勸她覆合,她卻說放手了就不該再繼續。

那時我們都不明白,明明還愛著對方,為什麽不能在一起,直到長大後才明白,合適比喜歡更重要。

我接到了小葉的手捧花,小葉說,她沒有做到的事,希望我和程嶼能代替她做到。

小葉的婚禮舉辦得很隆重,有漂亮的鮮花拱門,和鋪滿鮮花的紅毯,現場很熱鬧,所有人都很開心,小葉也一直在笑,她會替新郎整理服裝,替他擦汗,握著他的手安慰他不要緊張,我想這麽多年她也已經釋懷了。

時間帶給一個人的變化很大,曾經最固執的女孩如今變得成熟,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我也真的為她感到高興。

回去的路上,程嶼開著車一路無話,我問程嶼在想什麽,程嶼問我:“你最理想的生活是什麽樣的?”

我想了想,說:“和你在一起,在臨江買一套房子,最好跟我們爸媽離得近一點的,然後養一條小狗,休息的時候可以去旅游。”

程嶼說:“我不會讓你等太久。”

在我接到手捧花的那一刻,我下意識看向程嶼,他的目光也停留在我身上,我無法想象與其他人結婚是什麽樣子的,程嶼說不會讓我等太久,我願意相信他。

也許是受了別人婚禮的刺激,後來程嶼工作變的越來越忙,他說,想多掙錢讓我早日住上大房子。

可我不想住那麽大的房子,我想讓他不那麽辛苦。

在這之後,我經常見不到程嶼,他通常是在公司通宵,然後想起來給我發個短信報備,有時候是半夜回到家,短暫的休息後又立馬去上班。

我真的很擔心他的身體扛不扛得住,程嶼總是笑笑,說:“這點程度算什麽,我總得有個奮鬥的目標吧。”

我知道,程嶼奮鬥的目標是什麽,是我,為了給我更好的生活,他不斷的透析著自己的身體,可他沒有問過,這些是不是我想要的。

再後來,程嶼的公司出了點問題,他在家的時間變得越來越多,我覺得他可以適當的放松,又忍不住擔心他的狀態,他總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可他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

我追問發生了什麽,他總是閉口不談,我知道程嶼只是不想讓我跟著擔心,可我認為情侶之間是需要共同承擔的,需要相互信任,可他什麽都不願意告訴我。

在一起的第七年,我們的交流變得越來越少,程嶼回到家倒頭就睡,我的分享欲也無法宣之於口,程嶼也變得越來越沈默寡言。

他說他不喜歡拍照,所以沒有在朋友圈更新我們的合照,可他以前經常會在朋友圈發我的照片,他說我最漂亮,是他最珍貴的寶物。

他總是把鞋子到處扔,每次我說他,他都會不耐煩,還說我像個老媽子。

他喜歡打電動游戲,一打就是一整天,一整天也不會理我。

他會背著我偷偷給朋友圈的美女點讚。

下雨天我叫他來接我,他不肯,於是我淋著雨回家,發現他窩在家打游戲。

他當著我的面說他喜歡前凸後翹的,我不是,我覺得他是故意惹我生氣。

七周年紀念日我們約好了要去迪士尼約會,我因為臨時有工作遲到了,他黑著臉說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再也不會管我。

我是相信的,因為程嶼很小氣的,他會因為一件小事記仇好久。

也許是工作壓力大,他的脾氣也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我相信一個人在一個極盡壓迫的環境裏是會變的,會變得敏感易怒,容易暴躁,我想勸程嶼,但他聽不進去。

我想結婚了,他不想。

他說我煩,說我不懂事。

他說不想娶我,他還沒玩夠。

我跟他提了分手。

程嶼已經和我冷戰四個月了,一次都不來找我。

朋友都說他是個渣男,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可我還是放不下程嶼,我不相信曾經那麽那麽好的人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相信他一定有什麽難言之隱,所以我每天都會守在他的公司樓下等他,我想見他,想跟他好好談談,可他一次都沒有出現。

我每天都等,從白天等到晚上,他依舊不出現,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麽,我以為我夠堅持就能讓他回心轉意,可我忘了人總會變的。

程嶼是個大騙子。

他曾經說過他最愛我,會把我娶回家,但他沒有做到。

媽媽來看我,看見我把家裏搬空,她臉色不太好看。

我得意洋洋地向她炫耀我厲害吧,什麽狗屁男人,我拿得起放得下,不過是七年的感情,沒什麽大不了。

媽媽說我病了,病得很重,嚴重的時候會出現幻覺,記憶錯亂。

媽媽說,程嶼已經死了四年了。

我僵在原地不肯相信。

怎麽可能呢?他怎麽可能死了呢?

他明明才跟我冷戰四個月。

他那個混蛋,總是對我冷暴力。

媽媽把一直藏著的報紙給我看,光線映照著上面的字跡,我從來沒有覺得陽光會這麽刺眼,上面寫著2017年4月19日,長吾山發生山體滑坡,一小汽車被埋,一死一傷。

媽媽哭著說,你醒來吧,已經四年了。

我不顧媽媽的哭喊,拿起手機翻開與他的聊天記錄,時間停止在四年前的4月19日。

淚水瞬間模糊了我的雙眼。

回憶像針一般紮進我的大腦,曾經的過往一點一點重新浮現。

他不喜歡拍照,卻還是陪我拍了那三張照片,最後發現他手心裏都是汗,其實是因為他緊張。

他說游樂園的游戲都是坑錢的,卻會在每次出差回來都給我買喜歡的手辦和玩偶。

畢業那年,他偷偷辭掉工作來到我的城市就是為了和我在一起。

下雨天他沒來接我,我回到家看到他為我煮的姜茶和藏起來的找工作的個人簡歷,我都看到了。

他從不肯讓我知道這些。

我頭痛欲裂,強烈的痛感撞擊著後腦,像是要把我撕裂。

在車開上環山公路的時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我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外面的一切。

我只看到了他朝我撲來的臉。

我都想起來了。

在我提了分手後,程嶼為了挽回我,和我一起去了長吾山,他一直和我說話,可我卻不想理他。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就像是一場飛逝的夢境。

他用他的身體護住了我,為我換取了最後一線生機。

他說,蔓蔓,我愛你。

他說,我走了,你別怪我。

我看見他滿臉都是血,他好脆弱啊。

我從來沒想過平時那麽高大的程嶼,在那一刻,會像螞蟻一樣脆弱。

他的血滴在我的下巴上,我的心也仿佛撕裂了一道口子,與他的血混在一起。

他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往我手心裏塞了一個東西。

我動不了,只能摸到泥土和堅硬的圓環。

我知道,那是戒指。

他說,蔓蔓,你要活下去。

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遺言,也是詛咒。

我眼睜睜看著他閉上了眼。

眼睜睜看著我最愛的人生命一點點流逝,沒了溫度,沒了氣息。

我親眼看著我最愛的人死在我面前。

那一刻,我也希望我能隨他一起死去,我緊緊握住他的手不肯放開,祈求著泥土能將我們一起掩埋,我們將長眠在地下,永遠不會分開。

可他死了,我活了下來。

救援隊在一天後找到了我們,在救出我們的時候,程嶼還始終保持著死亡前的姿勢,將我緊緊護在懷裏。

殯儀館把他的遺物交給了我,密封袋裏有他的錢夾和一張銀行卡。

我打開錢夾,裏面是我的照片。

銀行卡背面寫著一行歪歪扭扭像小雞撓過的字——娶蔓蔓。

騙子,不是說過,以後不會再管我的嗎?

不是喜歡胸大細腰的美女嗎?

不是不想娶我嗎?

悠揚的歌聲像夢一般飄進我的腦海。

“我不願讓你一個人

一個人在人海浮沈

我不願你獨自走過風雨的時分

我不願讓你一個人

承受著世界的殘忍

我不願眼淚陪你到永恒”

恍惚間,我又回到了那個星光閃耀的演唱會。

程嶼眼睛清澈而明亮:“我會一直陪著你。”

騙子。

是不是只要我不原諒你,你就不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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