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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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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清河建校一百周年這天,學校停了半天課,全校歡慶,所有人要擠進不算寬敞的舊禮堂裏觀看節目,舊禮堂是個用紅土磚蓋的一所大廠房,頂不透風,擠滿人空氣悶得要命。

我往包裏塞了本詞典,準備在無聊的節目匯演中背背單詞,肩膀被人戳了戳,一回頭,程嶼站在走廊外一只腳跨上班級的窗臺,正要翻進來。

見我回頭,程嶼動作停住,幹脆坐在窗沿上眼睛一彎,笑容十分得瑟:“待會兒有我表演,記得看。”

程嶼在校內很活躍,不管是什麽活動,總能看到他的身影,他就像只歡躍的麻雀,整日從這頭飛到那頭,從不停歇,好像有著用不完的精力。

“你的節目在第幾個?”我頭也沒擡,拿了支筆,轉身把水壺塞進包裏。

“餵,能不能尊重一下我,要知道能看到我程嶼親自下場表演的機會可不多,竟不知道珍惜,真是暴殄天物。”

“……”

慶典七點開始,所有人要提前進場。

我和於薇找到自己班級的位置坐下,果然如料想的那般,人擠人,空氣悶得難受。這種節目活動性質的,不少人把吃的也帶來會場,一時間整個空間混雜了各種難以言說的味道。

幾個節目過去,唱歌,街舞,甚至還有朗誦,與以往的節目一樣,沒什麽新意。

於薇皺眉捂著鼻子低頭吐槽:“誰把韭菜盒子帶進來了?還混著一股臭腳丫子味兒……”

我用校服捂著鼻子,悶頭背單詞,場內光線並不好,只能憑著頭頂的微光勉強看清。

“要不一會兒我們就溜出去吧,反正人多別人也發現不了。”於薇說。

場內音樂聲震天動地,我湊到於薇的耳邊說: “程嶼要我看他節目,等他節目過了我們再去吧。”

於薇仿佛聽見了什麽稀奇事,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臺上:“他?他能表演什麽節目?也對,他整天像只花蝴蝶似的到處招搖,這是又想著吸引哪個漂亮女生的註意吧,倒也符合他的做事風格……”

話音未落,舞臺燈暗了下來,這下徹底看不見單詞本上的字,我幹脆把詞典收回包裏,擡頭看舞臺。

會場陷入黑暗,氣氛安靜了一瞬,原本嘈雜的會環境漸漸平息,所有人不知不覺屏息凝神望著臺上。

燈光再次亮起時,舞臺上多了個人影,程嶼坐在高腳凳上,話筒立在面前,懷裏抱了把吉他,再無其他。

沒有伴舞,沒有覆雜的妝造,程嶼穿著普通的校服,一束直射燈照在他身上,將他從黑暗裏攏出來,他的身上籠罩了一層霧蒙蒙的光。

簡簡單單的裝扮,亦是少年最原本的模樣。

在他出現的那一刻,原本安靜的氣氛像是餘燼裏的星火,再次點燃,一發不可收拾。

“嗬,這家夥還獨唱呢。”於薇腳踩住凳子,雙手舉在耳邊隨時準備捂耳朵,“你聽著,指定辣耳朵。”

我的視線定在舞臺上那個白色的人影上,不知為什麽,竟也跟著緊張。

琴弦撥動,清澈的男聲傳來——

“難以忘記初次見你,一雙迷人的眼睛”

“在我腦海裏,你的身影,揮散不去……”

出乎意料的,他唱歌很好聽。

他的嗓音很幹凈,音調不高,聲音磁性又清爽,像盛夏山谷裏的溪流,帶著十足的少年感。

“沒想到他唱歌還不錯……”於薇放下捂耳朵的手,不情不願地承認。

平時見慣了他撒野放肆的模樣,還是第一次發現他的另一面,少年穿著簡單幹凈的校服,坐在高腳凳上,安安靜靜地低頭彈琴唱歌。

“只怕我自己會愛上你

也許有天會情不自禁

想念只讓自己苦了自己……”

舞臺上的燈光明亮而耀眼,照耀得他整個人散發著光亮,觀眾也跟著輕聲吟唱,琴聲漸緩,一直低頭彈琴的程嶼忽然擡起頭,隔著遙遠的人群,與我的視線相撞,流動的琴音夾雜著少年清澈的嗓音——

“愛上你是我情非得已

愛上你是我情非得已……”

一切都是有預兆的,盡管你沒有準備好,他也會在某個不為人知的時刻,悄悄藏進你的記憶裏,無聲無息,然後在很多年以後毫無防備地湧進你的大腦。

慶典結束放學時間提前,我回教室收拾書包,走出教室,程嶼靠著門邊往我懷裏丟了個東西。

我下意識接住,是一根樹莓味的棒棒糖。

程嶼隨著人流跟在後面,伸手抓住我的書包帶撈了撈,發覺不重,便放了手:“我唱得怎麽樣?”

“好聽。”我如實說道。

程嶼有些不好意思,但他臉皮一向厚,很快又仗勢抖落起來: “有沒有被我的魅力折服?”

“……”我斜眼盯了他一眼。

程嶼: “怎麽,被我帥得說不出話了?”

我說: “你有沒有聽過一首詩?”

程嶼:“什麽詩?”

我說: “沈默是今晚的康橋。”

程嶼眨巴了兩下眼睛,笑出了聲,倒也不在意。

我望著他背後背著的那把吉他問:“你真會彈吉他?”

“小爺我什麽不會?”程嶼拍拍背上的琴盒,笑得璨然。

“什麽時候學的?”

“空閑時間跟著朋友學的,”程嶼話題一頓,“說來也怪,除了學習,其他的我都能學得很好。”程嶼摸著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我一時不知這件事是好是壞。

似乎是想起什麽,程嶼從包裏拿出一沓信封在我眼前晃了晃,炫耀似的:“今天又收到五封情書,有時候長得帥也是一種煩惱。”

程嶼在學校裏招搖惹眼,陽光開朗又愛運動,一學期就有不少的女生向他示好給他送情書,程嶼總會拿著這些向她炫耀,這次晚會後,人氣只增不減。

我拆開糖紙,將包裝袋裝進兜裏說: “你不好好對待別人的心意就不要拿出來霍霍。”

“長得帥也是我的錯嗎?”

“你別太自戀。”

“最近的校園帥哥排行榜,我第三名。”

我睨他一眼: “所以你為什麽是第三名?”

程嶼琢磨了一下,說:“他們也就成績好,長得比我斯文一點而已,這個排名我反正是不服的。”

“哦。”

“那你覺得那個第一名帥嗎?”程嶼話鋒一轉,低頭看我。

我不太關心學校的娛樂排名,連排行榜有哪些人都不知道,自然不知道他說的叫什麽名字:“第一名是誰?”

“就上次跟你一起參加競賽的那個,一班的,彭飛煜。”程嶼緊盯著她的臉,眼神有些緊張。

一說起競賽,我就有了印象,白白凈凈的,倒符合大多數女生的審美。

我想了想,說:“還好吧。”

“什麽叫還好吧?”程嶼皺眉。

“我覺得沒什麽區別。”我說。

說起這個人,他之前就一直跟這個人較勁,我和彭飛煜一起去別的學校參加比賽,他也一直找人家的不痛快,不知是不是別人處處都壓他一頭的原因。

“你這麽在意他幹什麽?”我意識到不尋常的氣息,湊過來反問,“你倆又不是一個類型的,人家是走智商路線的,跟你一樣嗎?”

“你的意思是說我大腦簡單四肢發達?”程嶼不死心地湊過來問。

這個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我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問這樣自取其辱的問題,也許是我的表情太過明顯,程嶼好像有點受傷,別過臉不肯說話了。

我拉了拉他的衣服:“真生氣啦?”

程嶼眼神閃躲,幹脆把一包軟綿綿的東西塞到我懷裏。

我被這東西擋住臉,拿下來一看,是他參加表演獲得的獎品,是一只軟綿綿的大號粉色兔子玩偶。

“我記得二等獎不是這個,難不成你喜歡這個?”這獎品體積太過於龐大,我一雙手才勉強抱住。

“你不是喜歡這些東西嗎。”程嶼別過頭,手揣進兜裏。

晚風吹過路旁的榆樹,樹葉發出悅耳的沙沙聲,就像夜晚溫柔愜意的合奏。

“其實今晚的這首歌是唱給你的。”程嶼說。

晚秋、夜風,清澈的歌聲飄揚入耳,與之而來的,還有如雷鳴般的心跳,震耳欲聾。

我一楞,隨即擡腿踢了他一腳:“別胡說八道。”

那時的我總是用否定來掩飾自己的情緒,否定別人,否定自己,總覺得這只是別人一時興起的玩樂,卻不敢承認一切只是因為自己太過於膽小。

*

又是一年冬,天氣愈發冷,班上已經開始談論寒假的生活,於薇歡喜地從教室外躥進來,一屁股坐下,將手裏紅綠相間的卡片遞到我面前:“諾,馬上又要到聖誕了,提前給你吧。”

我放下手裏的筆,拿起那張卡片,上面用金色的閃粉印著一顆精美的聖誕樹,背面寫了祝福語。

莫名的,我腦海裏想起了天寒地凍的夜裏,那凍得通紅的臉。

“又到聖誕了……”我忍不住感慨。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於薇嘟嚷著,“你知道最近學校又搞了個什麽校園女神榜嗎,跟那個校草榜並列的,汪芙是第一名,你也在那個榜上。”

我手一哆嗦,卡片從手裏滑了出去:“啊?”

“啊什麽啊,我的蔓蔓長得也不差,有什麽好奇怪的?”於薇完全不覺得有什麽問題,“對了,我們可以多買點賀卡,不能輸給其他人!”

“買賀卡幹什麽?”我還沒從上一個話題的震驚中抽出身來。

“你傻啊,誰收到的賀卡多就說明這個人越收歡迎,這不是給你充門面嘛。”於薇說。

在這些事上,於薇總是有超強的勝負欲。我沒有和於薇去買成堆的賀卡,也並不關心校園女神榜上的輸贏。

聖誕的當天溫度驟降,程嶼少見的沒有等我一起上學。

剛進教室門,所有人的視線瞬間聚集在我身上,我被他們的眼神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一走近,於薇興奮地把我拉到座位指著我的桌子說:“蔓蔓你看,不知道誰送你的賀卡。”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我的抽屜裏被塞滿了顏色各異大小不同的賀卡。

隨便抽出一張翻開看,上面寫著簡單的幾節祝福語,又抽出一張,裏面是不同的話,但我總覺得,這個字跡有些眼熟。

“太浪漫了吧!蔓蔓,上面有落款嗎?”於薇湊過來,看到字體的瞬間忍不住皺眉,“這字也太醜了吧。”

我花了一個上午的休息時間才把那些賀卡整理完,一出門,遇到哈欠連天的程嶼。

“走啊,吃飯去。”程嶼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

我看著他那張黑眼圈都快掉到嘴角的熬夜臉問:“你昨晚幹嘛去了?”

“沒幹嘛啊,打游戲。”程嶼做了個打游戲的動作。

“是嗎?我課桌裏的賀卡是你寫的吧?”

“怎麽可能!我怎麽會做這麽文縐縐肉麻的事情。”程嶼嫌棄地擺手。

我說: “字寫得這麽醜,還都長一個樣。”

程嶼說:  “有那麽醜嗎?我好歹也……”

我扭過頭瞪他,程嶼立馬別過頭不吭聲。

“你是不是閑得慌?有那麽多時間還不如刷幾道題,幹嘛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事情上?”

“不浪漫嗎?”程嶼撓了撓眉間。

我忍不住跳起來敲了一下他的頭:“嚇死人了!”

程嶼揉揉眼睛,又打了一個哈欠。

我扳過他的右手,中指的指節上有一道被筆壓出來的印跡。

“寫了多久?”

“也就三點吧。”程嶼抖抖肩膀,脖子有些酸。

“下次別做這樣的事了。”我說。

程嶼不在意,嘿嘿一笑:“那你開心嗎?”

“開心。”

林間忽地吹來一陣冷風,吹得操場旁的樹葉嘩嘩作響,程嶼忽然不走了,我躲閃不及,不小心踩了他的腳,慌忙擡頭看他,腦門一個東西兜頭罩了下來。

程嶼將紫色的毛絨帽牢實地戴在我腦袋上,而後輕輕拍了拍我的頭,笑得燦爛:“聖誕節快樂,楊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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