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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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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聖誕節前夕,臨江下起了小雪,天氣一日比一日冷,連河面都結上了一層薄薄的冰,廣播裏播放著禁止學生靠近結冰河面的通知。

我捧著保溫杯去走廊盡頭接水,一路走過去,看見好多女生在下課的時候從抽屜裏拿出毛線來織。

我問於薇:“最近很流行織毛衣嗎?”

於薇裹緊了脖子上的圍巾,哈出一口霧氣說:“每年冬天都這樣啊,只是你兩耳不聞窗外事,一點都不關註外頭的動靜。”

見我反應實在遲鈍,於薇提醒道:“你不知道吧,馬上就是聖誕節了,圍巾可以當做禮物送給家人,朋友,還有……”

“還有什麽?”我問。

於薇敲了敲我的頭說:“當然是喜歡的人了。”

我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

我經常聽於薇說起學校裏的八卦,比如四班的鄧晴晴在和外校的高年級交往,十一班的傅銘與追女生追得轟轟烈烈。

對於正處於青春期的男生女生們,雖然年紀尚小,但對喜歡這種東西已經有了朦朦朧朧而又模糊的概念,在當時的他們看來,喜歡是一種羞出於口的事,是禁忌,紅線,不能觸碰的禁區,老師和家長把這叫做“早戀”。

雖然明知是禁止的事,卻依然會有人去冒著這種風險。

於薇話鋒一轉,忽然神神秘秘地說:“蔓蔓,你知道女生給男生織圍巾有什麽寓意嗎?”

我搖了搖頭。

於薇把自己的圍巾一截套到我脖子上,笑嘻嘻的說:“寓意是綁住他一輩子啊。”

我忍不住縮縮脖子說:“好嚇人。”

“你懂什麽,這叫甜蜜的煩惱,喜歡上一個人是很甜蜜的好不好,想一輩子跟他在一起的那種,你現在還沒開竅呢,等你有喜歡的人了你就懂了。”很顯然,於薇屬於浪漫派。

我不這樣覺得,書上說,人這一生會遇到2920萬人,現在還不到人生的四分之一,她們還沒有見過更廣闊的事物,怎麽能輕易把自己的一生拴在一個在出現在自己人生不到四分之一的人身上。

我回到教室,發現自己的座位被人霸占了,霸占者正是程嶼。

原本狹窄的座位被人徒然撐大,程嶼一手扶著課桌,另一只腳勉強塞進座位裏,胳膊腿都伸展不開,見我來還擡起頭沖我咧嘴笑。

倒是毫不客氣。

“你幹什麽?”我走到跟前,明明掛在書包上的毛絨掛墜不知什麽時候被他摘了下來,像拋球似的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手中拋著。

“有道題不會。”程嶼撐著腦袋,話也說得理直氣壯,好像這座位就是他的。

我從他手裏搶過毛絨吊墜說:“別給我摸臟了。”

“我洗手了的。”程嶼立馬強調,“這麽小氣,喜歡我給你買十個百個。”

我不理會他嘰裏咕嚕說的渾話:“哪道題不會?”

“不是,你座位一直這麽小麽?”程嶼答非所問,歪頭看我。

我有些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那為什麽我坐著就這麽擠呢?”程嶼一臉納悶低頭左瞧右看,似乎真的不知道原因。

我默默看著他表演:“你直接說我腿短,行了吧?”

聽到滿意答案的程嶼嘴一咧,轉頭毫不客氣地踹了一腳前排男同學:“你屁股大啊,坐這麽大的的位置,往前挪點。”

程嶼擡手將桌子往前擡了些,狹窄的座位瞬間寬敞了許多,我還沒來得及問正事,上課鈴便響了,程嶼這才依依不舍得將他金貴的屁股從我的椅子上挪開:“行,坐著吧。”

我一頭霧水地坐下,從抽屜裏摸課本的時候指尖碰到了什麽溫熱的東西,拿出來一看,是一個粉色的暖水袋,上面還印著□□小熊的圖案。

我忽然想到什麽,扭過頭去看程嶼。

似乎是早就等著,程嶼枕著胳膊對上我的視線,得意地拋了個眉,就差沒寫個“是我幹的”的大字報貼在腦門了。

真是個二貨。

雖然教室有暖氣,但我手腳冰涼這個毛病依然沒有改善,暖水袋溫度還很熱,應該是剛接上不久,炙熱的溫度隔著絨布傳遞到掌心,窗外風雪愈發大了,今年的冬天似乎並不冷。

操場濃霧散不去,因為天氣原因,學校取消了課間操,我沒出去活動,窩在座位做試卷,一道黑影擋住光線,我下意識地擡頭,懷裏的暖水袋被人撈走,程嶼已經走出了門口,手裏還拋著一個粉色的暖水袋。

班上有男生嘲笑他:“程嶼,你娘不娘?居然喜歡粉色。”

刺耳的話瞬間引起眾人的註意,我也擡起頭看向窗外,大霧散去,陽光穿透雲層融化了窗臺上的積雪,程嶼背靠著門框,語氣依舊吊兒郎當:

“切,你懂什麽,猛男才用粉色,土狗。”

不多時,重新灌滿熱水的暖水袋又一次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了我的手裏。

課間休息時間還很長,幾個女生坐在一塊兒聊天。

“今年聖誕節收賀卡最多的就是四班的鄧晴晴了吧?”

“去年不就是她嗎?聽說她的賀卡塞了一整個抽屜,禮物都堆不下。”

“這麽誇張?”

“可不是,聖誕節收的賀卡多說明這個人受歡迎,鄧晴晴長那麽好看,也難怪。”

我沒心思參與她們的八卦話題,絞盡腦汁地想著解題思路,忽然感覺懷裏被摸了一把,然後聽到呀的一聲驚呼:“怎麽一個上午了,你這暖水袋還是熱的呢?我看你也沒出去換水啊。”

話題瞬間從聖誕節引到了我身上,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過來。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李蕊其指著暖水袋繼續說:“怎麽看著這麽眼熟……這不是程嶼那個嘛?”

此話一出,氣氛瞬間靜了下來,便是再遲鈍的人都察覺出了什麽,紛紛交換了一下眼神。

於薇悄悄翻了個白眼,湊過來道:“完了,這大嘴巴又要到處去說了。”

這群人裏,於薇最不喜歡的就是李蕊其,她八卦就算了,還是個大嘴巴,每次一有什麽事就喜歡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像巴不得別人好似的。

我和李蕊其沒什麽矛盾,但於薇說她一直在有意無意的模仿。

一開始我並沒有在意,認為偶爾的撞款只是巧合,但時間一久,大家都發現了不對勁,不管是穿衣打扮,還是言行舉止,從衣服鞋子配飾,到學習用具水杯,凡是我用的,沒過幾天她就能拿出一模一樣的來,競爭同一個班委,剪一樣的發型,連字跡也要模仿,感覺她一直在較勁,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只是懶得點破。

於薇氣得翻白眼,也不知道她想幹嘛:“你胡說些什麽呢?好端端的怎麽突然扯到蔓蔓身上了。”

正好程嶼抱著籃球從後門進來,李蕊其連忙招呼程嶼:“程嶼,你快過來,你看楊蔓這個是不是跟你的一模一樣?”

程嶼拋了拋球,在指尖打了個轉,漫不經心地瞥了我一眼:“是我送的,怎麽了?”

這下所有人不作聲了,李蕊其似乎沒想到程嶼會這麽坦蕩地承認,表情僵了一下,然後裝作自然地以開玩笑的語氣問:“你不會喜歡楊蔓吧?”

這時教室裏很多人都回來了,從來沒有人會這樣大張旗鼓明目張膽地問這樣的問題,更何況還是將“喜歡”視為紅線的盛華,所有人都豎著耳朵聽熱鬧,就等著看程嶼會怎麽說了。

此時我終於明白被架在火上烤的鴨子是什麽感受了。

空氣都好像快要凝固,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一聲極輕的笑聲,像是氣音,不用轉頭看就已經能夠想象出程嶼說這話的表情了,那種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不屑和張狂。

“關你什麽事兒?”程嶼擡眼,目光停在李蕊其的臉上,眸色很冷,像臘月裏玻璃窗外的霜。

李蕊其笑容徹底僵住,定定地看著程嶼。

“先管好你自己吧。”

“最近有個成語也不知道什麽意思,我語文不太好,東施效顰什麽意思?”

眾人已經明白過來程嶼是在內涵她,紛紛憋笑,李蕊其臉紅了白,白了青,青了又紅,看見她吃癟的模樣,於薇捂著嘴巴笑開了花。

晚自習結束的時候,雪下得大了些,風像刀子似的往臉上刮,我裹緊外套走到公交站,感覺肩膀被拍了一下,回過頭看見程嶼氣喘籲籲的臉。

“怎麽……”我正要詢問,手裏被塞了一個渾圓的東西,低頭一看,是一顆通紅的蘋果。

“買多了,吃不完,給你吃。”程嶼撓了撓頭,像機器似的,三個字三個字往外蹦。

“哦……”我點點頭說,“謝謝你啊。”

程嶼沒說話,轉身走了。

我還以為他和我順路。

回到家,看到日歷才發現今天是平安夜,我沒有過外國節日的習慣,但想到程嶼買多送給我的蘋果,還是決定回個禮,我挑了兩張最漂亮的卡片當作賀卡,認認真真地在上面寫上了字。

風雪過後,是聖誕了。

今天輪到一班打掃公區衛生,範圍是學校的人工湖,因為不用上早自習,班上近一半的人都來了,由班長帶隊組織著打掃。

於薇低頭踢著地上的石頭吐槽:“為什麽想來玩兒的就可以來,人數夠了我們為什麽不能回教室坐著,還不如看會兒書呢,這鬼天氣,冷死了。”

湖面風大,順著結了冰的湖面刮來的風像是夾了刀子,我穿得很厚,戴了針織帽,脖子上纏了一圈紅圍巾,渾身裹得像個密不透風的粽子,手縮在衣袖裏拿著掃帚認真地掃地上的落葉。

“掃什麽掃,你看這些人哪兒像是來打掃的,分明就是來玩兒的嘛。”於薇拉住我的掃帚讓我別掃了。

“總得有人掃嘛,你看也有認真打掃的。”我說。

於薇看過去,就那麽零星幾個,其他的不是拿著簸箕你追我打,就是把掃帚當飛天掃帚騎。

“你看程嶼,他穿那麽少,不冷嗎?”於薇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我擡頭,程嶼穿了件黑色的防風衣,一手揣兜裏,一手提著簸箕,沒有掃帚他便用腳將垃圾踢進簸箕裏 ,跟我對比,他看上去確實有些單薄。

兩個男生拿著掃帚從我身邊跑過,我的腦袋突然被什麽東西捅了一下,冷風瞬間從頭頂灌進來,我整個人被吹得清醒了許多,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我的帽子被掃帚尖捅飛了出去。

帽子順著風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落在了人工湖面上,在冰面上滑出去好遠。

我僵了兩秒,吸了吸鼻子,看向肇事的兩個男生。

“你們有病是不是?不打掃衛生拿著掃把掄著玩兒?好玩兒嗎?”於薇一人踢了一腳,“給我撿回來,然後道歉!”

“對不起啊楊蔓,我們不是故意的……”

“這怎麽撿啊,離那麽遠,用樹枝也撈不回來啊。”

“現在犯事兒了才知道錯了?鬧的時候怎麽不想想呢。”於薇說。

“要不然我們賠你一頂新的吧?”

“新的……”於薇還想說什麽,被我拉住了。

“算了,我……”

“可是那是你媽媽從國外給你帶回來的生日禮物啊……”於薇氣得咬牙。

“等過兩天冰結厚些了我再想想辦法。”我說。

臨近下課,眾人打掃得差不多,收拾東西準備原路返回,我臉縮進圍巾裏有些心不在焉,人群忽然騷動起來。

“看那邊,那是誰在那兒?!”

“臥槽,程嶼,他在幹嘛?不是說不能下冰面嗎?”

“程嶼怎麽跑湖面上去了?”

我擡起頭,沖到湖邊扒開人群,湖面上遠遠的能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小心地在冰面上行走。

“程嶼!回來!你幹什麽?瘋了嗎?”班長一個勁兒地喊。

“牛逼啊,這程嶼膽兒挺大。”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個小黑點上,程嶼一點一點往前挪動,然後彎下腰,從冰面上撿起了那個米白色的針織帽。

風刮得更大,似乎要將人吹倒,我睜大了眼睛,呼吸也跟著緊張起來。

在一陣喧鬧中,有人聽見了不同尋常的聲音:“噓,你們聽,是不是有什麽東西在響?”

聲音越來越大,停滯的時間越長,直到有人看到湖面邊緣的冰裂開了一道縫。

“程嶼!快回來!”我的聲音幾近嘶啞。

程嶼回過頭剛沖我露出得意的笑,僅僅是一瞬,冰面坍塌,人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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