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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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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從廣陵王府回來之後,陸蕓婉便生病並且臥床了,自小雖然偶有小病發作,仔細將養又長久生活在和諧安靜的生活環境之中,從來沒有到這樣的地步。

自小少年心性,也有一股純真爛漫,無憂無慮,不想人心如此狠毒,也許從喪亂南下開始就已經露出端倪了,不過強撐著一口氣,如今一松懈下來就悉數發作起來了。

陸蕓婉纏綿於病榻之上,許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心內更痛,這件事情崔煦一定是一早就知道了吧。

人人都只是將她當作可以交易的籌碼,若崔煦沒選擇幫她,很難想象會發生什麽,此刻應該已經是廣陵王的妾室了。

他也許曾經掙紮過要不要幫她,許諾要娶的諾言也許言不由衷,原來在這個時候,這須臾靜好時光裏,一切也都是謊言而已。

不知道後面還有什麽欺瞞在等著她,宴席之上和鄭夫人和若靜打一照面,竟然是那樣心驚膽戰,仿佛從上到下被人看穿了一般。

鄭夫人根本看不起她,肯定還有別的法子折磨,到最後終究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是空歡喜,可是究竟有什麽值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欺瞞。

正在臥床之時,女使紫蘇從屋外走了進來,她的手中捧著一個別致的木盒,神色怪異,“是崔府君命小廝送來的,二娘可要看看?”

陸蕓婉本來想說要原封不動的退回去,可鬼使神差的還是接過了盒子,艱難克制情緒盡量表現的很平靜,問道:“可曾帶來什麽話不曾?”

紫蘇搖頭表示沒有只言片語,見陸蕓婉接過了木盒,便出去答覆也小廝了,只留下陸蕓婉一個人留在內室。

陸蕓婉抱著那木盒,手臂像是灌了鉛似的沈重,極為艱難的啟開之後,看見好幾卷厚厚的書冊躺在那精雕細琢的木盒子裏,別的也沒有什麽了。

只看見書冊的扉頁上赫然寫著“詩經”二個大字,伸手撫摸其上紙張光潔,墨色熏染謄抄的字跡極為工整。

陸蕓婉對他的墨寶是再熟悉不過的了,這字跡出於誰之手昭然若揭,想來每一個字都是他用盡心血寫成,不是一日的功夫。

將這《詩經》數百首詩歌從頭到尾一字不落、一絲不茍的用篆刻體謄抄幾十遍,陸蕓婉自問是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

崔煦那裏自然也有驚才絕艷當世才女鄭若靜相配,要不就是身份為王孫貴胄的公主。

想來世家子崔煦會做這樣難登大雅之堂的事情也是怪誕,陸蕓婉將書冊擱回到木盒子裏,在床上躺倒下來。

翻到了那卷《野有蔓草》輕輕吟頌起來那些早已重覆了千百遍,爛熟於心的字句。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

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伸手撫摸上那一頁的那些字句,紙張有輕微的褶皺,想來在到達她手之前早已在他的手裏撫摸過千萬遍了吧。

“卻已經不可得了。”陸蕓婉再次重覆道,以書掩面,半夢半醒神思好像縈繞在一團雲霧中,神思漸漸昏沈下來,過了須臾徑自見周公去了。

纏綿病榻有多日,陸蕓婉幾乎不曾外出過。

此時屋外竟然傳來了琴音,彈奏之時泠泠然,聲音古樸高曠,雖然是情真意切的曲調,如今聽來只覺得是俱是冷肅,細琴聲覺得鼓琴之人心內必然是郁結難解、心緒不寧。

心內忽而無法平靜,陸蕓婉神思昏沈夢境縈亂,可是琴聲一直都不曾停止下來,不知響了多長時間。

琴弦忽然掙紮著斷了,不知道傷著手沒有。

陸蕓婉掙紮著起身從病榻上爬起來,推開門看見彈琴的崔煦,擔憂上前握住崔煦傷痕累累的手指,琴身上斑駁血漬遍布。

陸蕓婉無奈道:“府君這又是何苦呢?”

崔煦茫然看著流血的枕在琴弦上的手指,“煦某知道,二娘是在怪我。”

陸蕓婉貪戀這快要燃盡的溫暖,“那一日在王府可是害怕的緊,想到若是不能和府君在一起,該如何是好,已經無法去想了。”

聽聞陸蕓婉所言崔煦的眼中浮現一片溫暖情愫,目光停留在琴弦上,那琴弦上滿是血跡,也不覺得疼了,“若是阿婉成了廣陵王側妃該會如何,應該是一輩子的悔恨了吧。”

陸蕓婉目光中有哀傷,但哀傷之中那雙寡淡的雙眸如今已被缊色點染。

這一帶悄無聲息,都不知道如何開口,二人心裏的煎熬都很重。

而後他們在濃蔭間的石桌上邊坐下來,陸蕓婉靜靜的看身邊之人,他的面容皎白神情沈定,仿佛也沒什麽波瀾,崔煦思慮片刻終於開口了,但等來的卻不是陸蕓婉想聽的話。

崔煦的語氣柔和一如往常,只是面目不再有笑意了,他在向她坦誠一切麽,崔煦的話語讓陸蕓婉的一顆心沈入谷底,這便是一直以來他所看見的一切吧。

“誠然不能將一顆心全系於煦某一身,廣陵王殿下他手握重兵就連太子殿下也要忌憚一二可算是如日中天,聽說他心中十分仰慕於二娘,有意納陸家娘子為側妃,曾以為,若是入王府以二娘的容色,富貴定然可保也,來日就算居於三夫人之位又有何難呢。”

這話可算是大逆不道了,陸蕓婉心中的怒火變得無以覆加,區區廣陵王側妃的身份,她根本不放在眼裏,就算是那三夫人之位又如何呢。

可是崔煦他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怎麽會是這種人難道一直都看錯人了不曾,陸蕓婉忽然之間回憶起來,江陵鬥草的時候和崔煦說的那一番話。

陸蕓婉一時恍然大悟,“府君曾經說過,要幫我贏的事情,那時候聽來不明所以,到如今好像才明白其中的所指,原來府君那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吧,推及府君和廣陵王殿下之間的關系,是否在兗州之時就已經全部知道了呢?”

阿爹和廣陵王殿下之間有聯系往來,大概全通過崔煦一人吧,阿父是否也知道這件事情,所以才急著要將蕓霜許親呢?

也許阿爹曾經得到過崔煦帶過來的要為廣陵王殿下納側妃的消息,阿爹並沒有直接答應反而使了一招緩兵之計,要保蕓霜呢。

那麽崔煦昔日許下的要娶她的諾言,又算什麽呢。

崔煦覺得阿婉做廣陵王殿下的側妃,比起嫁給他可要好的太多了,阿娘對蕓婉不好鄭淑媛卻並不會,來日就算他見了她也要行禮,他終究只是臣不比廣陵王是皇室宗王。

能夠得到那樣的尊榮有什麽不好呢,若是蕓婉成為廣陵王殿下的側妃,待廣陵王有朝一日登上九五之尊她便能居於三夫人之位,他自然會全力輔佐,確保她的恩寵能夠長盛不衰。

局勢動蕩不休,侍君者因叛亂被殺者不計其數,雖然廣陵王殿下如今信任,難保日後疏遠,他更是朝不保夕。

若是因為他的緣故讓阿婉難過心內自然痛苦不能已,是他不願意看到的局面,自以為愛一個人,放手未必是一種成全,看見她坐擁榮華富貴,就算不能夠在一起其實也沒有什麽。

“什麽廣陵王側妃,左右不過是個妾罷了,可這名號在府君的眼裏倒像是什麽極其珍貴的物什一般,我自問從來不願意做妾的,但凡基於此種目的的姻親大抵都不會是什麽好事情。”陸蕓婉聞言吃吃笑出聲來,“府君這是在說真的嗎,原來在意的也就只有這富貴?”

崔煦語氣沈定不似作偽,嘴角帶著自嘲的弧度,“自小便知道,富貴便是性命,失去了富貴,也就失去了性命。”

陸蕓婉聽來,崔煦好像在說什麽極為可笑的事情一般,不由的不斷笑起來,明白也許二人終不能在一起,一切從來沒什麽意義。

世俗的目光、士庶的界限,勇氣早已全無,如今崔煦將廣陵王搬出來,只是掩飾心虛退縮罷了。

只消看蘇毓珠的下場就可以知道,死之後阿爹可曾為她難受分毫,還不是照樣讓蘇毓紫大搖大擺的進了門,陸蕓婉是不願意成為那樣一個被困囿於方寸之地仰仗丈夫恩寵過活的深宅婦人的。

歸根結底她只願與心愛之人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頭偕老,無論那個人是不是崔煦,都不願意做人家妾室。

不想再面對身旁之人,陸蕓婉頗有些垂頭喪氣,“真的希望蕓婉入王府,如此說來願意娶我也都是謊言?”

“廣陵王殿下畢竟是煦某的君,是不能忤逆的存在。”崔煦答覆道。

陸蕓婉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若是要在廣陵王和她之間做出抉擇的話,他也許會選擇廣陵王也說不定,只因為那便是他渴求的權力和富貴。

“都已經過去了。”陸蕓婉凝眉道,“從此以後和府君便不要再有糾葛了,其實近日一直憂心忡忡,那一日府君為了我見罪於廣陵王殿下的局面時時浮現在眼前,不願意看到那種事情再發生了。”

崔煦道:“其實阿娘她已經答應相看阿婉了,她說只要阿婉明日去見她一面,她一定會答應的。”

崔煦說鄭夫人答應要接納她了,這竟然是真的,陸蕓婉一時無法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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