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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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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守在陸蕓婉的面前,不願退卻的是魏彥,瑕丘的府吏和簡牘已經轉移,使君的親眷已經被護送離開,馬匹行動迅速,耿向文一時是追不上了。

如今值得魏彥在意的也就只有她了。

馬上的魏彥朝地上跪坐著的陸蕓婉伸出了手,他的手上尤是不住滾落的鮮血,他身後漫天的火光刺痛了陸蕓婉的雙眸。

陸蕓婉不假思索的拽住了魏彥的手掌,被他順勢一帶來到了馬上,被他庇佑著不再面臨危險,霎時被他冰冷的氣息所包圍,鼻尖縈繞的是濃重的始終化不開的血腥氣。

他剛剛受了傷,卻不管疼痛,策馬突圍。無數的利刃在耳邊呼嘯而過,魏彥一一阻擋下來,馬匹沖開重重人群,朝城門的方向沖去,一路上門戶緊閉半點燈火燭都看不見。

直到一切終結,耿向文和楊興言掌控了治所瑕丘,對兗州全境發號施令。

援軍是須昌最精銳的騎兵,饒是如此崔煦為了突破敵人的包圍,仍然煞費苦心,眾人有驚無險甩開追兵出城,踏上了前往須昌的路上。

此時此刻,崔煦的人馬已經在前往須昌的路上,懼怕耿向文的追兵趕到,容不得眾人喘息崔太守下令即刻啟程。

瑕丘和須昌之間距離有百裏路程,正常步行加上休息的時間要接近一日的腳程,但此刻他們有馬匹,若是星夜兼程也許能在天亮之前趕到。

須昌有守軍三千,城池堅固,就算雍州兵力眾多,只要苦心經營也能堅持數日時間。

馬上的崔煦面容始終陰晴不定,身旁軍士護送幾車簡牘,每個人臉上都有疲倦的神色,其中不少人身上有負傷,著染血衣袍,馬蹄深一腳淺一腳在雪地裏留下烙印。

崔煦始終回想著方才的一切,有些不明白,他們之間就差了毫厘卻失之交臂。究竟是為什麽,他分明能夠有機會將她救下。

大概是因為,他為了顧全他人的性命,為了顧全使君寄托在他身上的期望,他肩膀上的責任,選擇即刻撤退而非回頭。

只因為他們的性命是他需要顧及的,肩上承擔的重擔在無形之中提醒著他一切,無法肆意妄為,若是回頭再一次陷入包圍圈中,他們有可能全部折損,他一貫以來擅長趨利避害,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時候,陷入兩難的境地。

崔煦的手不禁在顫抖,可是身旁無人察覺,他們都以他為主心骨,他不可能將心裏的動搖向他們展示出來。

他忽然覺得痛恨這樣的自己,如可以他寧願以命換命,只是兄長是胸懷天下的賢臣,一貫以來教導他的也是要做清白之人,在他的心裏還有夙願未達成。

肩膀上還有整個崔氏要去顧及,長兄如父他不可能不去顧及,在他的身後還有族人殷切的眸子在註視著,崔煦在人前,隨著情緒上湧臉色變得慘白一片,不著痕跡的用手緊緊捂著胸口。

疼痛於心口彌漫開來,壓抑的喘不過氣來,這具皮囊所帶給他的壓力太重,他就如提線木偶一般只能任人擺布,他可是從來都沒有自我的。

此刻卻連這片刻的悲哀的時間都沒有,又要立刻投入到逃亡的路程中去,耿向文殘暴,如今的她落在了耿向文的手裏,已經無法去想是怎樣的光景了。

-

瑕丘城外另一邊的荒郊野嶺,前往須昌的小道之上,有烏鴉在嚎叫,天色呈現一種冷清的灰藍色,天邊一輪圓月掛在幹枯的枝椏上。

正在策馬奔波的魏彥身上狼狽至極,內衫幾乎被血浸透,大半鎧甲都被血浸紅了。

陸蕓婉的心緒始終沈浸在剛剛千鈞一發之際,魏彥擋在她面前的舉動。

轉而又來到,魏彥剛才在她的面前,活生生斬殺了要那名持劍砍向她的叛軍,久久無法將那一幕從腦海裏抹去,直陷入到靈魂深處去。

陸蕓婉一邊發抖一邊問道:“魏參軍,不知傷口如何了,方才看見長戈深深刺入,想必傷的極重……這馬早已疲敝不堪,身後追兵重重多一個人便是多一分危險,你我二人莫非要折在此處了,不如將我放下獨自逃命便好。”

魏彥聞聲苦笑一聲,用低沈的嗓音輕輕訴說道:“二娘這是說的哪裏話,方才拼死一戰是為了救二娘,如今怎麽可能放棄?”

近在咫尺肺腑之間有些情緒呼之欲出,看不見他的面容只能聽到他的聲音,只覺得幽若低啞。

陸蕓婉不禁問道:“方才參軍擋在我的面前,就不曾擔憂過自己的處境嗎?”

在他的眼裏,她就那般值得救嗎,連自己的性命也可以不用顧及。

魏彥良久只是輕聲答覆道:“使君對我有頗多器重,二娘的安危,是我在意的事情……可千萬不要輕易放棄,方才二娘為了救三娘深陷危局,我真的很擔心,深恨自己無能至今無法釋懷。”

“究竟是為什麽,為什麽要救我?”陸蕓婉不禁慘然問道。

那樣軟弱的樣子,不如就那樣和瑕丘的軍士一道死在那裏便好了,可他為什麽要救她。

“終究是我無能,讓二娘擔心了。”魏彥說道。

若他有三頭六臂,就能護她無憂了,可是他終究是血肉之軀他終究沒有,只有這區區一身罷了,可就算拼了這區區之身,也定然會護她無憂。

陸蕓婉一時緘默,可他到底從來仿徨反覆求索,都不敢靠近卻生怕她傷了一分一毫。

該是何等卑微,她又是何德何能值得別人這般對待,心裏一時五味雜陳。

陸蕓婉說道:“在家中的時候,因為忙碌於照顧族人,阿娘性格寡淡,家人之間就連關心也是甚少。”

從來都不甚言語,面對她的時候除了淡然沒有別的情緒,對她的言行舉止甚少管教,也是她乖覺的緣故,只是覺得那樣的生活冷冰冰的。

“還是頭一次這樣被人在意,參軍的恩德如何能夠報答。”陸蕓婉的心裏是說不出的感覺,就好像被人珍視捧在掌心之中,“我如何能配得上這樣的關心呢?”

“不管在何時何地都不會拋下二娘不管,二娘對我而言是無法忽視的存在。”魏彥說道。

在他的眼裏她是這樣的麽,陸蕓婉不禁無言只是漠然被魏彥抱在懷裏,任憑冬日的冷風像刀子一般刮在臉上。

有他在身邊遮擋風雪,心裏有暖意,即便是疼也察覺不到了。

不知何時開始,陸蕓婉感覺到,魏彥的嗓音似乎越來越遲鈍,直到他的下頜硬生生靠在她的頭顱之上,整個人如一座大山般靠倒下來。

陸蕓婉握住韁繩如潮水一般的驚慌朝她湧來,黧黑的馬兒似乎也察覺異常不安的嘶鳴。

“參軍這是怎麽了?”陸蕓婉驚疑不定呼出聲道。

“我無礙……”魏彥雖然如此說,可是眼皮止不住往下沈,視線之間一片漆黑,連漫漫前路也無法看清。

因為怕她擔心,到了現在這樣的時候還在騙人。

分明從方才開始她就應該感覺到不對勁了,雖然有一搭沒一搭的在說話,可是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魏彥傷的那樣重,涉夜奔波拼死撐了這一路此刻已經到極限了。

可是放眼望去四下荒郊野嶺寂寥無人,擡頭望天月明星稀,距離天亮還有幾個時辰,該如何是好。

山谷疊影重重一條小路望不見盡頭,身後還有看不見的追兵正在不停的追逐搜索隨時可能找上來。

陸蕓婉懊悔道:“若方才未受那一擊,此刻必定無礙能夠順利到達須昌,都是我害了參軍。”

她是多麽痛恨懦弱無能的自己啊,若她足夠強,就可以不用拖累他了。

若是到了天亮叛軍接管兗州全境,還不知道是一個什麽樣的境況。

現下楊興言的精力主要放在治所瑕丘中的庶務,恐無法專心對付他們。

“放下我,獨自逃走吧。”魏彥呢喃道。

可若是貿然踏上旅途以魏彥現在的情況,他很可能會死,要死也該死在一處的,如何能夠有那種念頭呢。

陸蕓婉說道:“不管怎樣,我扶您下馬吧,即便是我死了也要護參軍周全。”

魏彥露出一絲苦笑,陸蕓婉將魏彥扶將下馬,陸蕓婉看見魏彥深一腳淺一腳足跡之上都是暗沈的紅,知曉他傷的極重,不敢有絲毫懈怠,生怕觸及到他的傷口一舉一動無不是小心翼翼。

陸蕓婉一邊負重一邊牽著馬,攙扶著他朝原野深處走去。

魏彥神智昏沈但還殘存有一絲理智,堅持著往前走去,饒是如此陸蕓婉也漸漸體力不支。

月色的映照下,魏彥神智昏沈臉色蒼白,陸蕓婉正半跪著為魏彥處理傷口。

那傷口長在肩膀深可見骨,景象觸目驚心,血肉和衣服粘連在了一起已經無法處理。

寒天裏,陸蕓婉用手掌的溫度將雪水化開,經過簡單的清洗方能夠包紮,不一會兒手便凍的麻木失去知覺。

放眼望去他臂膀之上的傷口遍布,陸蕓婉看到的顯然只是冰山一角,這並不是他受過的最重的傷,這種刀口舔血的日子聽說他已經過了許多年。

這便是當世軍士無法擺脫之宿命,陸蕓婉不敢再看手似乎一直沒有停止顫抖,恐懼始終充斥在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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