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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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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觥籌交錯之際,午後的盛光已經褪去,秋日暖陽如清溪波光粼粼,陸蕓婉凝望天穹,碧空如洗。

於長廊下漫步,庭院之內水面靜謐,陸蕓婉停留在水榭旁觀賞景致,水面只留下衰敗殘荷,景象有些蕭索。

席上所有人的註意力都在崔煦身上,想必無人會註意到她,只是沒想到會和他偶遇。

魏彥正站在水榭不遠處的樺木之下,凝望滿樹金黃。

他著一襲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如練,那雙眸子如星辰一般澄澈透亮。

魏彥也註意到陸蕓婉的所在,一時楞怔,旋即一步步朝陸蕓婉走的近了。

陸蕓婉朝魏彥福了福身子,“拜見魏參軍。”

“二娘多禮了。”魏彥伸手似是想要將陸蕓婉扶將起來,可始終不敢近前似乎害怕觸碰到陸蕓婉的衣袖,眼神也有些閃躲。

“酒席上有些渾濁之氣悶得慌,出來透氣,參軍也是麽?”陸蕓婉問道。

“只是隨意出來走走。”魏彥搖頭目光閃躲,似是在打趣,“崔太守風姿華雅,怎麽二娘不和那些女郎一般感興趣。”

“崔太守確實容顏華美,風姿奪目,可總覺得與你我距離太過遙遠,不似凡塵中的人物。”陸蕓婉誇讚道。

“崔氏門高,子弟也是不一般,非常人可以比擬,二娘有此種感覺也是自然的。”魏彥沈吟道。

一直以來都心存疑惑,陸蕓婉便借機問道:“蕓婉臉上是有什麽財狼虎豹不曾,讓參軍不敢直視。”

魏彥的眼神仍然還是有些閃躲回避,“二娘言重了,並非如此的,是因為您的身份尊貴,屬下不敢直視,想必你也知曉我的生母身份,我在族中根本毫無甚地位可言,若非使君愛才我斷斷不會有今日。”

只是縱然沒有族兄魏穆衡那樣高貴的出身,但魏彥的才能卻不會少一分一毫,原也不必介意的。

魏彥不願意直視於她一如那一日,而他也有直視自己的時候,只是那種眼神有些可怖,寧願不被那種眼神看著。

回憶起一個月前和魏彥初見時分的景象,倒一時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分不清真實和虛幻了。

那是一個霧氣濃重的清晨,天氣尚且黑壓壓的,秋草衰頹,遠山連綿掛著一輪似有若無的圓月。

陸蕓婉和顧氏在家中用過了早膳,母親顧氏和女使們都在府上和族中的親眷交代離去之後,家中一些田耕紡織之類的事情。行裝早已收拾妥帖,裝載了一輛馬車,顧氏簡樸家中衣食住行也是極為簡樸,隨行並沒有什麽東西。

由於婦孺身子大都不健壯,馬車不能行的太匆忙,此行耗時大概半月的時間,是一場頗為耗費心神的旅程,累日蓄養精神,陸蕓婉覺得身子寬泛許多,至少沒有那種一直以來的遲滯感。

兗州來的軍士已經在府上等候著許久,陸蕓婉奉了母命前去問候來人,示意可以啟程,以做最後的準備。

陸蕓婉推開了家中那扇陳腐的木門,於不太鮮明的光線之中看見了院落之中立在陰影之下的那個人,以及他身後鴉色的暝漠天色。

初見時分他的面目並不明朗,只是知道身量極高的,身上穿著的是厚厚的一層鎖子鎧甲,上面泛著森寒而喑啞的光澤,上面甚至還有利刃刻劃而過的鮮明的痕跡,獨自立於庭院石階之上,挺拔孤峭如松。

陸蕓婉不知是誰,但見他如此裝扮,諸士卒都聽命於他,必然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心中存了一分謹慎。

陸蕓婉朝他福了福身子,說道:“將軍有禮。”

對方聽見這話,一時直楞楞的朝這個方向望過來,陸蕓婉背對著光線一時無法看見那雙正在盯著自己的眸子是何種模樣,只是隱隱看見一半隱沒在陰影中的臉龐,其上投射出的溝壑似乎被風霜所刻畫。

只聽得對方用低沈的嗓音回應道:“女郎有禮。”

這聲音落在陸蕓婉的耳中,有如深淵投擲而下的石子發出來的一般是如此沈悶卻有力,陸蕓婉一時聽的怔了一下,旋即說道:“將軍久等,諸事已經準備妥帖,已經可以啟程了。”

對方說道:“既然諸事都已經準備妥當,我這便下令啟程。”

在一輪漸漸升起的朝陽之下,陸蕓婉漸漸得以看見他的形容,只看見那雙眸子清明閃爍著熠熠的光輝。

鎧甲仿似被彤雲染紅了一般,陸蕓婉和他隔著遙遠的虛空,僅僅只是對視一眼,只覺得風霜之意撲面而來。

魏彥騎在馬上和她遠遠相望,這一幕景象仿佛烙印在心底的深處久久無法忘懷。

那個時候陸蕓婉也只不過懷著虔敬的心去看他罷了,畢竟那個時候的他在陸蕓婉心裏的形象就如同九天神祗一般雄偉高大。

就連如此二人相對而視,就這樣平常的說著話,似乎也能夠感覺道來自他身上那種亙古不變的霜寒,只是現如今看著她的目光往往多了幾分溫容,不至於使得將陸蕓婉抗拒在那種冷漠而疏遠的地方,使得她明白他似乎是一個可以信任之人。

陸蕓婉回過神來,看著魏彥的雙眸,緩緩說道:“參軍龍章鳳姿,日後必能成大器,原不必介意的。”

半晌魏彥都沒有言語,陸蕓婉一時好奇,擡首見魏彥漆黑雙瞳,似乎要讓人陷進去一般,看上去和他清醒時分一般無二,卻浮動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醉意。

魏彥終於肯再一次直視她的雙眸,只是短暫的對視,魏彥覆又陷入到那種怯弱的退避之中去了,魏彥再一次垂眸似乎是在嘆氣道:“只是不是如今罷了。”

話語雖輕,卻能直直的落入陸蕓婉的耳中,陸蕓婉對他的話不甚明白,只是知道誠然今日的魏彥沒什麽權勢地位,可是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陸蕓婉也相信魏彥總有一日能夠出將入相的,到那時又怎還會有人敢拿他的出身開玩笑。

陸蕓婉定了定心神說道:“此次北伐,全仰仗參軍辛苦了。”

魏彥許是不願意將方才的話頭繼續下去,凝視滿池枯荷景象淒慘,淡然道:“入夏以來這數月時間,局面看似是南祁占了上風,北涼節節敗退,然我以為,北涼不過是蟄伏等待時機罷了,待入冬之後河上結冰,北涼將會大舉反攻,屆時將有苦戰。”

“蕓婉的心裏對南祁將士欽佩的緊,若能報答一二,也不枉費此生了。”陸蕓婉道。

魏彥面目溫和道:“二娘其實做的已經足夠好了,莫要太過苛責自身,這些事情,就交由我們這些武夫來做吧。”

南祁這些年,主上弒兄奪位殘害將領,境內多次叛亂元氣大傷,反觀北涼一統全境軍隊訓練有素,於南祁士兵而言這將是一場苦戰罷,他們可是承載了多少人的性命。

而他們的手裏,又是有多少人的性命……凝視魏彥的面容,有些畫面忽然跌跌撞撞來到陸蕓婉的腦海之中。

彼時車隊行過密林,有來路不明的匪盜出現劫車,是魏彥和士兵擊退了來犯的敵人。

那是陸蕓婉從未看見過的景象,他手持著一把黑色的長戟,鮮血染紅了秋草,以及他黑色的袍角……周身遍地都是狼藉。

魏彥出聲關懷道:“二娘臉色蒼白,沒事吧。”

陸蕓婉再一次看見,如今魏彥身上穿著的不過是一件尋常的玄色衣袍罷了,幹潔並無一物。

原來已經不是那一日了,陸蕓婉掙紮神色說道:“勞您擔心了我沒什麽大礙的,只是出來良久了恐怕引人註意,還是快些回到宴席上去吧。”

魏彥輕聲答允道:“好。”

不再言語,陸蕓婉輕輕扶住欄桿,一步一步朝著歌舞酒宴行去,留下魏彥駐足在原地。

在一片落木金黃之中,魏彥久久凝視,陸蕓婉背影蕭索,伸手似是想留住些什麽,在他手心的那一片不過是虛無。

陸蕓婉回去之後約莫一刻鐘的時間,魏彥也回到了宴席之上。

其後雖然歌舞酒宴如故,總覺得魏彥的目光始終似有若無朝這個方向飄來,如蛆附骨,陰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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