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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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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四起

天剛蒙蒙亮,路上行人寥寥,只有掃街的老夫揮著掃帚,清理著地上的臟汙。掃帚刮擦地面,有規律地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惹得尚未睡醒的禦風接連打了好幾個呵欠。偶有灑水車穿行而過,打濕了青磚地面,整條街發出清新又帶有潮氣的味道。

一個時辰過去,謝府門前的燈籠全都熄滅了;又一個時辰過去,門房出來擦拭府門,打掃門前的空地;再一個時辰過去,有小廝一溜小跑出去,又一溜小跑回來,手裏提著個食盒,看樣子是府裏的某位主子想換換口味,要吃外面鋪子裏的吃食了……

慕容瑯和禦風就這麽看著,兩人杵在那裏一直等到日上三竿,直到腿都快變成木頭樁子了,也沒看到陳墨語的影子。這大半天裏,府上迎來送往的,除了幾位前來拜見謝鴻大人的官員和老友,再就是謝鴻的一位妾室坐了頂軟轎出去,再沒有別的動靜。

“主子,可能八角那小子的消息有誤,也可能是陳姑娘改了主意。我今日再去問……”禦風錘著已經僵直的腿,一臉愧意地向慕容瑯道。

“不用了!”不等禦風說完,慕容瑯便打斷了他,話音難掩失落:“她應該已經走了……”說罷,他再次看了眼謝府的大門,隨即翻身上馬,道:“我們回去!”,跟著便擡手揚鞭,向慕容府而去。禦風見狀,趕忙騎馬跟上。

此時,坊市已經熱鬧起來。各家鋪子店門大敞,夥計們熱情地招攬著生意,擺攤的小販們此起彼伏地高聲叫賣。街上人挨人、人擠人,慕容瑯和禦風不得不下馬步行,在人群中穿梭著前進。

這段時日,慕容瑯一直待在府裏,已許久沒有出過門。現下被密密匝匝的人群圍裹,他不僅不覺厭煩,反而有種重回人間之感。

“話說那金吾將軍與程小姐在韃靼的皇城裏沈迷歡愛,淫|靡之聲不斷。程小姐肌膚雪白、玉體生香,本就是個十足的美人兒,可你們不知道,她叫起來的聲音,嘖嘖,更是蝕骨銷魂,任是個男人都抵擋不住。金吾將軍是個血性男兒,精壯健碩,可想而知,在那種事上,一定也是金槍不倒。二人勢均力敵,酣戰成癮,據說床榻都被弄散了好幾個……”

街邊的一位說書人口若懸河地講著。好好的一個忠君愛國、施謀用智的故事,被他不斷地往裏添油加醋,硬生生地改編成了香艷粗俗的有聲“秘戲圖”。至於達慕可汗為什麽要將兩人關起來,而後又為何將兩人放了出來,已經沒有人關心了。大家想聽的就是兩人在房裏的開始,然後,最後……不!最好沒有最後!

圍攏的人越聚越多。男人們聽得津津有味,甚至不時還要盤問兩人“交戰”的細節;嫁做□□的小媳婦們則紛紛用帕子或袖子捂著臉,可又忍不住好奇心,腳底下半天不往前挪動一步;帶著閨女出門的大嬸則用手堵著孩子的耳朵,忙不疊地離開此處,生怕讓尚未出閣的姑娘將這些不幹不凈的葷話聽了去。

慕容瑯站住腳,將說書人講的聽了個真切。他一言不發,但眉頭卻越擰越緊。一旁的禦風,臉比煮熟的螃蟹還要紅。之前他多少聽主子說起過勒都皇城裏的事,但剛剛的這些,主子可一句都沒有提過。

“主子和程小姐竟然都發展到這種地步了?”禦風心裏嘀咕道。在朔州的時候,他曾撞見程玉姝從主子房裏出來,但兩人之間究竟有沒有發生過那種事,他不敢問。不過,按照他對此二人的了解,他們都是恪守禮教之人,再怎樣也不會如此放蕩。

“難道是因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沒把持住?”他一邊偷瞄著主子的神色,一邊在心裏琢磨:“可主子既然都和程小姐這樣了,怎麽還放不下陳姑娘呢?”在他印象裏,主子也不是那種貪多嚼不爛的人啊!

“我說,那慕容公子和這位程家小姐到底定下大婚的日子沒?”人群中有人閑話道。

“沒聽說。不過,這兩人都行了這事,我看和真夫妻也沒啥兩樣了。成婚不過就是走個形式,早晚的事兒。”另一個人回道。

“說的也是!我就是擔心,回頭這程小姐挺著個大肚子嫁人,好說不好聽呢……”

“你這是操的哪門子心?先管好你家閨女才是正經!別這麽沒羞沒臊地就跟男人上了床!”

“去去去,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人家程小姐那是和金吾將軍在執行任務,你懂不懂?那是在為咱大周出力呢……”

禦風正起勁兒地聽著這些閑話,一個沒留神,主子已走出老遠。他連忙牽馬緊追了幾步。待走到人少的地方,兩人再次騎馬向慕容府奔去。

“禦風!”慕容瑯剛一進到書房,就沖禦風叫道。

“是!屬下在!”禦風聽主子的話音不對,再看他一張俊臉緊繃,知道這是動了氣,趕忙拱手回道。

“外面那些流言傳了多久了?”慕容瑯冷冷地問道。

“好……好像日子不長,我前幾日出府辦事,還沒聽見過呢!”他老老實實地回道。

“去查!”慕容瑯命令道。

“查?查什麽?”禦風心裏莫名其妙:“主子這是連說書的講什麽都要管了?”

“去查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是誰散出去的!”慕容瑯的話裏像是冒著火,禦風怕被燎著,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下。

其實慕容瑯心裏已經猜到了七八分。皇城小院裏發生了什麽,只有他、陳墨語和程玉姝知曉。他不會說,他相信陳墨語也不會說,那剩下的便是程玉姝了。只是他不清楚的是,這段經歷被歪曲成如此不堪的樣子,其始作俑者究竟是程玉姝,還是坊間的以訛傳訛?但無論是誰,這樣的段子在京城流傳,有辱他和程玉姝的清譽不說,還會迫使他必須要考慮二人大婚的事了。

……

數日後,禦風向慕容瑯覆命。他找城中幾個相熟的包打聽盤問了一圈,得到的回答出人意料。這些活色生香的橋段是從程府的下人裏率先傳出來的,只不過中間經過許多人口口相傳,不知傳到誰那裏,就把“假戲假做”變成了“貼身肉搏”。之後,又反覆被人添加了一些惹人浮想聯翩的情景,再經過說書人的嘴一加工,就成了現在這樣的版本。

慕容瑯聽著禦風的回覆,心中已全然明白:“不用說,此事一定是程玉姝身邊的丫鬟雪葉所為,而她敢這麽做,一定是程玉姝的授意。程玉姝的目的再明確不過,那就是要逼著他,甚至還有程大人夫婦盡快重啟兩人的婚事。只是她不惜自損清白,可見內心是有多急迫!”

他正想著,只聽禦風接著道:“不過,程家應該也知道了此事。這幾日正著人使銀子,封說書人的嘴呢。”

“這種床幃艷事就像長了腳的蜈蚣,跑得最是快,豈是用銀子就封得住的?能讓他們在說得時候,稍加收斂就不錯了。”慕容瑯抽了抽嘴角,道。

“那主子,您看眼下咱們要做什麽?”禦風試探著問道。對於主子和程小姐,還有陳姑娘之間的關系,他似乎從來就沒弄明白過。

慕容瑯沈吟了一會兒。他此生最厭惡的便是被人脅迫,而他的父親慕容狄正是因為被太子以慕容琬相要挾,才犯下了難以挽回的重罪。因此,這是慕容瑯的雷區,絕對觸碰不得!

若是程玉姝沒有在背地裏搞這些小動作,慕容瑯原本打算再過一段時日,等他的母親心情平覆,他便會請母親著媒人去程府提親。但現在麽……成親這種事,被人逼著和自己主動可是兩種不同的滋味兒。

慕容瑯讓禦風湊近些,對他低聲耳語……

……

小廝進來通傳的時候,程玉姝正在和雪葉下雙陸棋。聽到禦風登門求見,她有些意外,但卻又像是在意料之中。

雪葉將那番說辭散播出去的日子並不長,但效果卻十分顯著。前些天,程大人夫婦特意將她喚過去,婉轉地向她盤問此事。她一口咬定自己毫不知情,又替雪葉打了包票,才蒙混了過去。同時,她借機探問了父母對與慕容家聯姻的態度,見他們二人口風松動,只說等慕容府過來正式提親便開始操辦,這才放了心。

今日禦風突然上門,她估摸著,應是慕容瑯也聽到坊間傳聞,想要見她了。思及至此,程玉姝深覺自己這步險棋真是走對了,她急忙問小廝:“是禦風一個人來的,還是慕容公子也一起來了?”

“回四小姐的話,只有禦風一個人,小的沒看見慕容公子。”小廝如實回稟。

“哦……”程玉姝略略失落。不過,禦風來了也是好的,恐怕是慕容公子抽不開身也未可知。她心裏如此想著。

待小廝將禦風帶到花廳,程玉姝已在裏面端坐有半刻了。禦風進門後,正欲行禮,卻見程玉姝甜笑著對他道:“禦風不必多禮。”隨後,她讓雪葉給他看座,又奉上了一盞香茶。

然而禦風卻不敢真地領受,在謝過程玉姝後,仍舊筆桿條直地站著。見此情形,程玉姝知道是慕容家的規矩嚴苛,便不再多勸,只道:“你今日前來,可以有事?”

“屬下這次來,是替主子為程小姐帶幾句話。”禦風畢恭畢敬地向程玉姝回道:“一來是,程小姐回到府上已有數月,但因著朝堂、還有慕容府上的一系列事端,主子一直沒能騰出空閑前來探望,他讓屬下過來向您表達歉意。這二來麽……”

“二來什麽?”程玉姝見禦風吞吞吐吐,等不及追問道。

“二來……二來就是,近日街頭巷尾有一些關於您和主子的流言。主子偶然聽了,深覺不雅,當即便動了大怒。現下府中的護衛已經抓了幾個說書的,主子準備命金統領嚴加審訊,查清楚他們說的那些汙糟事都是從哪裏聽來的。待查明源頭,必不放過造謠生事之人,也定會給您一個交代!”禦風說得義正辭嚴,就像是在為程玉姝打抱不平。

“什麽?”程玉姝一個驚怔,立刻直起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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