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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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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破衣

程玉姝走時,帶走了慕容瑯的一件外袍。這件袍子前陣子被他不小心剮破了,衛所裏的針線婆子只有尋常的棉線,都是用來縫補將士們的衣衫的,沒有這種名貴的絲線,而且她們也不會這種特殊的織補手藝。

慕容瑯本想讓禦風送回玉京,讓府裏的繡娘織補。但禦風今日見到雪葉,便多嘴問了一句,他想著或許知州府上的繡娘能做這樣的活計也說不定。

雪葉一瞧,果然,小程大人的衣袍就有用這種絲線做的,因此這種絲線是府中常備之物,回頭讓繡娘補好就行,很是便宜。禦風想著這樣也好,省得舍近求遠,便將慕容瑯的外袍交給了雪葉。

這本是一件尋常的小事,誰都沒放在心上。然而,沒想到的是,由此卻引發了一樁禍事!

兩日後,程玉姝帶著雪葉來送補好的外袍。到了慕容瑯住的小院,程玉姝讓雪葉上前對守衛說明來意,請他們進去通傳。哪知,守衛卻說,慕容將軍帶著禦風去城門處巡視,不在衛所。謝醫官正在營房為士兵們做例行檢查,此時也不在。

程玉姝不免有些失落,正猶豫著要不要先回去,等改日再來,卻聽雪葉對其中一個守衛央求道:“這位大哥,我家小姐坐了大半個時辰的馬車才從城內趕過來,您總不好讓我們白跑一趟吧。您行行好,我們把將軍的衣裳放下就走,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如今衛所上下基本上都知道了程玉姝,守衛們也不想得罪這位官家小姐,沒準她就是以後的將軍夫人,便讓二人進了院。院中一個正在灑掃的小兵給她們指了指正房,道:“那就是慕容將軍住的屋子,你們自己進去就好。”

程玉姝從未進過慕容瑯的屋子,此刻慕容瑯不在,她忽然擔心若自己擅自進去,回頭讓慕容瑯知道,會不會鬧出不快?

雪葉見程玉姝站在門口要進不進的遲疑模樣,便知小姐心有顧慮。她在一旁勸道:“小姐,那位蘇公子都能隨意進出慕容將軍的書房,您只是進他的屋子送件衣裳,他還能怪您不成?”

這句話一下捅到了程玉姝的心事。現下她對蘇墨的事越來越在意,而且不知不覺中,總有意與之相比。聽了雪葉的話,程玉姝心裏就像是堵了口氣,忽生出了一爭高下的心思。

“你在門口守著,我一會兒就出來。”她對雪葉道。說完,便捧著衣裳便走了進去。

慕容瑯住的屋子,陳設極為簡潔,除了必備的家具器物,並無過多裝飾,是與女兒家的閨房截然不同的男子氣質。程玉姝覺得既新奇,又有些羞人。她就像是見到了另一個慕容瑯,不是什麽大將軍,也不是什麽矜貴公子,而是一個身著常服的居家郎君。

想到自己與慕容瑯成親後,兩人會在一處生活、一處安寢,程玉姝的目光不由向慕容瑯的床榻上偷看了幾眼,隨即便是面紅耳熱,心裏就像跑進了一只小鹿,咚咚亂撞。

她捂了捂有些發熱的臉,走到壁櫃前,打開櫃門,將外袍放了進去。就在剛要合上櫃門的一瞬,程玉姝不經意地瞥見了一堆古怪的東西。

這堆東西像是一些布料,被疊得整整齊齊,與慕容瑯的其他衣衫放在一起。布料雖然很幹凈,但卻破破爛爛的。而且,這些布料的材質與櫃子中的衣裳明顯不同,雖不是尋常的棉布,但也不是什麽名貴的料子。

這樣的料子像慕容瑯、謝啟暄這樣的富家公子是不會穿的,而她也只是在……蘇墨身上見過。

蘇墨?!

程玉姝被這個想法嚇得一個激靈,難道這是蘇墨的東西?!

想到此處,她實在抑制不住心中的疑惑,忍不住將這堆布料拿了出來。待她展開一看,竟是一件衣裳!

這件衣裳像是被人用力撕扯過,袖子幾乎都要掉了,只和身上的布連著一點,破口處全是毛邊。衣裳的尺碼明顯比慕容瑯的要小上許多,一看就不是他的東西。

程玉姝將衣裳放在鼻子上聞了聞,上面除了清洗後留下的皂角味,以及沾染了慕容瑯其他衣衫上的松香味,還有淡淡的蘭草香氣。

這個味道,她聞到過,就在……她不想想下去了。

程玉姝頓覺心下一空,周身都泛起了冷意。她哆嗦著將布料照原樣疊好,重新放回櫃裏,隨後便失魂落魄地走了出來。

雪葉見小姐剛才進屋的時候還高高興興的,不知怎的,從屋裏出來卻是面色蒼白,像撞了邪一樣,路都要走不穩了。她拉著程玉姝冰涼的手,焦急地問道:“小姐,你怎麽了?”然而,程玉姝的耳中什麽都聽不到,什麽都不想說,她只想離開此處,越快越好!

雪葉好不容易將程玉姝扶進馬車。程玉姝剛一坐進去,強忍著的酸澀與委屈就如同積蓄了已久的洪水瞬間潰堤。她用帕子捂了臉,嗚嗚地大哭起來……

回到知州府,程玉姝將自己關在房內啼哭不止,整整一天都沒有吃東西。她的嫂嫂小程夫人不知道為什麽小姑子去了趟衛所,回來就是這副模樣,還以為是程玉姝和慕容瑯之間鬧了什麽不愉快,拉著雪葉問了又問。雪葉也不明所以,只得將她們今日在衛所發生的事照實回稟了她。

既然沒見到慕容瑯,也沒有吵架,難不成她是在慕容瑯的屋裏看見了什麽?小程夫人心想。

由著程玉姝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她走到程玉姝的門外,沖著裏面道:“玉姝,你要是再不開門,我可就派人去請慕容公子過來了。我倒要問問他,他屋裏究竟藏了什麽,讓我家玉姝哭成了個淚人!”

程玉姝聽到這話,當下便急了。她本就是偷看了慕容瑯的東西,怎麽好再去問他呢?

她趕忙擦了擦眼角的淚,回道:“嫂嫂千萬不要去請慕容公子!玉姝這就開門!”

小程夫人見剛才的話果然奏效,看來這件事正如她所料,一定是慕容瑯有什麽秘密被程玉姝發現了。

待進了屋,她見程玉姝鬢發散亂,臉上的妝都哭花了,趕忙吩咐雪葉打水為她洗臉,又命下人送來湯飯,連哄帶勸地讓程玉姝好歹用了些。

等下人都退了出去,小程夫人看著程玉姝紅腫的眼睛,柔聲問道:“玉姝,能不能告訴嫂嫂,今日你去衛所,究竟發生了什麽?”

程玉姝聞言,鼻子一酸,剛剛止住的眼淚又湧了出來。小程夫人輕輕地撫著她的背,讓她不要急,慢慢說。程玉姝緩了一會兒,終於平覆好情緒,便將今日在慕容瑯屋內見到蘇墨衣裳的事告訴了嫂嫂。

“你是說,慕容公子收了件蘇公子的衣裳放在自己的櫃子裏?那衣裳還是破的?”小程夫人皺眉問道。

“嗯,”程玉姝點點頭:“是的。”

“這可就奇了!他留著件人家的破衣裳做什麽?”小程夫人實在想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那衣裳雖破,卻很幹凈,應是洗好之後才收到櫃子裏的。”程玉姝如實說道。

“如若是蘇公子的衣裳,那慕容公子應該還給他才是。為何要自己留下呢?若說是蘇公子贈與慕容公子的,那就更說不通了。哪有送破衣裳給人的?何況還是衣裳這種貼身之物……”小程夫人忽止了口,她突然察覺到這件事有些不對。

程玉姝見小程夫人欲言又止,有些著急,她扯著嫂嫂的袖子道:“嫂嫂有話直說便是,玉姝聽著呢。”

小程夫人思忖了片刻,才道:“嫂嫂是覺得,這件衣裳很可能是慕容公子背著蘇公子偷偷留下的。但至於他為何要留這麽件衣裳,我……就不好說了。”她撫了撫發髻,避開了程玉姝的目光。

其實,小程夫人不是不好說,而是不知道該怎麽對程玉姝說。背著一個人,留下對方的物件,這還能是因為什麽?多半是因為思戀,因為情思。小程夫人是過來人,心念一轉便明白了這裏面的玄機。只是慕容公子會喜歡一個男子?她實在不敢相信。

“偷偷留下……”程玉姝喃喃地重覆著嫂嫂的話。原本她還抱著一絲僥幸心理,想聽聽小程夫人有沒有什麽別的解釋。但如今聽嫂嫂話裏的意思,竟是印證了她的猜測!

慕容瑯一定對蘇墨有情!

思及至此,程玉姝雖然傷心,但更多的卻是怒氣:慕容瑯此前對她說的那些話,不過就是安撫,不是真心的!

她不甘心自己被人欺騙,更不甘心自己這麽多年的深情被辜負!

程玉姝止住淚意,正色對小程夫人道:“嫂嫂的意思,玉姝心裏明白。其實,我也懷疑慕容公子和蘇公子之間有些不清不楚。”隨後,她便將自己所知道的一樁樁一件件都告訴了小程夫人。

小程夫人聽完,只覺得這也……這也太匪夷所思了!慕容瑯竟會喜歡上一個男子!而且還是個白丁!這說出去,誰會信啊?可程玉姝說的這些絕不是毫無根據的捕風捉影,任誰聽了都會有所懷疑。難為程玉姝將這麽多事藏在心裏。幸而今日說了出來,否則時間長了,恐怕是要落下心病的。

不過,她畢竟比程玉姝年長,又在內宅修煉了多年,遇事穩重許多。她覺得,截至目前,所有的這些都是她們的猜測,未經證實,不能輕易就下定論。

她握著程玉姝的手,柔婉地道:“嫂嫂覺得,此事尚有待確認,也未必就是你想的那樣。你已經是慕容夫人認可的兒媳,決不能在此時自亂陣腳,影響婚事。”

“可怎麽證實呢?”程玉姝蹙眉問。

是啊,該怎麽證實呢?小程夫人有些為難。

此事屬於慕容瑯的私隱,她和程玉姝斷不便出面尋問。若是讓程卿筠去問,雖然從年紀來講,慕容瑯要叫程卿筠一聲大哥,但從輩分上論,他與慕容瑯卻是平輩,且兩人並不熟絡,實在難以開口。再加上程卿筠剛到朔州上任,需要慕容瑯支持的地方還有很多。若因為此事鬧得不歡而散,可就得不償失了。

程玉姝見小程夫人低頭不語,便懇求她道:“嫂嫂,玉姝已認定慕容公子就是我的夫君,這份感情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至於要怎麽做,還請嫂嫂幫我拿個主意!”

“慕容瑯的事,只能由慕容家的人解決最為穩妥。”小程夫人心裏有了個想法,她擡起頭對程玉姝道:“明日我給慕容夫人寫封信,就以衛所生活艱苦,擔憂慕容公子身體為由,讓她派一位信得過的奴仆過來服侍。如若慕容公子真有什麽不妥,相信這位奴仆自會稟告慕容夫人。想來她是斷不能容下這種事的,到時她自會處理。你看,這樣可好?”

程玉姝想了想,覺得嫂嫂這個辦法很好。既保全了慕容瑯的顏面,又不傷兩家和氣,是個兩全的法子。

小程夫人回去後,將此事告訴了程卿筠。程卿筠先是錯愕,但待得知了來龍去脈,他覺得此事應盡快弄清才好,以免誤了玉姝的終身。當晚,夫婦二人便在燈下反覆斟酌語句,寫好了給慕容夫人的信。第二日,便差人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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