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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辭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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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辭而別

第二日,禦風故意遲來了些。昨夜的尷尬還在,如若不是有朔州的要事回稟,他恨不能一天都躲著主子遠遠的。

慕容瑯已恢覆如常,看上去與平日沒什麽兩樣。

“何事?”他問,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從容。

“主子,昨夜我收到朔州的飛鴿傳書。嚴副將傳消息過來,說朔州城內出現了散發的時疫,衛所也有兩個士兵被感染了。所幸發現及時,已將他二人安排在遠離衛所的營房內,暫時沒有傳染給他人。”

“哦?”慕容瑯眉頭微蹙:“醫官怎麽說?”

“醫官說,這股時疫來得突然,似有蹊蹺。”禦風道。

朔州地處大周東北方向,一年之中有大半都是冬天。嚴寒之下,很少會有疫癥。慕容瑯也覺得此事恐另有緣故。

“還有,嚴副將說,醫官的父親上月辭世,他照理應回鄉丁憂,如今已拖了一個月了。嚴副將請您的示下,看是從朔州城內征用一位大夫,還是請朝廷另派一名醫官來朔州?”禦風又問。

“朔州城內的大夫沒查過底細,用起來不放心。向朝廷請旨委派,折子一來一回就頗費時日,再算上斟酌人選、趕到朔州赴任,沒有三個月根本見不到人,咱們耽誤不起。”慕容瑯有些無奈,不多時,他心中突然一個轉念,道:“當下咱們這就有個大夫,何必舍近求遠?”

“您是說,謝公子?”禦風問。

“嗯,自然是他。” 慕容瑯微微一笑。

“只是不知,謝公子是否願意?”禦風有些遲疑。

“他自是樂意的。”以慕容瑯對謝啟暄的了解,只怕他知道後,會高興得跳腳:“稍後我寫個折子,奏請皇上恩準,想來不會有什麽問題。”

“那這麽說來,咱們就從此處回朔州了?”禦風本來也是想問問慕容瑯,霍州戰事完結,下一步是回京城,還是回朔州。

“嗯,回朔州!此次時疫,我擔心是有人在背後搗鬼,需要盡快查明真相。此外,阿魯瓦已死,達臘不日就將收到消息,他沒了阿魯瓦的牽制,又急於在王庭內部樹立自己的威信,恐怕會動作不斷。為防不測,咱們早些回去為好。你準備一下,明日啟程。”慕容瑯道。

“是!”禦風領命。

謝啟暄已經酒醒,他起床後聽說即將前往朔州,抱著禦風,樂得合不攏嘴。自從觀摩了霍州的幾場戰事,他開始對打仗有了興趣,原本還擔心霍州的事情結束,又要返回京城,如今不僅能去朔州,還能做那裏的醫官,簡直開心得要命,他趕忙跑來敲蘇墨的房門。

蘇墨昨晚回來,在浴桶內洗了足足有半個時辰。一想到自己坐在慕容瑯浴桶內的情景,和那人俯身看向自己的姿勢,就越洗臉越紅。還有被慕容瑯抓著抵到墻上時,自己那一瞬間的意亂情迷……他的眼前再次浮現起青年俊美英朗的線條,和清冽沁人的男子氣息……

蘇墨用力搖了搖頭,心中只覺莫名的煩躁。不知道慕容瑯這又是耍的什麽伎倆,讓他行刺不成也就罷了,如今竟是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影子,就像中了毒一樣。再一想到自己被他剝了衣衫、中衣裹身的場面,就好像身子已被慕容瑯看了個遍。

“下流!色痞!”蘇墨斥道。雖然他當時是男子裝扮,但還是覺得被慕容瑯輕薄了。

看來晚香說的沒錯,慕容瑯荒淫不羈,只不過他更願意對著男子行這種勾當!蘇墨心裏又給慕容瑯記上了一筆,可偏偏這種仇又不知該怎麽報。他躺在床上,只好拿被子和枕頭撒氣,又是捶又是打,一宿折騰下來,好好的床鋪都快被他揉爛了。

此刻,他被謝啟暄吵起來,心裏頭還堵著口怨氣。聽說要和慕容瑯去朔州,第一反應就是打死都不去!誰知道到了朔州,等著他的又會是什麽!再說,昨夜他沒有殺掉慕容瑯,那人一定會找機會報覆。朔州可是慕容瑯的地盤兒,他到了那裏,只會任人宰割!

“你去朔州做醫官,我跟過去幹嘛?我又不會治病!”蘇墨沒好氣地道。

“誒,賢弟,這大清早的,你怎麽火氣這麽大?”謝啟暄有些不解:“難道是昨夜被夢魘著了?”

“簡直比被夢魘著還恐怖!”蘇墨心道。

“反正我不去,要去你去。”蘇墨沒法和他解釋,幹脆和謝啟暄杠上了。

“那你難不成要一個人回玉京?”謝啟暄見蘇墨語氣不善,回嗆道:“等你回了府,見到我爹,怎麽跟他說?說你不管我死活,自己跑回去了?”

“我……”蘇墨被謝啟暄問得一楞,心道:“這小子什麽時候這麽會懟人了?”

不過謝啟暄說得倒是不錯。如果蘇墨只身回了謝府,不僅沒法向謝鴻交代,而且他答應謝鴻的事也還沒辦。思及至此,蘇墨便對謝啟暄坦白道:“我不回玉京,我要去韃靼!”

蘇墨已經想好了,既然現在殺不成慕容瑯,見到他又覺得難堪,不如先去韃靼查清楚幽冥毒,待回來後再和慕容瑯新賬舊賬一起算。

“去韃靼?”謝啟暄楞了楞,驚訝地問:“你去韃靼做什麽?”

“沒去過,想去看看不行啊?”蘇墨當然不能告訴他實情。

“咱們剛和韃靼打完仗,你現在去多危險啊?不如等過陣子,一切消停了,到時候,我和你一起去,怎麽樣?”謝啟暄以為蘇墨是為了玩兒,一個勁兒地哄勸他說。

“等我從韃靼回來,就去找朔州找你。行了吧?”蘇墨仍然堅持。

謝啟暄見無論自己怎麽說,蘇墨都不聽,有些急了:“你若執意要去,我也不攔著。只是你可要想好了怎麽去?你又不會騎馬,若要在霍州城內雇馬車,你不妨去打聽打聽,看誰敢帶你去?”

謝啟暄此話說到了關鍵之處。接連不斷的戰爭,留在霍州的百姓本就不多,貿易也早已中斷。如今雖打敗了阿魯瓦,但提起韃靼,城內百姓仍是心驚膽戰,避之不及。

蘇墨一下冷靜了下來,確實如此。恐怕此時給再多的路資,也不會有人願接這趟買賣。誰會為了幾個錢親自去送人頭呢?他雖心有不甘,但待在霍州也找不到辦法。權宜之計,只得先跟著大家一起上路,在路上再找機會。蘇墨想著,只好點頭答應了謝啟暄。

“這才對嘛!”謝啟暄見蘇墨終於被說通,興奮得想用拳頭撞一下他的肩膀。蘇墨見狀趕快避開,他如今再也受不了和男子這樣的親密觸碰。謝啟暄撲了個空,險些栽了個跟頭,有些尷尬地撓著頭道:“那你準備準備,咱們明日就動身。”

“好!”

一整日慕容瑯帶著禦風,前去向趙仕誠和賀鋒辭行,又叮囑了李達和李茂幾句。趙仕誠本欲再設宴為慕容瑯踐行,被慕容瑯婉拒。

蘇墨則以收拾行李為由,躲在房內一天都沒有出去,飯食都是讓下人送進來的。他本想向慕容瑯要回自己的衣衫。他雖扮做男子,但畢竟是個女孩子,自己的東西放到男子那裏實在不妥。但一想到兩人見面時的窘迫,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想來慕容瑯也不會留著他的東西,何況還是被撕破了的。

“算了,扔就扔了吧,不過就是件衣服。”蘇墨寬慰著自己。

轉天一早,一行人再次上路,前往朔州。朔州遠在霍州城的千裏之外,幾人快馬加鞭,不到兩個月便能抵達。

蘇墨本是遠遠避著慕容瑯,但見他坦蕩磊落的樣子,覺得自己再躲下去,就好像做錯事的是他似的。何況謝啟暄已經發現兩人之間的不對勁兒,這位少爺要是逼問起來,他可是招架不住。於是,蘇墨只好強裝無事發生一樣,盡量嬉笑如常,只是依然和慕容瑯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既不讓場面顯得太過古怪,又要提防慕容瑯對自己下手。

慕容瑯自從與蘇墨親手過招,已大致了解了這位少年的功夫,只要自己多加小心,蘇墨殺不了他。他帶上蘇墨,為的是徹底弄清蘇墨與慕容家背後的恩怨。那夜之後,蘇墨對他已然有了畏懼,想必不敢再輕舉妄動。這樣也好,省得隔三差五,這位賢弟就要來一次刺殺,雖然成不了事,但總這樣下去,他未免也會覺得累的慌。

至於他對蘇墨別樣的情感……或許是那晚的酒意未散之故,總之不是什麽大事,而他更不可能喜歡男人!

禦風才是三人中最別扭的那個,可作為貼身侍衛,他又必須時時守衛在慕容瑯身邊,真是尷尬得腳趾摳地。一路上,他不時悄悄打量下主子,又偶爾看看蘇墨,越看越覺得這兩人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謝啟暄這次倒是老實了許多。有了前一次出行的經驗,他不再折騰幺蛾子,不是睡覺,就是聊天,要麽就是幫車夫趕趕車,很是乖巧。

幾人或走官道,或抄小路,大約半個月後來到了塔旗鎮。

塔旗鎮,鎮子不大,本地居民只有兩百來人,但因與韃靼接壤,雲集了各地客商。他們將大周的茶葉、絲綢、瓷器販賣到韃靼,又從韃靼帶回獸皮、肉幹賣給大周內陸的商販。小鎮山高皇帝遠,鎮上也就難免滋生了些撈偏門的、犯了刑律逃亡的、做皮肉生意的……各色人等魚龍混雜,鎮子裏的“水”極深。

這兩年雖然大周與韃靼戰事頻仍,但非戰區的民間貿易並未中斷。兩地客商因擔憂未來的形勢,反而加緊了商貿往來的次數,想抓緊時間多賺些錢。因此,鎮上的客棧一直爆滿。

幾人找了間鎮上最大的客棧,禦風給老板加了一倍的銀子,才盤下幾間客房。慕容瑯打算在此休整一晚,明日繼續趕路。

午飯時分,客堂中坐滿了人。幾人找了張桌子坐下,待夥計上齊了菜,就慢慢吃著,耳邊不時傳來鄰桌的交談。

“這批綢緞墨爾根催得緊,咱們吃完飯歇一會兒就得出發。”一個身穿青灰色粗布外袍的中年漢子說道。他面上泛著油光,目光中透著生意人的精明。

“這麽急?明日鎮上有賽馬大會,我都答應我那個相好帶她去了。”坐在他對面的身形精瘦的男子抱怨道。

“沒辦法,墨爾根在韃靼生意做得大,咱們好不容易搭上他這條線,得罪不起。”中年漢子邊吃邊說。

“等這趟走完了,咱們能賺上一大筆,到時候你想看什麽不成!聽老大的沒錯!”旁邊一個彪形大漢粗聲粗氣地數落著“精瘦男”,他的左臉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

慕容瑯和禦風用餘光打量著這幾個人,而後對視一眼,心照不宣。蘇墨自顧自地低頭吃著飯,不時和謝啟暄討論下菜色,完全沒在意旁邊的情形。

幾人吃過了飯,或回房休息,或去鎮上溜達,一個下午很快就過去了。

晚間,又到了吃飯的時候。幾人坐在桌前點完菜,聊著下午在鎮上的見聞,卻遲遲不見蘇墨下來。謝啟暄估摸著他可能睡過了頭,就跑上樓,在房門前敲了半天。見始終無人回應,他情急之下,一把將門推開,進到屋中,不由一楞!

屋內空無一人,床榻上的被褥都是沒動過的樣子。要不是裝著蘇墨行李的箱子放在地上,謝啟暄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屋。

桌上的茶盞下壓著一張字條,謝啟暄拿起一看,只見上面寫著:

“謝兄,我去韃靼了,莫要來尋。待我回來,會去朔州找你。保重!蘇墨。”

他張大了嘴,簡直不敢相信蘇墨會不辭而別。他急忙打開蘇墨的箱子確認,果然見裏面的行李少了一半,這才相信蘇墨是真的走了。

“逸之!逸之!不好了!蘇墨走了!他去韃靼了!”

謝啟暄拿著字條,慌慌張張地沖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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