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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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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葉隨盯著蔣思齊脖子上尚未摘下的記者證,問餘悲:“過來采訪嗎?”

“是的。”餘悲打量著葉隨,很久不見,他似乎又長高了一些,人也黑了點。“你在哪個部門工作?”

“什麽?”葉隨被她問的有點懵。

“翠翠說你考上公務員了。”

“猴年馬月的事了,”葉隨的頭發長了,眼睛被劉海遮了一半,看起來更顯落拓。“我辭職了。”

餘悲臉上的驚訝只閃過了一瞬,她又問:“現在在哪裏工作?”

“自己幹,修修電腦什麽的。”葉隨道:“我過來辦營業執照。”

“哦。店在哪裏?”

“安大附近。”

餘悲點了點頭說,“知道了。”

電梯門在另外一層停住,也不知道是哪個部門剛剛散了會,進來的人很多。餘悲和蔣思齊被人流切開,她被湧進來的人潮無限制的往後推,瞬間沖抵了與葉隨之間的距離。

太近了,近到甚至可以聞見他身上洗衣皂的香味。

電梯下行的那十幾秒,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了。

餘悲皺了下眉頭,只覺得有些難捱。

葉隨盯著眼前矮他半頭的女人,她脖頸白膩,後背纖薄,頭發柔軟而稍顯淩亂……這些畫面仿佛被定格成一幀又一幀,沖擊著他本來就不太牢固的心防。

葉隨想,好像也只能這樣了,她是別人的女朋友,他們之間,逾越不得。

*

十二月十四日,“名家談”在大千萬象藝術中心正式開講。

往來的都是安城市文化藝術界的名流,有趣的靈魂相互碰撞著,他們談著過往的人生,艱難的抉擇,未來的期冀,也談往生的輪回和現世的福報。

智慧的光芒和性感的大腦讓人流連忘返。

蘇明起的講座安排在十五日下午三點,那天正好是個周日。課講完後,他要帶著夫人飛去北海道看雪。

蘇在宇的學校也放了假,恰好是個齊整日子,大家也沒有別的安排,因此全家人都要去給他捧場。

蘇明起一早就起來試穿新買的衣服,要穿格子襯衫,純色的圓領毛衣,要配深色的細條絨休閑褲,還要穿上尖頭的皮鞋,這樣打扮起來,活像個老派的英國紳士。

餘悲倒坐在餐椅上,拿著片面包打量著母親的“傑作”,笑著說:“蘇爸,你這樣一打扮,特別像格裏高利·派克。”

“扯吧你就,”蘇在宇還在倒時差,他睡眼朦朧的坐在餐桌邊,順手拿走了餘悲手裏的面包,“明明像白瑞德。”

“……哪像?請問你到底看沒看過亂世佳人啊。”

“我看過‘桂公公雙手抱佳人’,金庸的小說裏,我最喜歡《鹿鼎記》。”

餘悲覺得,自己跟他終究不是同一個國度的人。

挑挑揀揀,張麗娟終於對蘇爸的著裝滿意了。因為安城電視臺要全程錄像,後期還要做專訪,她對餘悲說:“到時候跟袁媛要一下原片,蘇爸以後評先樹優都要用到的。”

“好嘞。”

“名家談”的講座地點被安排在大千萬象B座負一層A區,約摸著時間,謝堯臣從辦公室坐電梯下去。

吳秋白正好過來找他簽字,見工位上空著,便納悶問周躍:“這工作狂怎麽離崗了?”

“下去聽講座了唄。”

“昨天開幕也沒見他這麽積極。”

“那能一樣嗎?這次可是準岳父過來講。”

吳秋白便恍然大悟的作個“我懂”的表情,“別說,小餘這人還挺有心眼兒,不聲不響的就把人死死抓在手裏了。”

“什麽呀。”周躍不忘在傷口上撒把鹽,“你喝酒喝不過人家就背地裏說壞話。”

“你懂個錘子!”吳秋白給他一個肘刀,“老子可是個見證過謝堯臣初戀的人,客觀來說,小餘比不過人家。請問你有什麽發言權?”

周躍一聽這來勢洶洶的八卦走向,瞬間就來勁了。“哥,您給說說。謝總初戀啥樣,咋談上的。”

“一邊去吧。”吳秋白準備撤了。“我一個喝酒喝不過人家的人,哪有什麽資格說短論長的。”

“別介,吳哥,您給講講啊。”好奇寶寶周躍哀嚎著追在吳秋白屁股後面聽八卦去了。

謝堯臣從報告廳的後門進去,蘇教授的魏晉士人和酒之間的關系才剛開了個頭,從曹雪芹字“夢阮”開始講起,阮籍剛剛被引出場。

他四下裏尋找著,精準搜索到了餘悲的位置,只見那姑娘手托著腮,正聽得聚精會神呢。再仔細看,嗬,連大姨和李銳都來了,這一家子也算是齊上陣了。

謝堯臣從他記事起家裏就人丁稀落,心想如果此生有幸能與餘悲結成夫婦,他也算沾了妻子的光,可以感受一下大家庭的溫暖。

講座過半,餘悲起身往外走。

謝堯臣覺得納悶,便悄悄跟著她走了出去。

不一會,自己的手機就響了。

他難掩臉上的笑意,隱在不遠的地方接起來,遙遙看著她問:“怎麽了?”

餘悲也是笑著的:“你忙不忙,我去探個班好不好?”

“這會正忙著呢。”

“額,”餘悲很失望,很快又調整好了情緒說:“那就算了,你忙吧。”

“等會兒,你這就沒話跟我說了?”

“不是正忙著嗎?”

謝堯臣從她背後走過來,伸過手去牽她的。

餘悲被嚇了一跳,回轉過身看見是他,又驚又嗔道:“要死了,你這不聲不響的,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謝堯臣笑了,眼睛裏仿佛開了一眼泉,很多洶湧的感情湧上來,他問她:“小餘,你是從幾歲開始變得這麽討人喜歡的?”

餘悲臉紅了。

謝堯臣搖了搖兩人交握的手,笑著道:“走,帶你四處去看看。”

“好。”

大千萬象除了開業那幾天人員爆滿之外,此後便一直維持在人員稀少的狀態,餘悲隱約知道,他費了很多心血經營的這個藝術中心已經處在入不敷出快要關門大吉的邊緣,只是他很少說起自己事業上面臨的困境和危難,餘悲幫不上忙,便也不怎麽去問。

餘悲從前就覺得,謝堯臣只是表面上看起來溫潤如玉,但其實骨子裏是個十分苛待自己的人。

他既有魏晉名士出世的孤高耿介風流颯沓,又有宋明儒子入世的體察精微格物致知,他不甘心流於世俗的價值體系,他有必須要實現的夢想和勢必要到達的彼岸。他的使命感和責任感是如此迫切,以至於人們在嘲笑他自不量力的同時也得嘆一句自愧不如。

在安城造一座精神地標,整個城市肯定不只有他一個人這樣想過。可是這樣傾家蕩產式的夢想,也不是誰想玩就能玩的起。

她愛他,首先是受到了皮相和風度的吸引,爾後那些幽微燭照的精神層面,才是吸引她繼續愛下去的動力之源。

“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要掙多少錢才能養得起你呢。”

“……管好一日三餐就好。”

“不好。”餘悲搖頭道:“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挑剔。”

兩個人正說著話呢,謝堯臣有個電話打進來,餘悲擔心有些工作上的事並不方便讓她知道,便松開手想要離他遠一些。謝堯臣反手又握住,他滑開了手機接聽鍵。

“我看見你跟小美了,來店裏坐坐啊。”何川的大嗓門穿心透肺,鮮活的仿佛要從手機裏鉆出來。

那是一家裝潢十分文藝的書店,咖啡濃郁的香味氤氳在整個空間。

閱讀的燈落了一長排,有人窩在沙發裏正在安靜的閱讀。當然,更多的人是在拍照P圖發朋友圈。

何川將兩人帶到一個還算安靜的角落,桌子上擺了臺筆記本電腦,文檔開著,屏幕上整齊的碼著字。

謝堯臣伸頭看了一眼,三分調侃的問:“真要寫本小說啊?”

“那可不咋的。都寫了兩萬字了。小美,你不是學文的嗎?給哥看看寫的怎麽樣。”

餘悲便真的往前挪了挪身子,謝堯臣伸手輕輕籠住了她的眼睛。“別看,省的長針眼。”

何川罵他:“媽的,找死是不是。”

餘悲雙手握住他擋在眼前的右手,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縫了。

謝堯臣拉過她的手,一個指頭一個指頭的捏過去,餘悲覺得癢,抽出手又被他捏住了。

何川一旁看著,驀地眼熱又心酸,想想自己也一把歲數了,身邊竟連個女人都沒有。

“唉。”

見沒人理他,何川又嘆了口氣說:“唉,煩。”

“煩什麽,嫌書店租金太低了是嗎?”

“草,你這個畜生。小美,你怎麽還不踹了他?”

謝堯臣偏頭看餘悲,“他讓你幹什麽?”

餘悲笑著說:“他讓我好好待你。”

何川哀嚎叫著:“小美,你被他教壞了。”

說完拿出手機,橫過來,跟對面的謝堯臣說:“少爺,花月正春風,來吧,給你們留個紀念。”

“哢嚓”一聲,畫面定格,那是他們的第一張合影。

那是最好的時刻,他們愛重情濃。

餘悲轉頭看向謝堯臣,有感而發的說:“真好。等我老了,也要開一家書店。只賣書,不賣咖啡。”

“好。”他只是這樣應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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