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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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雨不住地下，落進地裏。
落進那些被鋤頭翻開的一個一個縫隙裏。
而這片土地裏，每一塊翻起來的土都浸滿了為什麽。
方尋的為什麽。
為什麽自己要被這樣對待？
為什麽那些明明做了壞事的人卻可以全身而退？
為什麽這個世界會是這樣？
為什麽這些事要發生在她身上？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這輩子好像所有的為什麽都砸進了這片土地裏。
憤怒，不平，束手無策夾雜著難過，她使出全身力氣拼命發問，拼命挖，手上的水泡起了又破，破了又起，卻求不來一字一語的答案。
身體裏像是有團火在燒，五臟六腑都在燒。
痛。
很痛。
可是為什麽要讓她這麽痛？為什麽只讓她一個人這麽痛？
為什麽？
前面沒有路了，沒有路了。
可是，她還不想認輸怎麽辦？
向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她低不下頭怎麽辦？
所以啊，方尋，你為什麽被一群見不得光的東西傷成這樣呢？
明明扛過了那麽多閑言碎語，甚至扛過了系統拋出的巨大誘惑，為什麽偏偏就栽在這裏了呢？
你明明什麽都明白。老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隔著網線更是什麽牛鬼神蛇都有，這麽簡單的道理你不懂嗎？
不，你明明什麽都懂，什麽都知道，可是為什麽還是讓自己傷成這樣？
那些毫無理由的攻擊，你明明知道是錯的，可是你為什麽要把這些攻擊都聽進去，記在心裏，甚至像是有自虐傾向一樣還反反覆覆想起呢？
明明已經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狀態被評論區嚴重影響，嚴重到晚上甚至沒有辦法躺著睡覺，可是為什麽就是停不下來打開評論區的手呢？
一直到承受不住，徹底崩潰。
所以，到底是為什麽？
這一切究竟是怎麽發生的？
雨越下越大。
雨打在臉上有點疼。
方尋頂著雨站起來。
新翻的地遇上下雨，就像是加了水的顏料。方尋身上到處都是泥，連頭發都未能幸免，簡直像是剛從泥坑裏爬出來。
但她毫不在意。
方尋擡起手，這段時間天天挖地，水泡起破來來回回，指根處已經開始生出繭子。
手上有泥也有雨水，方尋看了會兒，五指收攏，驀然握拳，將泥水全都握在手裏，轉身大步往田埂上走。
林書去最近的人家借了把傘回來，還沒走近，就看到方尋邁上田埂，帶著一身泥，大步流星地走進遠處的雨幕裏。
林書再一次見識到方尋瘋起來的樣子。
不過這一次跟之前都大不相同。
不是放縱自己在被窩裏一待就是一整天，也不是讓自己忙到腳不沾地。
這一次她很安靜，只是捧著厚厚一沓紙，天天坐在桌子前，寫個不停。
林書起初以為她是在寫小說，還特高興。結果某天來找她的時候，看到有幾頁紙掉在地上了，她隨手撿起來，無意中的一眼，才發現她寫的根本就不是小說。
一張一張紙上，全是她在自問自答。
一個又一個為什麽，一個又一個為什麽，一個接一個，不斷逼問，就像顆釘子一樣在往最尖最尖的地方鉆。
自問自答，卻毫不留情，冷酷到簡直像是自己要把自己的心一刀一刀細細剖開。
看到她這樣，林書有些慌，忍不住勸她要不還是躺床上好好休息。
哪怕她窩在床上，整個人打不起精神的樣子也比她現在這樣好多了。
現在這樣，讓林書都有一種這個人可能會隨時爆炸的錯覺。
但是自己的勸說毫無作用，每次跟她說話的時候，她眼睛簡直亮得可怕，嘴裏還念念有詞，快弄明白了快弄明白了。
林書不知道她要弄明白什麽，但是自己已經擔心到晚上睡不著覺了。
生怕是之前的事讓她一下對生活失去了信心，整個人承受不住，崩潰了。
*
“你再晃兩圈，我頭都要暈了。”
感覺到人在自己面前來來回回晃，卻從頭到尾沒吭一聲，方尋嘆口氣，放下筆，看過去。
她一出聲，林書就被定住。
林書看著她。說實話，這麽看，她跟正常人也沒什麽兩樣。
“小尋，我們去逛街吧。”林書冷不丁冒出一句。
方尋笑出聲：“今天不趕集，你上哪兒逛街？”
鎮上不像大城市裏三百六十五天都有集市。鎮上都是有固定的日期，到趕集那天，才開的開店，出的出攤。
“去市中心。”
“沒空，忙著呢。”方尋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去給你買新年禮物！”林書湊過去，一把摁住放在桌上的筆，不讓她拿，“怎麽樣？你想要什麽我都買給你。”
“筆。”方尋伸手。
“哎呀，不要寫這些了。你這樣……”
“你這樣有點滲人你知道吧？”
滲人？
方尋皺眉，滿臉不解：“所以你這幾天才這麽奇奇怪怪的？”
聽到這話，林書直接指著自己，不可思議。
“我奇奇怪怪？！”
“那難不成是我奇奇怪怪？”
“就是你！”林書斬釘截鐵。
“我哪兒奇怪了？”方尋一臉懵。
林書拍拍她那一桌子的紙：“這這這，這些還不奇怪嗎？”
“寫小說寫日記我都能理解，但是，這個，簡直跟審犯人一樣。你又沒做錯什麽事，幹什麽要這麽對自己。”
說完，見方尋看過來，林書連忙解釋一句：“我沒有偷看，我就是那天幫你從地上撿起來的時候，不小心掃到一眼。”
大概是林書對她寫小說的事並沒有什麽好奇心，方尋並不排斥她知道這些事。
方尋也的確沒想到，自己用來理清思路的這些東西在她眼裏看起來會這麽奇怪。
“我只是覺得人很容易騙過自己，所以盡可能誠實一點，這樣或許我才能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林書：“你一直在說你要弄明白什麽，你到底是要弄明白什麽？”
“我跟你說過了啊，我想知道我為什麽會被罵到崩潰。”
林書無語到翻白眼：“這世界上難不成還有，被罵還覺得很開心的人？”
“不是這個意思。”
“這麽說吧，即便是你，我也不會把你說的所有話都聽進去。如果你要貶低或者冤枉我，我更不會聽。可是換到網絡上，那些話難聽到在現實裏可能一輩子都聽不到，而且毫無理由的話，我為什麽就聽進去了呢？”
“我不是不知道那裏有個坑，我知道那裏有個坑，可是我還是跳下去了。”
“我想知道為什麽。”
林書：“我覺得這個沒什麽好想的。不管是網絡上還是現實生活裏，都一樣。現實生活裏聽不到那些話，因為是面對面，或者至少只要我願意，我就可以跟你面對面對質。網絡上隔著網線，知道你反正抓不著我，所以就肆無忌憚。”
“不管是網上還是現實生活裏，都是會聽進去的，被冤枉了，這應該算是本能反應吧。就像吵架的時候，對方罵了什麽難聽的話，一定牢牢記著，抓住機會才好還回去。”
“我的意思是，你看，現實生活中的人，像你或者我爸媽，你們跟我這麽親近，但是我還是會對你們說的話設防。對的我聽錯的我不聽。可是在網絡上，根本就不知道網線對面的是個怎樣的人，我卻對他們的話毫不設防。以至於一刀捅過來，直接被刺了個對穿。”
“還有，是的，不管網絡現實被罵都會生氣。可是網絡上，即便生氣，氣急敗壞，還是控制不住要去看別人說了什麽。而且很可笑的是，是抱著好像不看就會錯過什麽很重要的東西的心態去看的。”
方尋繼續說：“我要搞清楚為什麽會這樣。”
“因為我有一種直覺，這件事找不到根本的原因，這個坑我會跳第一次，就會跳第二次。”
“所以我一定要搞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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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不住地下，落進地裏。
落進那些被鋤頭翻開的一個一個縫隙裏。
而這片土地裏，每一塊翻起來的土都浸滿了為什麽。
方尋的為什麽。
為什麽自己要被這樣對待？
為什麽那些明明做了壞事的人卻可以全身而退？
為什麽這個世界會是這樣？
為什麽這些事要發生在她身上？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這輩子好像所有的為什麽都砸進了這片土地裏。
憤怒，不平，束手無策夾雜著難過，她使出全身力氣拼命發問，拼命挖，手上的水泡起了又破，破了又起，卻求不來一字一語的答案。
身體裏像是有團火在燒，五臟六腑都在燒。
痛。
很痛。
可是為什麽要讓她這麽痛？為什麽只讓她一個人這麽痛？
為什麽？
前面沒有路了，沒有路了。
可是，她還不想認輸怎麽辦？
向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她低不下頭怎麽辦？
所以啊，方尋，你為什麽被一群見不得光的東西傷成這樣呢？
明明扛過了那麽多閑言碎語，甚至扛過了系統拋出的巨大誘惑，為什麽偏偏就栽在這裏了呢？
你明明什麽都明白。老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隔著網線更是什麽牛鬼神蛇都有，這麽簡單的道理你不懂嗎？
不，你明明什麽都懂，什麽都知道，可是為什麽還是讓自己傷成這樣？
那些毫無理由的攻擊，你明明知道是錯的，可是你為什麽要把這些攻擊都聽進去，記在心裏，甚至像是有自虐傾向一樣還反反覆覆想起呢？
明明已經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狀態被評論區嚴重影響，嚴重到晚上甚至沒有辦法躺著睡覺，可是為什麽就是停不下來打開評論區的手呢？
一直到承受不住，徹底崩潰。
所以，到底是為什麽？
這一切究竟是怎麽發生的？
雨越下越大。
雨打在臉上有點疼。
方尋頂著雨站起來。
新翻的地遇上下雨，就像是加了水的顏料。方尋身上到處都是泥，連頭發都未能幸免，簡直像是剛從泥坑裏爬出來。
但她毫不在意。
方尋擡起手，這段時間天天挖地，水泡起破來來回回，指根處已經開始生出繭子。
手上有泥也有雨水，方尋看了會兒，五指收攏，驀然握拳，將泥水全都握在手裏，轉身大步往田埂上走。
林書去最近的人家借了把傘回來，還沒走近，就看到方尋邁上田埂，帶著一身泥，大步流星地走進遠處的雨幕裏。
林書再一次見識到方尋瘋起來的樣子。
不過這一次跟之前都大不相同。
不是放縱自己在被窩裏一待就是一整天，也不是讓自己忙到腳不沾地。
這一次她很安靜，只是捧著厚厚一沓紙，天天坐在桌子前，寫個不停。
林書起初以為她是在寫小說，還特高興。結果某天來找她的時候，看到有幾頁紙掉在地上了，她隨手撿起來，無意中的一眼，才發現她寫的根本就不是小說。
一張一張紙上，全是她在自問自答。
一個又一個為什麽，一個又一個為什麽，一個接一個，不斷逼問，就像顆釘子一樣在往最尖最尖的地方鉆。
自問自答，卻毫不留情，冷酷到簡直像是自己要把自己的心一刀一刀細細剖開。
看到她這樣，林書有些慌，忍不住勸她要不還是躺床上好好休息。
哪怕她窩在床上，整個人打不起精神的樣子也比她現在這樣好多了。
現在這樣，讓林書都有一種這個人可能會隨時爆炸的錯覺。
但是自己的勸說毫無作用，每次跟她說話的時候，她眼睛簡直亮得可怕，嘴裏還念念有詞，快弄明白了快弄明白了。
林書不知道她要弄明白什麽，但是自己已經擔心到晚上睡不著覺了。
生怕是之前的事讓她一下對生活失去了信心，整個人承受不住，崩潰了。
*
“你再晃兩圈，我頭都要暈了。”
感覺到人在自己面前來來回回晃，卻從頭到尾沒吭一聲，方尋嘆口氣，放下筆，看過去。
她一出聲，林書就被定住。
林書看著她。說實話，這麽看，她跟正常人也沒什麽兩樣。
“小尋，我們去逛街吧。”林書冷不丁冒出一句。
方尋笑出聲：“今天不趕集，你上哪兒逛街？”
鎮上不像大城市裏三百六十五天都有集市。鎮上都是有固定的日期，到趕集那天，才開的開店，出的出攤。
“去市中心。”
“沒空，忙著呢。”方尋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去給你買新年禮物！”林書湊過去，一把摁住放在桌上的筆，不讓她拿，“怎麽樣？你想要什麽我都買給你。”
“筆。”方尋伸手。
“哎呀，不要寫這些了。你這樣……”
“你這樣有點滲人你知道吧？”
滲人？
方尋皺眉，滿臉不解：“所以你這幾天才這麽奇奇怪怪的？”
聽到這話，林書直接指著自己，不可思議。
“我奇奇怪怪？！”
“那難不成是我奇奇怪怪？”
“就是你！”林書斬釘截鐵。
“我哪兒奇怪了？”方尋一臉懵。
林書拍拍她那一桌子的紙：“這這這，這些還不奇怪嗎？”
“寫小說寫日記我都能理解，但是，這個，簡直跟審犯人一樣。你又沒做錯什麽事，幹什麽要這麽對自己。”
說完，見方尋看過來，林書連忙解釋一句：“我沒有偷看，我就是那天幫你從地上撿起來的時候，不小心掃到一眼。”
大概是林書對她寫小說的事並沒有什麽好奇心，方尋並不排斥她知道這些事。
方尋也的確沒想到，自己用來理清思路的這些東西在她眼裏看起來會這麽奇怪。
“我只是覺得人很容易騙過自己，所以盡可能誠實一點，這樣或許我才能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林書：“你一直在說你要弄明白什麽，你到底是要弄明白什麽？”
“我跟你說過了啊，我想知道我為什麽會被罵到崩潰。”
林書無語到翻白眼：“這世界上難不成還有，被罵還覺得很開心的人？”
“不是這個意思。”
“這麽說吧，即便是你，我也不會把你說的所有話都聽進去。如果你要貶低或者冤枉我，我更不會聽。可是換到網絡上，那些話難聽到在現實裏可能一輩子都聽不到，而且毫無理由的話，我為什麽就聽進去了呢？”
“我不是不知道那裏有個坑，我知道那裏有個坑，可是我還是跳下去了。”
“我想知道為什麽。”
林書：“我覺得這個沒什麽好想的。不管是網絡上還是現實生活裏，都一樣。現實生活裏聽不到那些話，因為是面對面，或者至少只要我願意，我就可以跟你面對面對質。網絡上隔著網線，知道你反正抓不著我，所以就肆無忌憚。”
“不管是網上還是現實生活裏，都是會聽進去的，被冤枉了，這應該算是本能反應吧。就像吵架的時候，對方罵了什麽難聽的話，一定牢牢記著，抓住機會才好還回去。”
“我的意思是，你看，現實生活中的人，像你或者我爸媽，你們跟我這麽親近，但是我還是會對你們說的話設防。對的我聽錯的我不聽。可是在網絡上，根本就不知道網線對面的是個怎樣的人，我卻對他們的話毫不設防。以至於一刀捅過來，直接被刺了個對穿。”
“還有，是的，不管網絡現實被罵都會生氣。可是網絡上，即便生氣，氣急敗壞，還是控制不住要去看別人說了什麽。而且很可笑的是，是抱著好像不看就會錯過什麽很重要的東西的心態去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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