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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主動在這樣熱鬧的場合裏,婚禮總是讓人心情愉悅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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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的頭一天,馮至琨是要在女方家住上一宿的。第二天一早,升高桌,傅家人按輩分入座,馮少爺依次跪在桌前行磕頭禮。意思是掃一掃夫家的氣焰,不能委屈了嫁過去的姑娘。

家裏幾個調皮的格格,更是想著法子逗他。馮至琨是個話不多的青年,被捉弄的時候也只是紅著臉,恭敬地由著她們鬧。

第二日新娘子出門,簡兮離家的時候,由傅博堯親自抱進轎子裏,雙腳不落地。

婉初被年輕的子侄們圍著,鬧在一處,拖著她一同去送親。

新娘嫁妝是早一天送到夫家的,婉初也跟過去看了。光是送嫁妝的車,就開了整整二十輛。簡兮是嫡長女,嫁妝自然是豐厚些。

新娘的送親隊伍與新郎的迎親隊伍一起到新郎家,新郎要在新娘下轎前向轎下射三箭。按說這三箭是不裝箭頭的,或者空拉三回弓,可馮至琨在軍中是出了名的神射手,便被人慫恿著安了箭頭射了三箭,箭箭都中了轎身上,眾人又是一陣叫好,更添一分熱鬧。

新郎射完三箭,地上鋪上紅氈子,新娘從紅氈子上走過,然後跳過火盆,取個紅紅火火的意思。

新娘子接著就去坐帳,送親的娘家人就跟在一處喝酒。席面上都是雙方的親戚,兩家都是家大業大,光是親戚就擺了三四十桌。

席上有新郎家的年輕人,見著漂亮的小姐難免過來大獻殷勤。婉初從未在定州社交場上露過面,這樣新鮮又美麗的小姐自然也吸引了不少年輕人。可還沒說上三言兩語,就被她邊上的傅博堯的眼神給凍回去了。

婉初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都是小輩,你別嚇唬人家。”

傅博堯卻是不茍言笑,側耳低語:“是準姑父特意交代給侄兒,要好好照顧姑姑。”

婉初只能無言地抿了一口茶。

鬧到了半夜,才從新郎家回去,婉初也是興奮得沒一點困意。興奮裏又生出些羨慕和向往,便有一份歸心似箭的心情。

第二日和榮逸澤通電話,婉初細細跟他說起婚禮當日的熱鬧和樂事,他在那頭靜靜地聽。最後婉初看他總不說話,便停下來問:“我是不是像個嘮叨的老太婆?”

榮逸澤肅然道:“不是……婉初,我一無江山為聘,二無匹國陶朱之富。我所能給你的保證,就是一輩子讓你衣食無憂,一輩子待你好,一輩子不委屈……傅婉初小姐,你願意嫁給我嗎?”

她沒料到他會在這時候補上求婚,鼻子卻是酸了又酸,眼眶也紅了紅,不知道說什麽好。

“不說話,就是答應了。”榮逸澤在那頭笑道。

兩人正說著,三姨太帶著小格格碧蓁進來。婉初不好意思抱著電話說下去,三言兩語跟他道了別,掛了電話。

碧蓁這會兒正抽泣著,三姨太低聲地訓斥著她。婉初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蹲下身撫了撫碧蓁的頭發:“碧蓁怎麽哭了?”

碧蓁不過七八歲,粉妝玉琢的一個小人兒,哭得梨花帶雨的。她也是極其喜歡這個姑姑,舉著手裏的小人給婉初看:“郭裴嘉弄壞了我的小面人!”

婉初一看,是個巧奪天工惟妙惟肖的仙女:“這是哪裏買的?姑姑再給你買一個,可好?”

碧蓁還是哭:“是我大表哥寄來給我的,是漢浦的東西,北地沒有的。郭裴嘉是壞人!”

三姨太忙捂著碧蓁的嘴巴:“娘怎麽說的?這樣的話不可亂說!”臉色卻是極其的嚴肅。

婉初不解地問:“三嫂,郭裴嘉是誰?”

三姨太這才低聲說:“是皇上的內侄……”頓了頓,又說,“妹妹千萬不要在司令面前提起這件事情。”

婉初拍拍她的手:“嫂子把我想成什麽人了?”但也明白她的顧慮,又道,“你放心,我不是亂說話的人。”

然後對碧蓁道:“你把這個給姑姑,姑姑幫你修可好?”

碧蓁這才破涕為笑。這時候有仆婦過來回話說小少爺醒了,正哭著。三姨太分身無力,婉初便讓她自去,自己領著碧蓁到自己房子裏頭給她修小面人。

婉初找丫頭要了些面粉,跟碧蓁一同和稀泥玩。碧蓁平日裏被管束慣了,不曾有過這樣放肆玩鬧的機會,早把面人的事情拋到腦後,只顧著一同搓小人玩。

傅仰琛受舊式教育,都稱他一句“儒帥”。自己的子女雖然也學些西人的文化,但還是在國學裏很下功夫,規矩更是多,平日裏連話都不可多講。

婉初卻愛和三姨太嘮嗑,一來二去,知道了她原是出身於一個家道中落的書香門第。碧蓁得她母親指點過,手又極巧,揉出的小動物、小人,也分外有模有樣。

婉初看她捏了一個自己,又捏了一個母親,還做了一個青年的模樣,便問:“這個是誰?是你大哥嗎?”

碧蓁吐吐舌頭:“我可不敢做他。這是我大表哥。”

說到大表哥,婉初就記起來她這小面人就是他表哥送的:“你這表哥對你可真好。”

碧蓁笑道:“我這表哥,我最愛了,每年過節、我生辰,他都找人送禮物給我。”

“這次你大姐出嫁,怎麽沒瞧見他過來?”

碧蓁這才停下手裏的動作:“我娘說他身體不好,不能遠行。對了,他是桂帥的兒子。”

桂帥,婉初聽到這兩個字,突然想起了當初在漢浦的事情。

原來人生繞了這麽一個大彎,兜兜轉轉的,還是能讓她碰上舊時的人事。

倘若早知道大哥身為定軍總司令,倘若早知道這沾親帶故的桂帥的兒子……她是沒有後悔的,只是人生如果有那麽多“倘若”,又該是怎樣一番境遇?

恍惚裏就有點出神,門口有腳步聲她也沒聽見。碧蓁只顧著玩,也沒留神。傅博堯卻是進了來,手裏頭還提著一個籃子。

“姑姑。”他輕聲叫了一句,倒把碧蓁和婉初都嚇了一跳。

傅博堯一身戎裝站在門口:“剛才敲門不見有人,門又是開的,我就進來了,怕這個小東西受不住冷。”

碧蓁見了她大哥,忙站起來,依著規矩給他請了安。然後瞥見了自己手上的面漬,怕被他看見,倒有些慌了,急急地把手背到後頭,小臉憋得紅彤彤的。

傅博堯知道這些弟弟妹妹素來是怕他的,這境況倒是習以為常,也不以為意,便隨意地笑了笑:“碧蓁過來看看,這是什麽?”

碧蓁雖然怕他,到底是年紀小,眼前又沒母親管束,又看見那小籃子裏一起一伏,好像藏著什麽機關,目光裏漸漸聚了好奇。

婉初這個角度看過去,卻看到了一條短短毛茸茸的東西露在棉絮外頭,便猜出了幾分。嘴角噙著笑,看著碧蓁。

傅博堯又努努嘴,鼓勵她:“過來看看。”

碧蓁這才一跳一跳地走過去,掀了上頭的棉布,露出一條雪白的小狗來。

碧蓁驚得眼睛喜成了十五的月亮:“真好玩!大哥哪裏來的小狗,讓我抱抱怎麽樣?”

傅博堯笑著提著籃子放在桌子上。小東西雪白一團,大約是天氣太冷,身上是細碎的抖動,看上去分外可憐。

婉初也忍不住摸了兩下:“這小東西是哪裏得來的?”

傅博堯坐下,把小狗抓出來讓碧蓁抱著:“這是馮家的。這狗的父親原是宮裏頭養著護院的羅威那,跟馮家的博美配了一窩小狗。今天馮至琨過來說簡兮最不耐煩這些小東西,讓趕緊都送出去,他就拎著一籃子狗崽子去了軍部給散出去了。侄子想著姑姑可能喜歡,就拿了一條來。”

碧蓁抱著那狗湊到婉初身邊,喜愛的表情是遮也遮不住。婉初看那狗確實可愛,也跟著摸了摸。

小東西極享受地瞇瞇眼,逗得碧蓁和婉初都笑起來。

傅博堯這才註意原來碧蓁有幾分像婉初,都說侄女像姑姑,這話倒是一點不假。

婉初笑著說:“我性子急,養不來這小東西,過不了多久我也是要走的。碧蓁這麽喜歡,不如送給碧蓁吧。”

碧蓁得了小狗喜上眉梢,又看了看博堯,扭捏地說:“大哥,您能不能跟我娘說說?”

傅博堯笑了笑:“別擔心,三娘若是問起來,就說幫大哥養的。”

碧蓁這才又笑起來,覺得這個大哥原沒有那樣可怕,也是可親的。

不一會兒有丫頭過來喊碧蓁回院子,碧蓁這才戀戀不舍地抱著狗跟婉初告安回去。

傅博堯瞥見桌子上的面人,笑道:“這是碧蓁的手筆嗎?”

婉初捏起來:“可不是,這丫頭今天在外頭受了委屈,我就叫她過來玩。”她說者無心,傅博堯聽者也無心,隨意接了一句:“她今天受什麽委屈了?”

婉初這才驚覺說錯了話,但是剛才聽碧蓁那意思,在學堂裏,受郭裴嘉欺負不是一日半日,也有心給她說道說道,便斟酌地說:“聽說府裏頭的孩子跟宮裏頭的孩子都是在一處讀書的?”

婉初這樣一說,傅博堯便明白她的意思了。

放下面人,眉宇間有了幾分悵然:“阿瑪以臣子自稱……”

“可惜這個時代卻不是臣子的時代了。”婉初幽幽地說,“聽母親說起過,當年阿瑪也是為這事情跟大哥極是別扭,大哥才負氣離家。”

“瑪法嗎?不知道瑪法是什麽樣的人?”傅博堯也就在嬰兒時期見過傅雲章,爺爺只是一個稱呼,只是照片裏虛現的人形。

婉初笑笑:“阿瑪嘛,是個商人,開過不少工廠。雖然頭頂著王爺的封號,卻一點不看重那些。後來總跟我說,前朝積弱不振,內憂外患、朝政腐敗。亡國,那是早晚的事情。”

傅博堯笑道:“姑姑這話要讓阿瑪聽見,少不得一頓好罵。”

婉初也笑:“所以大哥這才和阿瑪決裂不和吧,只能說人各有志罷了。聽母親說起過,傅家人丁向來單薄。要得江山,那都是血骨堆出來的,單一個孩子,難以承擔意外而來的後果。因此傅家本就是不上心軍政,大都做個閑散的太平王爺。”

“做商人也簡單些,只要賺錢就好,其他的都不必費心。何況,生意在哪裏都能做。想走就能走,這種瀟灑,別人是羨慕不來的。難怪姑姑中意慕老板。”

婉初聽他一說,便有些不好意思,強自笑了笑,心道榮逸澤私下的生意怕都是用著“慕老板”的名號。

他一心為小三報仇,也不知道如今怎麽樣了。雖然也明白冤冤相報何時了的道理,但至親骨肉的深仇,不是一兩句寬慰就能化解的。只是心裏多少擔心他的處境,怕他再涉險。

傅博堯看她面色懨懨,便道:“姑姑若是嫌前頭打電話不方便,自可去我房間裏打。侄子已經知會過下頭的人了。”

婉初卻被他說得更加不好意思起來。所幸有婆子過來傳飯,兩人正好一同去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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