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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又誤心期到下弦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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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主又不能做主的樣子。但凡談得深些,就說要請示老板,可又從不接帖子給老板。只說老板身體不適,不太見外人的。但這家貿易行是參謀長親自定下的,我想,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吧。現在這些人,喜歡搞神秘的也是有的。”

沈仲淩只是靜靜地聽他說。郭書年說完了,可沈仲淩還沒什麽表態。

郭書年從前跟著沈伯允,已經覺得沈家這位大爺城府很深了。可現在跟著沈仲淩,也漸漸覺得這位二爺也並不是表面上的一派淺淡溫文。

“桂軍怎麽樣了?”沈仲淩突然問他。

“外頭來的消息,說是桂帥病重不能自理。代齊做了好一陣子代理督軍,聽說手底下的一齊報了中央政府,看來大總統正式的任命也不遠了。這個代齊也是個心狠手辣的,整個桂軍都重新洗牌了。那麽年紀輕輕的一個人,手段極其老辣利索。不過,還好我們跟桂軍沒什麽瓜葛沖突。”

沈仲淩點點頭:“回頭正式任命下了,送份重禮去。怎麽說當初咱們兩家也是一同打過仗的,總要示個好,表示對南方沒有覬覦之心,讓他們放心,兩家才能相安無事。”

郭書年點頭記下,想起什麽來,道:“對了,剛才夫人打電話過來,說梁家老爺請吃飯,讓您別誤了點。”

沈仲淩點點頭。郭書年剛準備退出去,沈仲淩緩緩地說:“書年,你現在跟了我,就是我的人了。參謀長的身體你也知道,有些小事情,就不需麻煩他、讓他費心了。”

郭書年把他的話回味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忙點頭稱是,出來的時候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從前沈仲淩從來都是溫文爾雅的,自從接了軍長的職位,倒像換了個人。看剛才他那淩厲的眼神,真是直直看到他心底去了一樣。

本來還想把尋找婉初下落的事情跟沈伯允報告一下,斟酌了一下,決定還是不去了。

晚飯過後,沈仲淩開著車,梁瑩瑩坐在邊上。她說起今天筵席上聽來的趣事,自顧自地笑了起來。可沈仲淩卻沒什麽反應,她扭頭去看他,嗔怪道:“你聽到我說的沒有?”

問了兩遍,沈仲淩才如夢初醒一樣:“什麽,你剛才說什麽?”

梁瑩瑩有些不悅之色:“你在想什麽這麽入神,我說的話一句都沒聽到?”

沈仲淩微微一笑:“還不是軍部的事情。你知道,岳父大人的那些個舊部,也不是那樣好應付的。”

梁瑩瑩聽他這樣說,便有些擔心:“要不要我爹找他們談談?”

沈仲淩回她一個笑,一只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男人外頭的事情,不需要你擔心的。”

梁瑩瑩聽他溫言細語,覺得胸中一暖,然後就勾起些情意。

到了沈府,她無限溫柔地低聲說:“我先去洗澡了。”然後面上一紅。沈仲淩明白她的意思,仍然微微笑道:“去吧,不用著急,我出去抽支煙,你慢慢洗。”

沈仲淩捏著一支煙卷出來,卻沒點燃,在院子裏隨意地走著。隱隱聽到有人說話,他聽出來是門房聽差的老李。

老李道:“鄉下怎麽樣?”

另一個年輕些的說:“都挺好的。對了,我還碰到原先府裏的鳳竹姑娘了。她跟她男人在鄉下開了一個館子。因為是從咱們府上出來的,在當地也有人照拂,生意做得很不錯。她看到我,還向我打聽……”

老李“噓”了一聲,又壓低聲音:“這些話可不要亂說,仔細讓主子們聽去。”

後面的話沈仲淩都聽得模糊了。鳳竹、鳳竹,這個名字讓他想起了另一個人。

沈仲淩漫無目的地走著,等緩過神發現居然到了婉初的小院子前頭。

沈府的花園後頭就是婉初的小院子,隔著一道短粉墻。墻頭上排著瓦合的檳榔眼。從前天氣好的時候,遠遠地從那檳榔眼裏就能望見院子裏頭的海棠樹。

這時候天色早就暗將下來,因為是月初,夜色很明,月光透亮透亮地灑了一地。

自從婉初走了,他再也沒來過這裏。青石磚地縫裏都有了些雜草,每走一步,腳下的雜草就好像刀子一樣直戳到心窩裏頭。

廂房裏黑著。他記得他往常來的時候,廂房裏都有一盞小燈。婉初愛看書,尤其睡前總要看書看到很晚。後來他才知道,有時候她其實早就睡下了,可如果哪天沒瞧見他,就會留一盞燈。想著萬一他回來了,看到燈亮著,就會來找她說句話。

這些都是鳳竹後來告訴她的。鳳竹等不到婉初,每天就在院子裏哭,看到沈仲淩就說些婉初的事情。可他那時候多恨她,連著鳳竹也覺得礙眼,找沈福給她說了一戶人家嫁了出去。

他是打定了主意把關於婉初的一切都掃地出門。可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明白,要忘記一個人有多難。他能做的,僅僅是不去想起。可他不知道,一輩子那麽長,會在哪年哪月哪日哪時才真真正正地把那個人忘掉。

現在這裏,連個打掃的人都沒有了。那棵海棠樹掛滿了紅色的果子,沒人摘食,枉自嬌艷欲滴地掛著。

他擡手摘了一個,放到嘴裏,酸酸的,酸得他眼眶都有些發熱了。他們的那些,難道都是假的嗎?他這輩子從小就知道婉初會是他的妻子,就算周圍有些愛慕的眼神投來,他也只當作沒看見。他心裏覺得,妻子就是那個叫作傅婉初的小姑娘。

小時候是有過一次危機的。那會兒她家裏來了一個叫劭巖的漂亮男孩子,婉初很喜歡他。他放學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他們湊在一處說笑。婉初瞧見他,便拉著劭巖的手過來邀請他一起玩。沈仲淩心裏頭是生氣、悶酸的,托口說要寫功課扭頭走了。婉初卻跟沒事人一樣,接著跟劭巖一起玩。她從小就知道傷他的心,他怎麽到現在才明白過來呢?

中間分別了十年,再見到婉初,她已經是十六七歲的大姑娘了。眼睛黑白分明,郁郁寡歡的樣子,讓人看了就忍不住攬在懷裏疼。剛開始的時候她總是眉目淡淡的,也總冷眼瞧他。瞧得他面色發紅了,才會嘴角偷偷一笑。

後來她漸漸笑得就多了,人前仍舊一副冰霜冷蓮的模樣,只在他面前才又有小女兒的模樣。他覺得自己好像撿回了寶一樣。即便是她中間走過,可還是會回來。可這一回,她是真真正正的丟了。她還是背叛了他,跟了別的男人。

他心裏那些邪惡的怒火,細細地烤著他的心,生生地疼。他怎麽甘心呢?他把一顆心都交給她,他覺得他的一生就應該是和傅婉初在一起的。可她卻那樣對他!

榮逸澤,你為什麽這樣,奪了她去,仍然在別的女人那裏流連放浪!他早知道那是沈伯允的安排,可他又不能恨大哥,只能把滿腔的怒火一並朝向著榮逸澤。

梁瑩瑩洗完澡出來卻沒看見沈仲淩。問了問娘家帶來的丫頭小秋,小秋只道看見姑爺在庭院裏散步。

梁瑩瑩頂不喜歡這種舊式的庭院,她喜歡自家歐式的洋樓。太陽照過來,仿佛所有的地方都能被照得亮亮堂堂的。這種舊式的庭院,九曲婉轉,層層躍遞,廂房好像都被花木藏住,極不爽快。

可沈仲淩偏偏不願意搬出去獨立府邸,只說要同哥哥住在一處。梁瑩瑩為了這個,是生了場悶氣的。梁世榮便勸她,女人要知道男人的底線在哪裏。沈仲淩的底線就是他的大哥,要不然怎麽會同先前的未婚妻退婚?

梁瑩瑩也知道他們這場婚姻自然是帶著政治的關系,可就算如此,這也是她心念良久的錦繡良緣,她分外珍惜。既然珍惜了,便要隱忍讓步。

梁瑩瑩隨便搓了搓頭發,穿著睡衣就出來找沈仲淩。

庭院寂靜,下人們早去休息了。走了好幾進院落,也沒尋著沈仲淩的人影。

她也只好漫無目的地走著,快到婉初的院子的時候,方見沈仲淩正從院子裏頭過來。

她曾經問過沈福,知道那是婉初住過的地方。心裏如被小刺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可面上還是端著笑:“怎麽還不回去?”

沈仲淩看見她,微微笑了笑,走過去拉起她的手,攤開來放了一枚通紅的小果子。

梁瑩瑩揚揚眉:“這是什麽?難道是紅豆?”

沈仲淩食指彎曲在她鼻子上勾了一下:“這麽調皮!你家的紅豆這樣大?嘗嘗看,這是海棠果。”

梁瑩瑩咬了一口,眉頭都皺在一處:“這樣酸!我可不愛吃酸的。”說完,就把那咬了一口的海棠果扔到了地上,然後挽住他的胳膊,“快點回去吧,我可困死了!”

沈仲淩恍然,原來不是人人都愛這個味道的。

地上那枚果子咕嚕一滾就滾到泥土裏,再也瞧不出原來的顏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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