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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的一記直球。

江沈沒防備,等反應過來,電話已經被掛斷了。

他楞了幾秒,坐在原地低低地笑了起來。

正好有人喝多了出來上廁所,看到江沈坐在屋檐下,大半張臉沈在檐角投下的陰影裏,看不分明。

不大的圈子,除了生意場上那些事,也就桃色新聞傳得快。

就算江家人對此諱莫如深,小江總將個小姑娘領到家宴上的事,拒絕王家婚事的八卦也早就鬧了個人盡皆知。

來人想起江沈出門前那句不鹹不淡的家裏電話,笑著調侃了句:“江總,女朋友查崗啊?”

語氣算不上恭敬。

他們的廠子上個世紀就在為藍海集團提供原材料和配套技術服務了,這些年和集團的關系不遠不近。

在場大部分經理並不直接接觸集團核心,只隱約聽說前段時間江慎川去世,集團內部換了波新鮮的血液,新上任的那位才二十來歲。

都有些看不起,毛頭小子而已,高材生又怎麽樣,幾杯白酒下去,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話雖這麽說,當江沈真的出現在門口時,幾位總經理還是被震了下。

四月的京市還有些殘留的冷意,男人穿著布料考究的長風衣走進來,戴半框眼鏡,身形高挑瘦削,但並不瘦弱,他在門口站定,緩緩掃視一周全場,漆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緒,深海般令人生畏。

想起圈子裏關於他不近人情的描述,總經理們同時坐好,收起了漫不經心的表情。

很快他們發現自己多慮了,江沈走進來之後一直表現的挺友好的。

話不多,但給了他們充足的禮數,也喝了酒,出乎意料的是,他酒量還不錯。

於是幾杯酒下肚,桌上的男人們自覺彼此拉進了距離,又開始有些忘乎所以。

也不過是個毛頭小子嘛,喝得醉醺醺的總經理們這麽想到。

江沈擡眸看見迎面走來的男人,略略點頭,將手機收回兜裏,站起身。

那人沒收到回覆也沒太在意,擺出種過來者的姿態碎碎念:“這女人吶,還是得多教育,哪有男人在外應酬時打電話的道理,多掃興啊!你說是不是?唉,江總你現在還小,以後就懂了......”

江沈已經走到他身旁了,聞言瞥他一眼,他不是將時間浪費在這些無聊事情的性格,這會卻停下腳步,很認真地反駁:“不是。”

那人眨眨眼:“啊?”

“我並不覺得掃興,”江沈說,“忠於伴侶是一種美德。”

說完,他撩開門簾走進去,留下一臉懵逼的男人。

江沈走進包廂,飯桌上的氣氛已經被推進至最高潮,角落的塑料箱被空了的酒瓶堆滿,男人們圍在桌子旁,面紅耳赤地爭論著什麽,空氣中都是酒精發酵的味道,和人身上的汗臭味。

江沈皺了下眉頭。

剛坐下,就有個腹大如鼓的中年男人湊過來,伸手要攬他的肩膀。

被江沈躲開了。

江沈認出那人,是這群經理裏資歷最老的那個,和江慎言關系不錯,早年一起在道上打拼,後來開了家家具廠,生產出的家具直供集團終端,不經過營銷商。

在場很多經理是他的親戚和朋友。

男人打了個酒嗝,顯然喝大了,“小江啊,不是哥哥不給你面子,你今兒個,嗝,把這瓶白的幹了,我們哥幾個,以後就跟著你混,還有這合同......”

江沈垂眸瞥了眼表。

下午兩點。

要是動作快點的話,還能去商業街給陸眠挑個小禮物。

旁邊的男人還在往他杯子裏倒酒,嘴裏念叨著等明天帶他去廠裏看看。

“歡迎領導視察,從南港過來辛苦了吧?要不要在這裏玩幾天,我們京市名勝古跡還挺多的哦,或者娛樂場所?我請客。”男人朝他敬酒,語氣輕佻。

江沈靜默不語,手指摩挲杯壁,半分鐘他重新開口:“不了,我趕時間。”

他聲音並不大,飯桌上的男人們卻同時停下動作。

從進來到現在江沈始終保持著不冷不熱的態度,讓人覺得他身上有利可圖,只是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此刻他伸手摘下眼鏡,喝到頭昏腦漲的經理們才發現他的眸子依舊清明,不帶任何情緒。

經理們面面相覷,腦袋裏突然冒出個令人不安的念頭。

他們被耍了,從頭到尾。

那不是禮貌,是另一種居高臨下的傲慢,江沈是帶著決意來的,從踏入這個房間開始,他就沒想過討價還價。

“接手藍海前我第一件學的事就是喝酒,”江沈又瞥了眼手表,劍拔弩張的氣氛下,他居然還有心情和經理們解釋自己酒量好的原因,“那段時間我喝了有半車的酒,所以我酒量還不錯,雖然我並不喜歡這東西的味道。”

經理們呆若木雞,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鼓掌麽?

“老實說我這次來京市是來開會的,但我的助理建議我來這裏和你們聚聚,畢竟把你們的資料從公司檔案室的舊紙盒裏找出來也費了挺多時間。”

江沈勾了勾唇,眼神很涼:“江慎言把你們藏得很好,我爸到死都沒發現,有這麽多人在暗中吞了他的錢。”

經理們不再回話,從江沈說出江慎言的名字開始,他們眼中的茫然就被一種濃烈的敵意取代。

“不管江慎言和你們是什麽關系,現在他已經不在這了,所以你們之間的交易由我說了算,”江沈語氣淡淡,即使說著這樣的話,他眼神依舊平靜,“或者說,現在整個藍海都由我說了算。”

“新上任的皇帝,要把我們都踢出局麽?”角落裏有人開口,語帶戲謔。

江沈擡眸瞥了那人一眼,“我不是我的父親。”

“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歡靠情感做事,在我眼裏,你們就是一個個的利益集合,我要做的是就是分析價值,組合剔除,直到實現最大利益。”

“所以,我其實不是很在意你們之前站了誰的隊,吞了多少錢,手頭上有多少家分公司,或是同時和我們的競爭對手有多少的合作。”

江沈話音落下,助理摸樣的人從門外魚貫而入,每個人手裏都拿著厚厚一沓文件。

等他們再次出去時,幾位經理的面前被放了藍皮文件,另一些則是藍皮和白皮兩種。

“藍的是收購合同,白皮的是下一年的產品訂購合同,當然你們也可以選擇丟下這些,從這裏走出去,尋求法律援助,大吵大鬧,聚眾鬧事,什麽都行,如果不知道維權途徑的話,可以詢問我的助理。”

林助站在門口,沖他們點頭致意。

江沈已經推開椅子,他好像對這場談判的結果毫無興致,於是看也不看經理們神態各異的臉,只是站起身,往門口走。

“我們怎麽相信你?”有人開口,“江慎言的下場就擺在我們面前。”

“他為藍海付出了多少?到頭來像垃圾一樣被你掃地出門!”

江沈摁住門把手回頭,是資歷最老的那個中年男人,他面前放著藍皮和白皮的合同。

江沈甚至沒記住他的名字,他相信江慎言也記不住,可這會男人臉上的表情悲憤交加,悲傷像是要給他的三叔送葬,又像是要帶著這些人和他同歸於盡。

“我再說一次,我和我爸爸,我的叔叔伯伯都不一樣。”

“如果我在意這些的話,現在我應該帶著一幫律師坐在這兒,而不是和你們喝酒,知道了解你們花了我多少時間麽?”江沈望著他。

中年男人一楞。

“至於江慎言,他不太一樣。”

“什麽?”

“他不是生意上的事情。”江沈說。

“按你們道上的說法,我們有仇。”

“所以,”江沈神色坦誠,明明說著近似於威脅的話,語氣卻是溫和的,“別懷念他。”

“想收買人心麽?”中年男嗤笑道。

“不是,主要是懷念了也沒什麽用,懷念他不如回去拜拜你們廠子裏的數控車床。”

江沈難得講了個笑話,可惜在場十幾個人並沒有人能聽懂,經理們臉上同時浮現出猜忌和惶恐的神情。

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江沈已經離開了,臨走前的最後一句好像是在問他們——

京市哪裏的商業街能找到加工石頭的商店。

**

陸眠掛斷電話,仍坐在圖書館三層靠窗的位置上。

在她想好要給江沈打電話後,池野就離開了。

她清楚陸眠是那種很軸的性格,哪怕只是打個電話,想好後就不會輕易更改。

陽光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在木質地面上游離,最後消失在墻角。

已經是晚飯時間了。

最後一家人也帶著孩子離開,陸眠想了想,也離開圖書館。

卻不是回老房子,而是坐地鐵到了學校。

她清楚江沈今晚趕不回來,最早的航班在下午五點,這個時間他應該在某個晚宴上。

出發前江沈曾用微信給她發了篇文檔,上面寫著他這兩天的行程,精確到分秒,每一項看起來都比她的生日更重要。

何況今天並不是她的生日,只是生日的前一天。

陸眠只當他是喝醉後的一句撒嬌,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撒嬌了。

除了那圖片,江沈沒再發來任何文字。

但陸眠還是讀懂了他的腦回路。

大概是某種,類似於報備的舉動,不知道他又是從那篇軟文上看來的。

想到這,陸眠勾了下唇角。

一直在實驗室待到很晚,保安上來巡邏,敲門聲音驚醒了陸眠,她從繁雜的數據中擡起頭。

“還不回去麽?”保安提醒她。

實驗樓並無嚴格的時間管理制度,但今天是周末,大部分人都離開了,只有這一層還亮著燈。

保安從兜裏掏出張卡片遞給她,“溫教授出門前讓我將這個給你,還說您大概率會在這。”

“他說,要是找到您的話,要提醒您盡快回去,晚上可能會下雨。”

陸眠接過來,是張蛋糕卡。

她微微怔楞了下,並不知道溫寒是什麽時候來的,但還是沖保安點頭:“謝謝,我很快就走。”

保安離開後,陸眠看了眼電腦屏幕,驚覺已經快九點多了。

也不算是驚覺,掛斷電話後,她就故意不讓自己去在意時間。

陸眠擡頭看了眼夜空。

玻璃窗外的夜空黑漆漆的,沒有半點要下雨的跡象。

昏暗的天空和整座城市的霓虹燈分割出一條淡白的弧線,仿佛分開了天空。

偶爾會有飛機從這條天際線上略過,留下交替閃爍的燈光。

陸眠對著窗外,隨手收拾東西,走出實驗大樓。

外面刮起了風,但沒有下雨。

陸眠走進地鐵站。

一左一右兩個方向,左邊是回家時常坐的路線,右邊通向城郊,終點站是南港國際機場。

陸眠站在站牌前猶豫了幾秒,還沒決定好,右邊的地鐵先進了站。

再次走出地鐵站時雨已經下下來了,悶熱的暑意被沖淡幾分,陸眠拿出手機,在APP上搜索航班信息,上面顯示五點半那趟航班因為天氣原因會有延誤,預計在晚上十點半到達。

陸眠放下手機。

地鐵站口有人在賣鮮花,是個學生摸樣的小姑娘,這麽晚了也沒回去,不明白她是怎麽想到在機場門口賣花的,有人路過,她就問那人要不要買束花。

大多數人和她擦肩而過。

陸眠是其中之一。

那些花的品相並不好,花瓣被正午的太陽烤的焦黃,好幾朵甚至有了枯萎的跡象,何況這裏是機場,不管是出行的還是歸來的,都拖著行李箱神色匆匆,沒有人會在這小攤前駐足。

陸眠這麽想著,有點想勸小姑娘早點回去,這時候她突然聽見女孩在喃喃自語。

“如果是我的話,看到有人專門捧著花在站口等我,大概會很高興吧。”

陸眠停住腳步。

“收到花,”她扭頭望向陌生的女孩,“會很高興?”

女孩意識到自己的自言自語被偷聽到,有些臉紅:“不,我就是隨口一說啦......您要買束花麽?”

陸眠想了想,點頭。

“......玫瑰吧。”她對花的認識還停留在康乃馨是送媽媽,玫瑰是其他一切的層面。

十幾分鐘後,陸眠抱著一束玫瑰走進航站樓,周圍不少人都朝她投來探究且好奇的目光。

這樣漂亮的一個女孩,應該是被送花的那個,怎麽會一個人抱著一束花孤零零走在大廳裏。

或許她的男朋友就在附近?

可一直到很晚,陸眠仍一個人坐在那裏,望著空蕩蕩的出站口。

早就過了飛機落地的時間。

果然,沒回來。

陸眠沒什麽情緒的想,她只是覺得江沈要是真的回來,看到空蕩蕩的接站口會有點難過,現在確定了不回來也沒多少多餘的情緒,只覺得能安心回家睡覺了。

她拿出手機給江沈發了句晚安,就準備回去。

這時候指尖突然被輕輕碰了下。

下一秒,手被握住了。

那一瞬間的感覺很熟悉。

陸眠楞楞擡眸,江沈逆著光站在她面前,神色奇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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