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24

關燈
24

啊,又生氣了。

陸眠瞧著他,漫無目的地想,發現自己已經不會像以前那樣,怕被他兇了,只覺得這人怎麽這麽愛生氣。

一天到晚,光是她見到的,就黑了三次臉。

陸眠往手心哈了口白氣,等到紅燈轉綠,擡步向他走去。

路燈和街邊商鋪透出的微光在眼前匯成暖黃色的海洋。

燈光浮動流轉,她置身其中,逆光走來,面容在光影的襯托下近乎虛幻。

像是那種,夢中才會有的景色。

江沈放在剎車上的指節微屈了下,瞳孔映出她不斷放大的身影。

女孩眉眼溫軟,膚色比雪更白,望向他的淺瞳幹凈剔透。

忽而,她像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輕勾了下唇角,露出臥蠶和兩顆小酒窩。

江沈不知道她為什麽要笑,卻被這笑容迷惑,有一瞬間恍神。

他忽然想起很久前在書上看到過的一句話。

雪色與月色間,她是第三種絕色。

“老是生氣的話,老了會長成愁眉苦臉的小老頭。”陸眠走到他面前,張口調侃。

江沈喉嚨那的線條滾了下,沒動。

陸眠又問:“你怎麽沒走,在等我嗎?”

江沈依舊沒說話,只拿眼睛盯住她,目光專註而沈默。

陸眠晃晃腦袋,無所謂他是否回應。

隔了會,後座上落下股重量。

江沈回頭,就見陸眠輕車熟路地坐到了自行車的後座上。

“我想去看海。”她說。

江沈不解,心想大晚上的海有什麽好看,黑漆漆的一片,嘴巴卻脫離掌控,生硬的話脫口而出。

“拿我當司機?”

“有什麽關系,”陸眠坦蕩回視,並不懼怕他眸間的暗色,“反正你也不想回家。”

江沈沈默,視線在她凍得通紅的指尖上停留半秒,輕嘆一聲,“抓穩。”

南港是個臨海的城市。

在民國時,它是國內早開放的通商口岸之一,城市裏不少地方都保留著那時殖民的痕跡,紅磚小洋樓和白色公館隨處可見,錯落有致的分布在曲折蜿蜒的海岸線上。

這裏同時也是國家級的旅游勝地。

正值元旦放假,又難得下了雪,每片海灘上都擠滿了人。

江沈沒帶陸眠去那些熱門景點,從一個老洋館後面拐進去,順著山坡往下,最後停在一片人跡罕至的沙灘上。

說是沙灘,好像也不太符合。

“上世紀時,這裏是丹麥電報公司的所在地,那些貨輪就在那卸貨,”江沈將自行車架好,指著對面的碼頭和堤岸說,“後來它們都被廢棄了,電報公司被改建成鋼琴館,這兒也不再有人會來。”

陸眠聽著他的介紹,擡眸望去。

對面就是CBD區輝煌璀璨的燈火。

然而,一個海灣之隔的這邊,卻是一片黑暗,唯一的光源是後邊鋼琴館,和幾盞路燈投來的燈光。

這種光線條件,別說看下雪時的海,她連幾米外江沈的面容都有些看不清。

可她卻很喜歡這種被世界遺忘,海浪在耳朵裏澎湃感覺。

能讓她安靜地放空一會兒。

“謝謝,”她對江沈說。

這次是真心實意的。

回去路上,倆人路過鋼琴館。

不知是否是位置太過偏僻,鋼琴館前特意擺了架鋼琴,對著海岸,有人在彈,周圍零星圍著幾人。

場景挺唯美浪漫的,天空與大海間,唯有音樂和濤聲永恒。

陸眠停下腳步,聽出那人彈的是追光者。

不知有誰在跟唱。

如果說你是海上的煙火,我是浪花的泡沫,

某一刻,你的光照亮了我,

如果說你是耀眼的星河,耀眼的讓人想哭,

我是追逐著你的眼眸,總在孤單時眺望夜空,

我可以跟在你身後,像影子追著光夢游,

我可以等在這路口,不管你會不會經過,

...

有的愛像大雨滂沱,卻依舊相信彩虹。

隨著最後一個音符落下,陸眠輕聲開口,聲音很低,悶悶的:“雨後不一定會有彩虹,但站在雨中,一定會被淋成落湯雞。”

...

期末考第二天,成績放榜。

陸眠這次語文成績提高了很多,不多不少,剛好考到一百,再加上高得離譜的理綜分,總分直接超過姜晨,成了新晉的第二名,離第一名的江沈就差二十多分。

萬年不變的排名被打破,於浩在講臺上痛心疾首。

“你們看看人家,半個月不上學照樣可以考到年段第二,再看看你們!我都懷疑你們的那個腦袋裏晃一下,是不是全都是水!”

底下重點班的眾人被罵得懷疑人生,紛紛懷疑陸眠是否在請假期間偷偷補課了。

幾個去過自習室的同學紛紛露出不可言說的微笑。

評講試卷的最後一天,陸眠來了,是來拿寒假作業的。

下午物理講評結束,這學期就正式結束了,學生們收拾書桌,準備回家過寒假。

陸眠桌面上沒什麽東西,將作業都放進書包,準備走時,聽見彭越問江沈。

“聽方蕓阿姨說,你把志願換成南港大學了,為什麽啊?你不是一直想上A大的數學系嗎?”

江沈平靜道:“離家近,有獎學金。”

陸眠腳步一頓,想起最後一節課,於浩在講臺上放了張PPT。

分別是上一年的清北線,重本線,一本線。

江沈的分數已經遠遠超過去年的清北線了。

如果走競賽路線,以他在數學上的天賦和成績,是可以保送進入A大的。

陸眠斂下眼睫,有點為江沈遺憾。

若不是方蕓的病,他會更優秀吧。

這時,彭越註意到走神的她,“陸眠,你打算報哪?”

陸眠想了想,搖頭。

她沒想過這個問題,上哪都差不多。

“你加油啊,語文再提高點上A大還是很有希望的,”彭越從她比了個大拇指,“到時候我就抱你倆的大腿了。”

陸眠笑笑,擺擺手,同他們告別。

彭越看著她背影消失在門口,扭頭問江沈:“你說她下學期還來麽?”

“什麽?”

“嘶,怎麽說呢......就是,”彭越撓撓頭,斟酌著措辭,“感覺她做好了隨時要走的準備一樣,對這裏沒半點留戀。”

江沈低下眼。

彭越見他沒回應的意思,悻悻閉上嘴,去衛生角拿掃帚。

這時,身後傳來江沈的聲音,寡淡到極點。

“會。”

另一邊。

陸眠回家裏,回房間放下書包,緊跟著下樓。

她最近在生理期,阿姨記著時間,給她端上碗紅糖水,等在她喝的間隙,說:“隔壁好像快裝修好啦。”

手中的勺羹頓住,陸眠往窗外看了眼。

能看到幾個工人在進行最後的收尾工作,一面招牌已經被擺出來。

招牌上的字被灌木叢遮擋,看不太清。

阿姨在旁感慨:“我昨天去買菜還撞見新來的那戶,好像是什麽大學的退休教授,兩口子都是慈眉善目的人。”

“唉按說現在這世道,大學教授都缺錢花,一把年紀了,還要出來給高中生補習。”

陸眠不吱聲,收回目光,安靜喝她的紅糖水。

...

寒假後第二天。

江沈騎車到外公家,幫外公搬家。

其實也沒什麽好搬的,前幾天搬家公司已經將大件都搬過去了,江沈要收拾的無非是一些雜七雜八的小物件,和外公家那幾只老貓。

一只玳瑁,一只長毛貍花,還有一只十二色金漸層。

江沈將他們挨個裝進航空箱。

鎖門前,他最後看了眼這棟長大的房子。

大門上那張殘破不堪的此房待售格外礙眼。

這兒位置偏,又是老舊小區,一套八十多平方米的老破小也只能賣個幾十萬。

方蕓一個月除開那些雜七雜八的檢查項目,光是藥錢就要去大幾萬。

江沈不知道這些錢能不能撐到他能賺錢的那天,也不知道方蕓能不能活到他長大那天。

但現在想這些都沒意義。

江沈長出了口氣,將航空箱放到自行車後座。

忽然,手機響了聲。

江沈看了眼來電顯示上的那人,沒接。

不過三秒,那人又發來條信息。

江沈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字,沈默很久,在下一通電話打來時,點了接聽。

到外公新家時已經是傍晚,過了晚飯時間。

老房賣出後,外公就找了這間位於高檔別墅區的房子,理由很多,最主要是錢。

這兒的業主條件好,重視教育,能夠也願意支付補習費;

而且,房子原主人急著去國外與子女團聚,同意低價將房子轉租給他們,租金打七折。

現在房子已經被改造完畢,一樓被改造成教室,地下室和二樓是生活區。

江沈拎著航空箱,按響地下室的門鈴,是外婆開的門。

“怎麽這麽晚?你外公都吃完晚飯去遛彎了。”外婆問。

江沈踏進房門,面不改色地說:“自行車鏈條掉了,拿去修。”

“哦,”外婆用手在圍裙上擦了擦,“那你餓不餓?桌上還剩了點飯菜。”

江沈搖頭,眼皮耷拉著,帶了倦意,“有點累,在沙發上窩一會兒。”

晚上還要回自己家照顧方蕓。

他沒在沙發上睡多久,就被外公的大嗓門吵醒。

再一聽,貓丟了。

江沈對著天花板放空幾秒,在外公的翻箱倒櫃聲中坐直身子,從肚子上跳下只貓,定睛一看,是玳瑁。

長毛貍花在窗臺那窩著。

剛搬進來,還未封窗,江沈將貍花從窗臺上抱下來,交到外公懷裏。

“我去外邊找找。”

他說,穿好外套出門。

知道那只金漸層是親人的性子,江沈打算去對面問問。

對面房子和外公家差不多的構造,三層,前邊一個開放式的小花園。

江沈徑直走進去,正要摁響門鈴,餘光觸及花園中的亮光,好像有人在。

他循著光源望去,呼吸停滯。

暖黃色光圈中,陸眠蓋著毛毯蜷縮在搖椅上,手上抱著的平板還亮著,人卻睡熟了,淡金色長卷發一路從椅子垂落到草坪上,撲散開。

江沈目光也跟著下落,看見椅子腿那趴了團黑白色的毛毯。

貌似是活的?

江沈忽然覺得不對,盯著那灘“毛毯”細細打量兩秒,差點氣笑。

那“毛毯”上四仰八叉躺著的,不是他家貓,還能是誰。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