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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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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雲芝臉上的寒意越來越重,張志江不好再多說什麽,反正向川如對遺產細則都已經知情,就看他如何選擇了。

向川如雖然事業有成,但畢竟只算得上中產,如今不費吹灰之力就有機會成為億萬富豪,張志江並不認為他會簽署放棄聲明。

麥貝奇看著張志江變幻莫測的表情,心下了然,這個字,如果向川如不想簽,沒有任何人勉強得了他。

陳自勤剛剛去世,耿雲芝就用這樣的事情來逼他的親生兒子,若是陳自勤泉下有知,必然也會不安。

麥貝奇依然緊握著向川如的手,“如果你不想簽字,沒人能強迫你。”

Sophia也對耿雲芝說:“媽,我爸爸屍骨未寒,就來談這樣的事真的好嗎?多給哥哥一些時間讓他考慮一下吧。”

“你把人家當哥哥,人家可沒把你當妹妹,否則怎麽會和自己的親妹妹爭遺產?”

耿雲芝顛倒黑白的能力讓麥貝奇嘆為觀止,明明是她帶著女兒來和向川如爭奪財產,卻偏要說成向川如和妹妹搶。法律上她打不贏,道義上也要把向川如踩在腳下。

“我不會爭奪任何不屬於我的東西,但也不會放棄任何屬於我的權益。”向川如一語既出,就表明了態度。耿雲芝驀地一驚,看向川如的意思,她再想謀求他的那份繼承權,恐怕就要訴諸法律了。

而在法律上,她真的沒有任何優勢。

這時,一直坐在耿雲芝背後的耿家長男耿雲高說話了,“川如仔,我是你耿伯伯,你小時候我去醫院看望過你,還記得嗎?”他說的是向川如出事那年,陳自勤守在病榻旁邊,耿雲芝卻沒有露面,出於禮節,耿雲高代表妹妹去探望過向川如。那時的向川如失去了母親,又失去了光明,整日精神恍惚,對耿雲高自然沒有印象。

“不記得了。”向川如如實說道,他倒要聽聽,耿雲高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沒有關系,我記得你就行了。我還記得,當年你又傷又病,整天誰也不理,只有Sophia去醫院看你的時候,你還會和妹妹說幾句話。有一次,你下床不小心被絆倒了,Sophia嚇得哇哇大哭,你不顧自己受沒受傷,先去安慰妹妹。”

聽耿雲高說這些,向川如表情平靜,Sophia倒是滿臉的愧疚,今天她下了飛機直奔火葬場,參加完老爸最後的告別儀式,就被老媽帶到廣州來。她本以為父親去世後一家人要重聚一堂,沒想到老媽打的竟是遺產的主意。她再想阻止已經來不及,如今聽著舅舅說起小時候哥哥對自己的關心,Sophia更是心如刀割,哥哥會不會誤以為她也和媽媽是一夥的,從此對她心生芥蒂?

“川如哥……”Sophia忍不住叫道。

耿雲高繼續說道:“川如仔,你當年受傷,你父親幾乎傾盡所有來為你治療,現在你父親積累的財產,全部是雲芝阿姨和你父親共同打拼的,為的就是給Sophia更好的生活。如今Sophia尚未成家你父親就過世了,他泉下有知,要是知道你竟然和妹妹爭財產,恐怕走得也不會安心。”耿雲高繞來繞去,最終還是和耿雲芝一樣,混淆是非,顛倒黑白,非要把向川如說成十惡不赦的壞人。

“舅舅,不要說了!”Sophia再也聽不下去了,出演阻止。而然在滿屋子的長輩面前,她一個小姑娘的抗議顯得那麽微弱。

耿雲高兩鬢斑白,已經六十有餘,說到動情處,竟然兩眼泛紅,自己感動了自己。他旁邊的耿家小弟耿雲翔比大哥年紀小了足足一倍,與向川如同齡,卻是一雙圓目,滿臉橫肉,脖子上掛著一條小指粗的金鏈子,盡顯江湖風範。耿雲翔對大哥拙劣的親情牌嗤之以鼻,徑直走到向川如身旁,拿出隨身攜帶的紅色印尼,捉起向川如的手指就要往上戳,“大哥,和他廢什麽話,這人不姓陳,姐夫也沒留下一句話承認他這個兒子。向川如,今天你要是識相呢,就自己在文件上簽字按下手印,要是不識相,我有無數辦法讓你不好過!”

麥貝奇急了,一把將耿雲翔推開,“你想幹嘛,演古惑仔呢?馬路對面就是派出所,你要是敢來硬的,信不信明天你姐就得給你送牢飯?”

耿雲翔好笑地看著麥貝奇,“呀呵,威脅我,你這個土包子,一定是沒有聽說過我旺角翔爺的名號!”

麥貝奇冷笑,“今天有律師在場,自然知道做假證是違法的。我這就打電話報警,告你們尋釁滋事,到時候恐怕張律師也要協助警方調查了。”說罷,麥貝奇拿出手機,作勢就要撥號。

“麥小姐,家務事何必報警,大家有事好商量。”張志江連忙打圓場。

向川如聽出各人語氣都不善,生怕麥貝奇吃虧,忙起身把她護在身後,“貝奇,不要和他們多說了。”向川如指著空茫的前方,厲聲道:“你們都給我走,我父親剛剛去世,我甚至沒來得及去墓地拜祭他,現在我不會簽任何文件,有什麽事情,等我的律師從國外出差回來再說!”

耿雲翔咚咚地敲著向川如面前的文件,冷聲道:“川如啊,你覺得我們今天來這麽多人,你要是不簽字我們會走嗎?”

叫上兄弟姐妹一起來給耿雲芝壯聲勢,就是耿雲翔的主意,他混社會的時候,用這樣的法子不知道擺平多少有理或者沒有理的債,只是這次他失算了,他面對的向川如是個盲人,就算他帶再多的人,向川如都“視而不見”,而人多勢眾的氣場,在每天面對巨大壓力的向川如面前,也起不到威懾的作用。

向川如道:“我說過,律師不到,我不會簽署任何文字。我父親剛剛去世,家裏還在治喪,你們好走不送。”

向川如就這樣下了逐客令,耿雲翔顏面大跌,血氣上湧,伸手就抓住向川如的領口,向川如完全沒有思想準備,直接被他從椅子上拎了起來。腳步也止不住地踉蹌,若不是耿雲翔死死拎著他的領口,幾欲摔倒,雙手本能地向前想要回抓住耿雲翔,卻因為耿雲翔躲避及時而抓了個空。

麥貝奇沒想到耿雲翔應然對向川如動武,情急之下大呼向川如的名字就要上去幫他,向川如擔心麥貝奇和高雲翔發生,高聲叫道:“貝奇,不要理他,保護好自己!”

麥貝奇卻眼疾手快地拿起桌上向川如修理玩具的剪刀,指著高雲翔厲聲道:“放開他!”

高雲翔狠狠地把向川如推到椅子上,轉而面對麥貝奇,“你這個女人夠野性,我很敬佩,如果有機會和你喝酒,我敬你一杯,不過今天這個場合,我不能給你面子,不然我就太沒面子了!”

高雲翔讀書不多,面對向川如這樣的讀書人,本能地有些氣短,要靠虛張聲勢來壯大自己,面對向川如身邊讀過書的女人,更是故意咬文嚼字,卻沒想到話語中的破綻給了麥貝奇反唇相譏的機會。

“那你就試試看,今天這裏要是有人見血,必定驚動警方,要是外人知道了陳自勤先生的太太耿女士為了圖謀財產,動用娘家人對陳先生雙目失明的長子武力相逼,沒面子的就不僅僅是小耿先生您了。”

耿雲翔動粗的時候沒有想到太多,聽麥貝奇這一說,猛地楞住,與此同時,耿雲芝幹咳一聲,對她投來不滿的目光。耿雲翔沒有領會出長姐這聲幹咳,是示意他動手還是放手,整個僵在了那裏,萬分尷尬。

耿雲高連忙把耿雲翔拉回沙發上,替小弟解圍道:“大家都冷靜一下,川如仔正在悲痛之中,暫時讓他休息一下也是好的,考慮一下再說。”

耿雲高雖然語氣和善,卻沒有要走的樣子,看情形,他們是要軟禁向川如,不簽字就不肯放人了。

向川如叫著麥貝奇的名字,伸出手來,麥貝奇連忙握住他的手,向川如心下稍安,對耿雲高道:“你們願意等,我就陪你們慢慢等,不過我有一個要求,讓她回家,她明天還要上班,請假還要扣獎金。”他說得雲淡風輕,仿佛是家人團聚吃飯,麥貝奇要早走一步而替她解圍。

麥貝奇卻不肯走,死死地握著向川如的手道:“我不走……”

向川如還要再勸她,耿雲高卻說:“剛才麥小姐要進來,我已經提醒過你們,進來了就不可能在沒解決事情之前出去,這是我們的規矩。”

他們算是限制人身自由,麥貝奇若是出去報了警,他們便會吃不了兜著走,耿雲高才不會那麽傻。

麥貝奇在飛機上什麽樣難纏的客人都遇見過,但這樣明目張膽限制別人人身自由的,在她看來無異於遭到了劫機,雖然受過很多專業的應對訓練,但第一次在生活中遇到,心情還是難免忐忑。

麥貝奇知道不能再逞唇舌之快,低頭思忖對策,卻見向川如的手在桌上游移,摸到文件。麥貝奇的心提了起來,向川如不會迫於壓力,為了她的安全,而簽了放棄遺產的合同吧。麥貝奇有些後悔,她闖進來是不是太沖動了,如果留在外面伺機報警,會不會是更好的選擇?

向川如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在文件上敲著,一屋子人都安靜下來,屏住呼吸死死盯著向川如的手,表情各異,性格急躁的高雲翔甚至已經露出了喜色。

“媽!你真的要哥哥在這種情況下簽字媽?”Sophia的聲音仿佛石破天驚,房間裏的空氣重新流動起來。

“Sophia,閉嘴!”耿雲芝氣急敗壞地說道。

Sophia扁了扁嘴,還想說什麽,但終究沒有說。

向川如卻把兩份文件全部拿在手上,只聽刺啦一聲,他竟把文件一撕為二,緊接著,在耿家幾兄弟撲上來之前,他已經迅速堤把文件撕碎,耿氏兄弟們只在他的手上搶下一堆碎片。

“耿女士,”向川如平靜的聲音帶著一絲諷刺,“我的父親畢竟是您的先生,很多事我們本有機會平心靜氣地談,現在搞成這樣,您大可以按計劃進行,再禁錮我幾天甚至把我給綁了,但我不會在被逼迫的情況下簽署任何文件,您是有頭有臉的人,我也不是等閑之輩,要是真出了惡性事件,我是不怕驚動警方,不知道您在不在意。還有,你們不可以傷害我的女朋友一根頭發,否則,我一個瞎子,是不在乎和你們魚死網破的!”

耿雲芝相信,向川如說的是真的,她也意識到,今天的事情聽了哥哥弟弟的話,確實有點壞事。這件事要是真的傳出去,民眾肯定會偏於同情弱者,錢,她一定要得到,但身敗名裂的代價,她付不起。

目前她唯一能做的選擇就是離開這裏,從長計議。

她和耿雲高交換了一個眼神,她的眼睛瞟向門口,耿雲高點了點頭,兄妹的想法不謀而合,耿雲芝故作鎮定地起身,冷哼一聲,拂袖而去。耿氏八兄弟也跟著耿雲芝魚貫而出,只有Sophia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臭丫頭,還不快走?”耿雲芝厲聲訓斥女兒。

“媽,你們先走吧,我和哥哥還有話要說。”Sophia道。

“你們有什麽好說的。”

“我已經是成年人,我們說什麽,您就別管了。”Sophia毫不客氣。

“我警告你,沒有我和律師在場,你和他達成任何不利於你的協議都是無效的。”耿雲芝相信,Sophia已經動了惻隱之心,她要是和向川如私下簽定什麽合約,事情就有點麻煩了。

“我們倆都剛剛失去了爸爸,您以為我們會在這個時候私下達成什麽協議?”Sophia的眼睛紅紅的。

耿雲芝的心似乎有所觸動,她原地站了片刻,什麽也沒說,終於訕訕地走了。

房間裏恢覆了安靜,空氣卻是松動了許多。向川如問麥貝奇道:“貝奇,幾點了?”

“下午五點五分。”麥貝奇道。

“我們回家吧,我餓了。”向川如站起身來。

Sophia見向川如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存在,大眼睛裏蓄滿了淚水,“哥哥……”她低聲叫道。

“Sophia,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向川如的聲音有些疲倦,不知道是心灰意冷還是對Sophia心存不滿,畢竟今天她充當了耿雲芝的同伴的角色,雖然最後一刻反水,但還是讓人精疲力竭。

“我能和你說幾句話嗎?”Sophia的聲音怯怯的,不似平時的清脆。

“我真的有些累……”向川如被耿家兄妹連番談判,水米未進,精神和體力的消耗都是巨大的。

“我不知道媽媽是來和你談這些的,我只是以為她要和你談爸爸遺產的分配問題。”Sophia還是大聲嚷出。

“這些都是大人們的事,你不必掛心,我也沒有怪你。”向川如邊說邊往外走。

Sophia對著他的背影大聲喊道:“你知道嗎?爸爸生前和我說過,無論什麽時候,都要我愛哥哥!”

向川如一怔,停住腳步。他並不知道,陳自勤對女兒說過關於他的事情。

Sophia的眼淚流了下來,“爸爸說,你是他一輩子最大的愧疚,你那麽優秀,他想盡到做父親的責任都沒有機會,可是你畢竟看不見,有一天你會老去,會有很多不方便,我比你年輕,我要永遠照顧你……”

向川如心中五味陳雜,他終於知道,原來這麽多年來,父親對他是有愧疚之情的,自己的存在,對於陳自勤來說就是一份無法言喻的壓力。他也終於知道,Sophia在吵吵鬧鬧的外表之下,也負擔著身為妹妹的擔子。

這些對他來說真的很重要,他雖然被家族拋棄,血緣之情卻依然牽連著家人的牽掛。

向川如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你和爸爸的心意,我已經收到。”

“不光是心意!”Sophia大聲說道:“媽媽今天的做法,爸爸要是還活著,也絕不會同意,不然他是不會廢除之前的遺囑的!如果我媽媽堅持要你放棄權益,那麽我繼承到的遺產分你一半!”

再沒有比這句話讓向川如心中一暖的了,他以為他受到了來自整個陳氏家族的攻擊,原來妹妹還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他伸出手,想Sophia摸去,Sophia乖巧地站在他的身邊,任由他的手撫摸她的腦袋,“傻妹妹,哥哥不需要任何人的遺產,但哥哥還是要謝謝你,也謝謝爸爸對我的關愛。”

一直站在旁邊不做聲的麥貝奇鼻子發酸,原來向川如強大如斯,也如此渴望家人的溫暖,哪怕是一絲遙不可及的牽掛,也讓他感動備至。

Sophia流著淚,握住向川如的手,“哥哥,我想爸爸,沒有見到爸爸最後一面,是我一輩子的遺憾。”

向川如心如刀割,這種無法彌補的遺憾何嘗不是伴隨他的一生?

向川如不想再聊這個讓大家傷感的話題,況且他極度疲憊,真的快要撐不住了,“Sophia,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媽媽一定在樓下等著你呢,你還是趕緊回去吧,免得讓她擔心。”

“其實媽媽也很難過,我們失去了爸爸,她也失去了丈夫。不管怎樣,她是愛著爸爸的。”Sophia忍不住為耿雲芝說話。

向川如默然點頭,不做聲。

Sophia見向川如沒有繼續聊下去的意思,只得告辭:“那哥哥我先走了,過幾天再來廣州看你。我請了兩個禮拜的假,時間還多得很。”

“好。”向川如簡短地說。

“你別恨她行嗎?她再過分,也是我的媽媽。”Sophia帶著一絲哀求。

“對於我來說,她只是個陌生人,自然談不到恨。但你愛她是對的,因為她是你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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