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裏，皮球懨懨的，任由麥貝奇幫他洗了澡，換好睡衣。天色已晚，雖然麥貝奇有一肚子註意安全的話題要教育皮球，但現在實在不是適宜的時間。皮球今晚受了驚嚇，眼下最需要的是媽媽的安慰、愛撫，和足夠的休息。

麥貝奇把皮球安頓在床上，照例給他講起了睡前故事。平時皮球是個非常容易入睡的孩子，往往一個故事還沒講完，他就會進入夢鄉。今晚，皮球卻始終很躁動，麥貝奇給他講了兩個故事，他還是毫無睡意，摸著鼻子，兩只大眼睛骨碌骨碌地盯著飄在屋頂的氦氣球，寫滿了不安與心事。

麥貝奇心疼不已，側臥在皮球的身側，撥弄著兒子額前的幾根發絲，輕聲對皮球說：“要不，今晚媽媽陪你睡？”

皮球撅著嘴，搖了搖頭。從他五歲起，麥貝奇就教育他，他已經是個小小男子漢了，要自己睡覺，自己洗漱，自己吃飯，一年來，皮球已經形成了習慣，更為自己是個小小男子漢而驕傲。

“媽媽，我能自己睡。”皮球倔強地說，聲音卻透出撒嬌的意味。

。麥貝奇揉了揉皮球的腦袋，正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

看到屏幕上向川如的名字，麥貝奇的氣又不打一出來，要不是他弄丟了皮球，孩子會受這麽大的驚嚇嗎？現在皮球居然失眠了，幼小的心靈遭受的創傷，不知道多久才會平覆。

手機鈴聲不屈不撓地響著，麥貝奇沒好氣地接電話，“餵。”

“貝奇，皮球有消息了嗎？”向川如的聲音焦灼萬分。

麥貝奇看了看皮球，鬼使神差地：“還沒有。”

向川如沈默了一下，聲音顫抖得厲害，“我再去找，我一定把皮球安全地給你帶回來……”

“哎……”麥貝奇的心裏忽然湧起一股不安，她把向川如一個人扔在鬧市區後，就再也沒有和他聯系，這麽長時間，他就一個人在尋找皮球嗎？他看不見啊，該怎麽尋找？他會不會有危險？

然而，麥貝奇還什麽都沒說，向川如就掛斷了段話。麥貝奇放下手機，也拼命讓自己放下不安。她不該給他一點教訓嗎？他是成年人，又在自己家附近，應該沒事的吧……

皮球把麥貝奇魂不守舍的樣子看在眼裏，“媽媽，是向叔叔打的電話嗎？”

“呃……是。”麥貝奇不忍心騙孩子。

“你為什麽告訴他我還沒有找到？他會著急的。”皮球瞪著一雙大眼睛，神色變得非常不安，“我答應他不放開他的手，他才答應帶我出去玩的，可我放開了他的手，他以後會不會不理我了？”

麥貝奇的心突地一動，“他讓你不要放開他的手？”

皮球點頭，“我們一起吃飯，去游樂園，我都沒有放開他的手，他也把我拉得緊緊的。後來到了他家門口，我要買氣球，他看不見顏色，讓我自己挑……”皮球的聲音越來越小，但是，這孩子找到媽媽以後明顯表現出來的焦慮不見了，起而代之的是少有的內疚之色。

麥貝奇本不想在睡前和孩子討論他走失的事，擔心引起他不愉快的回憶。沒想到皮球主動向她提起。既然如此，也許讓皮球一吐為快，反而對孩子有好處。麥貝奇小心翼翼地問皮球，“你放開他的手，他就沒找你嗎？”

“他一直在路邊等我，我挑了氣球之後，不知怎麽又去看肥皂花，他還一直站在那裏等我……”皮球說著說著，欲言又止。

“那你們怎麽會走散呢？”不知怎的，麥貝奇心裏湧起一股不安。

“我看肥皂花的時候，向叔叔開始喊我，我就在他的旁邊，可是他看不見我，我覺得很好玩，就不出聲，他急了，開始摸旁邊的空氣找我，我就躲起來，他去問別人，我怕被發現，就躲得遠遠的……”皮球的聲音越來越虛，怯怯地看著麥貝奇。

“你是說，你故意躲起來不讓向哥哥找到你？”麥貝奇的聲音有了一股怒意。

“是向叔叔。”皮球小聲強調，“向叔叔說，我要叫他叔叔，才不會把媽媽叫老。”

麥貝奇顧不得深究這些，追問皮球，“那你和向哥哥，不是，向叔叔，是怎麽走散的？”

“向叔叔問了很多人，都找不到我，他急了，就往前走去找，我想從另一條小路繞到他面前去，給他個Surprise，沒想到，我走錯了路……”皮球看著麥貝奇的臉愈加陰沈，又說道：“我怕你說我不乖，所以告訴小黃叔叔是向叔叔弄丟了我，可是媽媽你也說過，撒謊的小孩子會長長鼻子，大家都不喜歡和他玩……我不想長長鼻子，我想繼續和向叔叔玩……媽媽，我說實話了，還來得及嗎？”

原來孩子的擔心在這裏！

“當然來得及，知錯就改，你是個好孩子。”麥貝奇拍著皮球的小身子安慰道。

“可是，你剛剛撒了謊，會不會長長鼻子呀？”皮球從麥貝奇的懷裏掙脫出來，擔心地看著媽媽的鼻子。

“我撒什麽謊了？”麥貝奇摸著自己的鼻子。

“剛才你告訴向叔叔，我還沒有找到。”麥貝奇的古董手機漏音不是一天兩天了，皮球把她和向川如的通話內容聽了個清清楚楚。

被兒子抓了個正著，麥貝奇的臉莫名地發燒，忙解釋道：“媽媽是和向叔叔開玩笑呢，等你睡著了，媽媽就告訴他實話。”

“那你答應我，一定要和他說清楚，不然他會急死的。”皮球想起向川如尋找他時焦急的樣子，小小的心裏越來越愧疚。

“我答應你。”麥貝奇點頭，心裏也暗自下了決心。

“媽媽，明天早晨早點叫醒我，向叔叔給我打包的披薩，你記得熱給我吃……”皮球的聲音越來越小，終於有了睡意。

麥貝奇哄睡了皮球，才拿起手機。她知道這個電話早一分鐘打給向川如，就能早一分鐘接觸他的不安。可是，現在不安的人是她，她兩個多小時前就找到了皮球，卻一直沒有告訴向川如。廣州的冬夜已經很冷了，他看不見，一個人在街頭苦苦尋找了皮球大半夜……

麥貝奇不知為什麽，眼睛有點泛酸，她深吸一口氣，正要播出電話，突然一個陌生的號碼出現在電話熒屏上。

麥貝奇拿著手機閃出皮球的房間。

“餵。”麥貝奇沒有輕松，卻更加不安，直覺地知道這個電話和向川如有關。

“麥貝奇，你早就找到了皮球？”電話裏的人語氣不善，卻是小黑的聲音。

“呃……”麥貝奇的謊話被小黑毫不留情地戳穿，耳朵騰地紅了起來，“是好心的路人把皮球送回了家，你們也去報案了？”麥貝奇本來一肚子理，此時卻心虛得要命。

“如果我們不來報案，現在還在街頭做無用功呢！”小黑氣急敗壞。

“皮球受了點驚嚇，我剛把他哄睡。正好，你告訴向川如，不用擔心了，皮球很好，具體的事情，下次見面我再和他談。”麥貝奇快速度調整自己，她差點丟了兒子，聽小黑的口氣，倒像是她犯了錯誤了。麥貝奇氣不過，本來想跟向川如解釋一下皮球的惡作劇，也被她咽了下去。

“我希望你們，沒有下次見面。”小黑咬牙切齒地說完，掛了電話。

“餵！餵！”麥貝奇跳腳叫道，耳邊卻只有嘟嘟的忙音。她皺著眉頭盯著手機，向川如還沒怪她呢，小黑兇什麽兇？

麥貝奇不想再和小黑說話，撥出了向川如的電話，電訊臺卻提示他已經關機，可能是沒有電了。麥貝奇疲倦地癱坐在沙發上，只覺心力交瘁。她要先休息一下，剩下的事，明天再說吧。她側身倒在沙發裏，蜷縮著身體，連爬回臥室的力氣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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