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向川如聽得到空氣在流動，聽得到自己越來越粗的喘息和越來越重的心跳。向川如開始有些焦慮，他的睡眠一向不好，長久的失眠又會誘發頭痛。那是車禍的後遺癥，他經歷過兩次開顱手術，醫生為他清除了瘀血卻無法修覆他頭部受損的神經。在的精神過於緊張的時候，那頭痛就像鈍刀子切割他的大腦，全身的每一條神經都緊繃起來，都無法抵擋那種深入骨髓的疼。

向川如努力調整呼吸，但是沒有用，他開始覺得暈眩，他覺得自己的整個身子都在不停地旋轉、旋轉，失重感令他仿佛進入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他不能讓自己落入黑洞的底部，那將是萬劫不覆的疼痛的開始！

向川如猛地坐了起來，掙紮著起身在床頭桌上亂摸，他在找他的止疼藥，這種藥的副作用很大，醫生不讓他常吃，但比起疼得厲害時偶爾吃一顆，可以很快睡去，大大緩解疼痛。向川如記得上次吃藥還是在幾個月前，但他不記得吃過之後把藥放在了哪裏！床頭桌上沒有，他又在寫字臺上摸索，還是沒有，抽屜裏也沒有。情急之下，向川如甚至本能地開了燈，然而眼前依然是一片死黑，他看不見，他找不到！

是的，這就是什麽也看不見的悲哀，他的房間幹凈整潔，物品擺放井然有序，如果他看得見，他一定立刻就能找到他的藥，但是他摸遍了房間每一個角落，卻沒有摸到他想要的東西。他知道藥瓶就藏在某一個角落，但他看不見！

如果他能看見，他就不用這樣忍受一波強過一波的暈眩，如果他能看見，他面對自己喜歡的女人會毫不猶豫，如果他能看見，他有把把握讓她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吐過他能看見，他不會在這裏痛苦得發狂卻不敢付之任何行動！

突然，一陣猛烈的頭痛襲來，向川如仿佛聽到砰地一聲，他在心中構築的那個堅不可摧的世界瞬間崩塌了，他不但是個瞎子，還隨時可能變成一個病人

！他心中的煩悶需要迅速找到一個出口，他突然大力地撲到桌前，把桌上所有的東西全部掃到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緊接著，他把每一個抽屜扯出來，狠狠地砸在地上，既然什麽也看不見，擺放井然又有什麽意義？他只是想找到他的止痛藥而已，卻要忍受一個小藥瓶帶給他的屈辱！

向川如砸累了，絕望地坐在地上，雙手抱住越來越疼的頭部，發出困獸般的哀嚎！他的願望很奢侈嗎？他只想找到他的藥，他只想好好地睡一覺，這都不行嗎？

他只想睡著了就不那麽想她……

突然，向川如感到一個有力的臂膀抱住了他，緊接著他聽到小黑的聲音，“川如，你怎麽了？”

向川如沒有像以往一樣說沒事，反而大力推開小黑，怒吼道：“出去！誰讓你進來的？”

小黑從沒見過向川如如此可怕的樣子，他的臉色蒼白，無神的雙眼卻因充血而布滿了血絲，平時平靜如水的雙眸無意識地瞪著，就像兩顆隨時就要發射的子彈。小黑知道，向川如遇到了無法走過的坎，只有給他時間，讓他自己慢慢處理。

“出去！”向川如站起來，雙手亂揮，仿佛要與人搏擊。小黑擔心滿室的雜物絆倒向川如，他只好步步後退，盡量語氣平和地說：“好的，我出去，你自己待一會。”

小黑退到門口，向川如靠在墻上，一點點滑到地面。

向川如把頭埋在雙腿之間，肩膀劇烈地抽動著，不知道他是在哭泣，還是忍受著巨大的疼痛。

過了很久很久，小黑聽到向川如悶悶地說：“小黑，你還在嗎？”

“我在。”小黑連忙說。

“幫我找到我的止疼藥，那個白色的小瓶子。”

小黑暗暗松了口氣，肯求助，說明他已經從自己的世界中走了出來。

小黑環顧被向川如砸的亂糟糟的房間，很快看到了他枕邊那個白色的小瓶。他把它拿給向川如。

向川如苦笑，能看見的人找到它只需一秒，對於他卻是無法完成的任務。

向川如吃了藥，對小黑說：“抱歉讓你擔心了，你回去休息吧。”

“我幫你收拾一下。”小黑說。

“不用，我自己能處理。”向川如說。

小黑不再堅持，默默退了出去，隨手幫他帶上了門。

向川如在地上摸索，先找到抽屜，一個個放歸原位，再摸索著分辨每一樣物品，放回它們原來的位置。自己打碎的世界還要自己來重建，沒有人幫得上他。

失明多年，向川如已經很少失控，但這一次，仿佛時光倒流，他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時代，剛剛出院的他就這樣把自己的房間砸個稀巴爛，仿佛這樣，他就能砸碎眼前的黑暗，他的生命才能找到出口……

向川如一直收拾到了天亮，才把房間重新整理得井然有序。他雖然看不見清晨的太陽，但他聽得到窗外清越的鳥叫，感覺的到清晨新鮮的空氣在肌膚上流動的溫度，一夜未眠，他累極了，加上藥力的作用，他的頭痛漸漸散去，他倒在床上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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