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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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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向川如就真的講了起來。

向川如出生在北京,他的父親陳自勤是香港記者,來北京公幹時,與當時在中央美術學院攻讀國畫碩士學位的向薇一見鐘情。兩人很快結了婚,向薇留在美院任教,陳自勤則在香港和北京兩地奔波。一年後,他們有了愛的結晶——向川如出生時隨父姓,取名叫做陳川如,而他改隨母親姓向,卻是很多年後的事情了。

陳自勤和向薇聚少離多的生活過了整整十年,這十年,向薇從一個小小的助教一路升為副教授,不到四十歲,已經成為全國小有名氣的美術教育家、畫家。九歲的向川如繼承了她的美術天賦,不用大人教,他自己畫國畫、捏泥巴,每天沈浸在美術的樂園中,“作品”頗豐。向川如不是那種少言寡語的孩子,他愛畫畫,也愛熱鬧,愛分享,暑假裏,他在公園裏自辦“畫展”,引得周圍的小學生紛紛前來參觀。人氣爆棚之後,他還煞有介事地開班招生,專教比他小的孩子畫畫,居然還收學費。

向川如“非法經營”的事很快被小朋友們的家長發現,紛紛來找向薇告狀,大孩子帶著小孩子畫畫玩,本來是好事,可一收學費,不就成了欺負小孩兒了嗎?向薇好歹也是個社會名流,從沒被人投訴過,家長們來鬧,讓她大失面子,她帶著向川如挨家挨戶地道歉,又逼著他解散美術班,退還學費。向川如還很不服氣,大家是慕他的名來學畫,他付出了勞動,收學費有什麽不對?你在美院教書不收學生的學費嗎?

向薇被向川如噎得啞口無言,對這個比猴還皮的孩子毫無辦法,她雖然是搞教育的,卻教育不了自己的兒子。這時她深深地意識到,隨著兒子漸漸長大,兒子需要慈母,也需要一個嚴父。

陳自勤這些年的事業也發生了轉型,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和朋友合夥開了一間飯店,沒想到生意越來越好,他索性辭了記者的工作,專心從商。但隨著工作越來越忙,他很少再來北京。除了寒暑假她帶著向川如到香港看陳自勤之外,他們一家很少團聚。

向薇已經快四十歲了,她得到了一個事業女性該得到的一切,財富、名望、地位,卻從沒享受過一個普通女人的幸福,丈夫的疼愛、溫暖的家庭、共同教育孩子的樂趣。向薇覺得,她是時候為家庭做一些犧牲了。

向薇是個個性獨立的女性,決定了就風風火火地去做。她辭了工作,賣掉了北京的房子,打點好一切,才向丈夫報喜——咱們就要一家團聚了!

陳自勤卻沒有表現出特別的興奮,還不住地勸向薇再考慮清楚。對未來的家庭生活充滿憧憬的向薇說:“我十年前就應該做這個決定了!”

向川如九歲來到香港,雖然住著豪宅,讀著名校,上放學有司機接送,但小孩子才不管這些,你語言不通,生活習慣和大家不同,就會被嘲笑。向川如又在校園裏自己籌辦了個人畫展,誰知這一次,他的辦法卻失靈了,大家非但沒有崇拜他,反而笑他是個只會畫國畫的土包子。

向川如在艱難地融入新環境的同時,向薇也發現在香港的生活並非她想象的那樣。陳自勤雖然把他們母子接到了自家的豪宅,可他自己卻成了一個不回家的男人。他總是推說工作忙,給向薇足夠的家用後就不知所蹤。向薇並不喜歡香港,過來這邊完全是為了和丈夫團聚,可她在香港生活了半年,見到丈夫的次數並不比在北京時多。

向薇沒有工作,陳自勤也沒有把她帶進自己的朋友圈,向薇每天一個人獨守空房,心情苦悶異常。她以為事業成功的男人都這麽忙,直到有一天,向川如問媽媽,“別人都說我是野孩子,是真的嗎?”向薇才仿佛醍醐灌頂,她怎麽從來沒想過,丈夫可能有問題!

向薇從來沒有想到,電影裏的橋段會發生在她的生活中。那個月,她多問陳自勤要了一筆家用,陳自勤沒有多問什麽,爽快地給了她,向薇轉手就把這筆錢給了私家偵探。很快,關於陳自勤的真實資料陸陸續續地交到她的手中。

原來,在與向薇結婚後的第七年,陳自勤在香港又結了婚,而且妻子已經為他生了一個女兒。這次他娶的太太是個平凡的香港小女人,沒有讀過大學,也沒有顯赫的家庭背景。只有一樣,她是個以丈夫為天的人,每天早晨在家門口與上班的陳自勤吻別,晚上做好一桌子菜等著陳自勤回家。在諸多的交際場合,陳自勤也都帶著她,在陳自勤的生意圈裏,所有人都並不知道向薇的存在。

向薇以為自己是丈夫的驕傲,殊不知,在丈夫心目中,她已經成為過眼雲煙,他甚至對她采取了不聞不問的策略,她想來香港就來,缺錢他就給,可是,他就是不回她的家,因為他已經有了新的家庭。

向薇是個自尊心極強的女人,她把陳自勤約了出來,所有的證據擺在他的面前。陳自勤以為向薇要和自己談條件,沒想到向薇的要求卻只有一個,離婚,她凈身出戶。

陳自勤擔心向薇鬧到自己現在的家裏去,只得答應了向薇的要求。向薇對陳自勤說的是帶著兒子回北京,事實上,她是個極要強的女人,當初跟單位辭職的時候,她口口聲聲要為家庭做出犧牲,就好像她是個聖潔的妻子、偉大的母親一樣。現在家庭卻沒保住,她不可能回到北京去被以前的同事指脊梁骨。她帶著向川如從富人區搬到廉價的出租屋,向川如也轉學到平民小學。

向薇除了會當美術老師之外別無所長,可她不會粵語,別說大學,就連小學都不要她。幾經周折,她終於在一所畫廊找到了倉庫管理員的工作,堂堂美術學院副教授,每天躲在逼仄的倉庫裏給收來的畫作貼標簽,賺著微薄的收入。最困難的時候,只有陳自勤的親姐姐陳加勤給他們送來了一筆錢,向薇本來不肯收,可是想到兒子的學費和自己的房租都沒有著落,只得忍著委屈收下了那筆錢。知恩圖報,她告訴向川如,無論什麽時候,就算記恨父親,也要對姑姑好。

陳加勤生性怪癖,年過五十還沒有嫁人,平時也不和弟弟走動,向川如也沒有什麽機會和姑姑相處。更何況,九歲的孩子,正是愛玩的時候,他在貴族學校不受待見,在平民小學卻和窮孩子們相處得很好,他很快過了語言關,在北京時他就是個成績優異的孩子,到了香港更加如魚得水,加上他的畫畫天賦,不但在學校得獎無數,作品還代表全港的小畫家,到英國去參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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