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個頭比周林還小，現在說話的嗓門卻扯得老大，教官聽得很受用，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說：“我走了之後，記得要加強鍛煉啊，不然你這小身子骨長不高的。”

“是，教官！”

即使道最後一刻，教官也竭力用這種輕松的語氣淡化離別的悲傷。

錚錚鐵骨也有柔情，就算離別的時候再淡然，大家也能察覺到教官語氣中帶著的那抹不舍。

“寒風飄飄落葉，軍隊是一朵綠花，親愛的戰友你不要想家，不要想媽媽，聲聲我日夜呼喚，多少句心裏話，不要離別時兩眼淚花，軍營是咱溫暖的家……”

這還是教官來這裏第一天教他們的歌，那個時候，大家還唱不出這首歌背後的味道，那是戰士的錚錚鐵骨下的繞指柔。

幾個班的同學追著軍隊裏的那種綠皮車追了出去，一邊追一邊唱著，許多女生漱漱掉著淚，舍不得這段短暫的緣分。

周林看著遠處那輛車越來越遠，最終駛離了學校的大門，她擦了把眼淚，眼睛空洞望著前方，心裏很難過。

秦庭兩手插兜慢悠悠晃過來，俊朗的臉上笑意疏疏，站在她旁邊，不鹹不淡地問：“你不記恨教官把你單獨扯出來練正步了？”

周林剛剛哭過，嗓子有些沙：“記恨什麽啊，教官人多好吶……”

明明嗓子都喊啞了，只能買喉片含著，每天還要堅持來喊口號。

再說，她又不是記仇的人，教官對她嚴格要求，也是為了最後隊形演練的時候班級能得到好名次。

秦庭走過去，看著這個淚眼朦朧的女孩。

晚上沒有太陽，摘下了軍訓帽，周林的齊劉海還被汗水沾在額頭上，下面是巴掌大的小臉，幾縷發絲在耳側被夜晚的風吹得搖晃，一雙眼霧氣籠罩，水光粼粼。

即使是在一群統一的軍綠色服裝下，每個人都被一周的陽光曬得黑黝黝的，眼前的這個女孩，依舊明麗動人，宛如今晚的星辰。

他仔細盯著一會，突然就被眼前這道風景晃了眼。

秦庭身體頓了頓，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撥動她額前的碎發，修長的指尖離她兩三厘米的地方被周林察覺，擡眼起來看住他，低喝：“你幹什麽？”

秦庭飛快收回手，白皙的臉上生出一抹不自然的紅暈，幸好在蒙蒙夜色下看得不分明。

他眼裏有些不自然，目光撇過她望向旁邊的一棵樹幹，竭力保持鎮定說著：“剛剛看你臉上一只蚊子，原本想打的，你剛剛一動就飛走了。”

周林狐疑了一下，最後，相信了秦庭的這個說法。

西寧附中裏的草木種植得很好，這個季節晚上的時候是有蚊子，周林都被被咬了好幾次了。

“那天的事……謝謝你了。”

想起教她練正步那件事，半晌後，周林吞吞吐吐，對他道了謝，然後轉身飛快地朝校門走去。

直到那抹纖細的身影消失在視野，秦庭才怔怔回神，然後一腳踢在旁邊的樹幹上，忍不住暗罵：“該死，想什麽呢……”

周林回到家裏，陸城和林業正在客廳談話，旁邊還有一位從未見過面的叔叔，她背著書包輕快的步子立馬就放慢下來，從外面慢慢走進來，站在面前停住腳，乖乖鞠了一躬：“叔叔好。”

陸城聽著這個稱呼，英挺俊朗的眉毛微蹙。

女孩的聲音柔婉脆響，清麗得像是一陣風鈴飄過，韓風不由仔細打量眼前這個小女孩起來。

十五六歲的模樣，身上穿著深綠色的軍訓服，臉上濕噠噠的應該是被汗沁濕的，一雙眼睛靈氣蘊蓄，水靈靈的很是招人喜歡。

韓風倒是從林業口裏聽過有關這個女孩的只言片語，根據林業活靈活現的描述，他得到的結論是，貌似……陸城很寵著她啊。

那也是，這麽多年，陸城這個家裏從來沒出現過陌生人，能把她接過來放在自己身邊，必定是與眾不同的。

韓風俊俏的臉上浮動笑意，唇角弧度恰好，湊近問她：“你就是前些日子阿城接回來的小蘿莉？”

周林被面前這位陌生蜀黍嚇住了，還有什麽“小蘿莉”，這個稱呼，總讓她聽起來覺得怪怪的。

關鍵，她為什麽住在這裏，的確是一件很覆雜的事情，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再說，就算能說清楚，她也不想提以前那些事了。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回答，陸城陡然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軀籠罩眼前燈光洩下的一圈白光，墨玉一般的眸子看向她，嗓音清淡：“還不去放下書包，就要開飯了。”

周林點著頭，正準備走，微偏的頭被陸城捋了捋額前濡濕的碎發，繼續說：“還有，他年紀跟我差不多，叫韓風哥哥。”

“……”

叫人家“叔叔”，周林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妥。

可這一切又像很多年前，她才長到他的腰間，他的身高是她的兩倍，她下意識叫他“叔叔”，卻被一根兔子糖交易了稱呼。

從那時候開始，周林隱約覺得陸城是一個對稱呼很執著的人，自己謹記於心，再也不敢喊他“叔叔”。

看著前面那個成熟戲謔的男人，周林尷尬半晌，憋紅了臉，朝那人喊了聲“韓風哥哥”，就丟盔棄甲一般逃回房間放書包去了。

她實在是覺得……不合適啊！

韓風望著周林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禁有些好笑，襯衫卷起一截，精致的手工袖口閃著濯濯的光。

他一手搭在陸城肩上，似笑非笑地對他說：“幹嘛非讓小蘿莉叫我哥哥，高一個輩分，嗯，難道不顯得我很有魅力……還是，你對她另有居心？”

依舊是與平常一般無二吊兒郎當的語氣，稀松平常又隱約帶了些探尋氣息，臉上依舊是掛著那抹稀松平常的笑意望著他。

陸城面無表情將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扯下來，側顏冷峻，依舊是不冷不熱的語氣：“她還小，你想多了。”

說著就邁腿朝飯桌的方向走去，也懶得多解釋一句。

韓風倒是從陸城這話中肖想出了許多弦外之音。

還小……那長大了呢？

難不成，還要等這個小丫頭長大不成？

他這些年十分難得打聽得到陸城情感方面的動態，這次自是不肯輕易放過了，緊追他的步伐追上去，意味深長問：“阿城，我倒是對小蘿莉長大後的事更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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