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見了嗎，那輛車是迪奧……”他們這鎮上開這種車子的人幾乎沒有，李玲梅站在門口望著一會，嘴裏還在咕咕噥噥。

周遠濤挺著發福的肚子坐回沙發，毫不在意地說：“看見了又怎麽樣，人家的又不是你的。”

“都叫你剛剛留人家下來吃飯，就知道算你那點破賬！”李玲梅就是見不慣周遠濤這付不動腦筋的模樣，不然他做工這麽多年，別人早就成了工頭，他還只是個水泥工？

到頭來，還不是她張羅著辦了這個面館，不然哪有他的好日子過？可憐她一把年紀了，家裏連輛小車都坐不上。

就算李玲梅性子要強，周遠濤本子裏還是有些大男子主義，聽著老婆的嫌棄也咋咋呼呼起來：“不是你叫我算的嗎？再說，人家跟你又不熟，別有事沒事就湊上去丟人現眼……”

在一邊收拾東西的周林聽這兩個人吵，才明白李玲梅剛剛那麽親熱是想同陸城拉關系，這樣的事讓她覺得丟人。

周林想這幸虧是陸城哥走了，要是讓他聽到這些，她真是沒臉再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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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林在七月份的時候得知了自己的成績，考了612分，年級裏第六的成績，就連市裏的西寧附中都給她拋來了橄欖枝。

三溪鎮已經好幾年都沒有人考上西寧附中了，這種消息傳到小鎮上幾乎沸騰，走到哪裏都有人誇周林會讀書，唯獨周家氣氛低迷。

市裏有個西寧附中，崇縣裏也有第一中學。一般來說，只要有那個能力考上西寧附中，一中裏的學費都是全免的。

只是近年來人民的生活水平越來越好，也沒有那家父母為了省千把塊錢的學費就不把孩子送進好學校，可周家的大人卻是動了這個心思。

周遠濤坐在周林面前跟她談這事，就算是父女，跟她商量去讀一所相對來說沒什麽前途的學校，周父也有些開不了口。

只是想著昨晚李玲梅跟他又吵又鬧的：“周林是你女兒，你不跟她說這事誰跟她說？難道要讓別人說是我這後媽的主意嗎？”

其實這事就是她攛掇起來的，每次臨到最後，都是三兩句漂亮話將自己撇得幹幹凈凈，把別人都當傻子看。

一切都要向兒子看，就算是個沒出息，到時候養老送終還不是都得靠他？周遠濤沒有辦法，今天只能自己來開這個口。

“林林你看，一中的條件也不差，每年考上一本少說也有一百多人，再說學習這事都是靠自己，跟在哪所學校差別不大。”

周林兩泡淚含在眼眶裏漲得酸酸的，她吸了下鼻子，啞著嗓音說：“那我能把這筆錢記下麽？我記本帳，以後我上學開銷花了多少，等我以後工作有能力了加倍還給你們。”

她說的是“你們”而不是“你”，很明顯，她已經徹底對這個爸爸失去信心，把他歸成和李玲梅一類了。

她心底難受得很，明明是世間最親近的關系，可是為什麽對她最基本的教育義務都不願意承擔？

周遠濤哪裏肯信周林的話，他這麽多年對周林不怎麽樣，好在從來也沒指靠老了由她來養，對周林只是自己盡了撫養義務就夠了。

周林這會說得好聽說以後還給他，可以後的事誰又說得準？

現在這小姑娘是翅膀還沒硬，要是真等她有能力了，還不飛得遠遠的，哪裏還願意回來給他養老？

這種事周遠濤在小鎮裏見得多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逢年過節能提點禮品回來串門就算孝順的了。

心裏將這些厲害關系捋了捋，周遠濤語氣強硬起來：“你這孩子，誰要你還錢了，這種話叫別人聽見了還不知道怎麽在背後說我呢，我就是叫你去讀一中又不是沒叫你不讀書，再說人家有免費的你不去偏偏要花這個錢，我每天起早貪黑掙這些錢容易嗎？”

周林被他堵得無話可說，半晌後才哽咽道：“這不一樣。”

周遠濤語氣咄咄：“哪裏不一樣了？都是讀書哪裏不一樣啦？又不是讓你出去打工！”

周林這些年已經很會忍氣吞聲，就連李玲梅也很少逮著她罵，這次被爸爸這樣兇，她幾滴眼淚含在眼眶搖搖欲墜，一向堅韌的外殼馬上就要被打破。

她知道自己是自私了些，只想去讀好學校……可她家不是出不起這個學費，根本就是不想在她這個賠錢貨身上多花一分錢，要是周宇考上了，家裏砸鍋賣鐵還不是要送他上的？

周遠濤和李玲梅這幾天老往崇縣跑，想在崇縣購物街的美食城裏盤下一家店面。那裏地段好肯定不便宜，可是她學費也就一千來塊，比起幾萬塊的攤位費根本不值一提，省哪裏也不該往她這裏省啊？

家裏人重男輕女她認了，可是怎麽能偏心得這麽嚴重？她爸爸和李玲梅自從周宇出生就給他打算，給他攢以後結婚生孩子買房的錢。

可她呢？

從小到大，又有誰給她打算過什麽？

哪怕是一點點？

周林想著，只覺得胸口有一口氣上不來，悶得她難受極了，裏面一顆心“嘭嘭”地跳，憤怒得像是要燃燒起來。

她肩膀顫著，一雙濕亮好看的眼睛直勾勾盯周遠濤，瞳孔收緊，裏面是毫不掩飾的濃濃怨氣，仿佛對面坐著的那個人不是自己的父親而是仇人。

有史以來第一次沒有屈從在他的意見下，幹啞艱澀的嗓音一個個從她喉嚨裏蹦出，幾乎咬牙，清晰緩慢地告訴他：“我要讀西寧附中。”

周遠濤這輩子倒是還沒被周林這樣瞪過，他從來沒想過，一向唯唯諾諾逆來順受的周林有一天會像一頭要吃人的小獸一樣目露兇光瞪著他，兇狠憤懣的眼神看得他這位大家長也有些心驚肉跳。

他被周林這死丫頭瞪得一肚子氣。

周遠濤今天耐著性子跟她說盡了好話，沒想到到頭來還是沒說通，現在倒把這丫頭逼急了現出原形，看周林這怨恨的眼神他就知道這姑娘養大了沒用，這丫頭心裏記恨著他呢！

養女兒還養出仇怨來了，自己這些年好歹沒缺她吃缺她喝的！

周遠濤一張臉氣得發青，暴怒地指著周林說：“好啊，那你去西寧讀啊，有免費的書你不去念還要老子花這個錢，反正老子不出錢看你怎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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