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狐妖（1）
關燈
小
中
大
第四十四章狐妖（1）
卿尋沒有和金仙副使一起留在宮中，而是獨自在城內轉悠了半圈，甩掉李昶派來跟蹤自己的探子後，來到城外找霽靈匯合。一見面，他就迫不及待地告訴霽靈：“一切順利。”
霽靈放下茶杯，笑盈盈地問他是怎麽跟李昶談的。卿尋便把來龍去脈如實講了一遍，霽靈聽後大笑：“好啊！好！像李昶那樣的君主，你越表現出恃才傲物和不屑一顧，越容易贏得他的信任與欣賞，叫他不敢小瞧了你，唯唯諾諾反倒惹其生厭。至於那些暗探，凡人爾爾，不必放在心上。”
卿尋的想法與她如出一轍，點頭相應，隨即又蹙眉道：“我擔心的是，若此事處理不當，會給仙界招災惹禍……”
他又把自己的擔憂和剖判說與她聽。
霽靈想了想，說：“李昶並非見識短淺之輩，眼下西酬運勢正盛，他沒有理由做出既惹怒妖界又出賣仙界的舉動。退一步講，就算李昶真如你所說行小人之舉，咱們大可以殺個他片甲不留，一把火毀了這破城就是。”
卿尋眨了眨眼睛，想不到她居然說出毀掉凡間城池這樣荒唐的言論，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霽靈忍笑問道：“怎麽，嚇到了？”
卿尋搖搖頭，低聲說沒有。
霽靈探過身子打量卿尋的表情，歪著腦袋盯了半天，見他眉心都擰成了麻花，不由得撲哧一下笑出聲來：“我開玩笑的。”
卿尋明顯松了一口氣。
霽靈又問：“堂堂一介‘代戰神’，竟口出狂言說要火燒皇城，你聽了是不是有點失望？是不是覺得我不應當說出這樣的話？”
卿尋沈默著避開她追問的目光。霽靈本性善良，這一點他再清楚不過，否則她也不會留下來保護仙童。可作為戰神，她又是征戰無數，手上沾染了盈千累萬的亡者之血，絕非至純至善之輩……卿尋不由好奇，她到底是怎樣的呢？
霽靈斜睨著卿尋，勾唇笑道：“我打了那麽久的仗，倘若真如你想象那般純良，早不知道死在誰的劍下了。小可愛，你要是喜歡我，最好別一味地猜測我、臆想我，害得自己沈溺於想象之中無法自拔，到頭來還要怪罪我為何與你的想象甚有出入……”
卿尋被戳中心事，頓時感覺無地自容，耳根浮現出兩抹暗紅，慌忙辯白道：“誰，誰喜——想象你了！”
倒是沒有否認喜歡。霽靈似笑非笑，輕哼道：“嗯，姑且信了。”
卿尋雖是羞赧，心思卻飛快地轉著：她這樣說，莫不是以前發生過此類的事情？那些追求者因為對她不夠了解，喜歡的一直是想象中的她，故而發現真實的她同想象之中的不一樣，便去找了她的麻煩……
越想越覺得心煩意亂，卿尋不知是該氣她有那般多的追求者，還是該惱那些不識好歹的家夥曾經惹她不快。霽靈卻沒想那麽多，只心道方才試探的一句，自己已將卿尋少年懷春的心思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這是好事。霽靈心想，卿尋心悅自己，便是有了把柄攥在自己手裏，理當會對自己提出的要求無有不應，譬如讓他去渡劫飛升、去當戰神，他都莫敢不從了。
她心中算盤打得劈裏啪啦響，表面卻淡定地繼續道：“李昶若是不仁不義，咱們也沒必要對他太客氣，要讓他知道，得罪我就是得罪神界，得罪你就是得罪仙界，他必須要為他所作出的錯誤決定而付出慘痛代價，那個代價也必須是他最在乎的東西。身為一國之君，再沒有什麽比國家和皇權更重要的了。即便不火燒城池，毀幾座皇宮宮殿或者傳幾句流言蜚語，動搖動搖他的帝位，敲打他一二，是很有必要的。”
卿尋猶疑道：“我想，應該不會走到那一步罷……”
“這誰說得準呢！世間之事，斷不會等你做足了心理準備才發生。”霽靈不以為然，腦子裏突然又萌生出一個想法，打算考驗考驗卿尋，遂問道，“小可愛，如果有一天仙界陷入泥淖，自身難保，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唯有誅殺凡人、毀其故裏方可求得生路，你會選擇犧牲他們以保仙界萬全嗎？”
卿尋想也不想：“當然不會！”
“可如果你不殺他們，他們卻出於自保而反過來殺你，你還是堅持你的選擇嗎？”
卿尋眉心頓蹙，不明白她為何會這樣問自己，躊躇道：“那樣的話，想必是有什麽誤會，我自會向他們證明清者自清。”
清者自清？霽靈笑了笑，心想這世間哪有什麽清者自清，多的是積毀銷骨之事。她並沒有把這話告訴卿尋，於她而言，戰場上的爾虞我詐早已司空見慣，接人待物也總習慣留出幾分心思和揣測。
而現在見到卿尋身上那份難能可貴的純粹，霽靈不忍打破，只問他道：“他們要是不信，你當如何？”
“我……”
“若他們不但要殺你，還要傷害你的同門，你又當如何？”
“……”
卿尋答不上來了，緊緊抿著雙唇，陷入沈思：仙者生來就是要守護蒼民，保凡世安昌，無論發生什麽都不可違背本心，此乃每位修仙者初入仙門時所學的第一課，也是最重要的一課。
況且當初他自己也是一介凡人，因為骨相奇佳，乃天生的仙者，才會被仙門主選入仙界，固本培元，終得道升仙，成為仙界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上仙，前途無量。後與仙中弟子相處百餘年，和他們早已情同手足，危難關頭也必不能叫人傷害了他們。
他思索許久，聲音低沈而堅定地說：“無論如何，我不會傷害凡人。倘若真到了需要做出抉擇的地步，我相信師兄弟們亦可體諒於我……”
嗬，你倒是信任他們。霽靈腹誹，但對於卿尋給出的不會傷害凡人的答案，她還是感到十分欣慰，第一次認認真真地叫了他的名字：“卿尋。”
卿尋擡起頭，看向她的眼睛亮如星辰，眸中閃爍著熠熠光彩。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名字從她口中說出來，竟是格外的好聽。
霽靈直言正色，道：“你要記住今日你說過的話，不論什麽時候，不管何種境地，你都不可濫殺無辜、亡人自存。萬事皆須以蒼生為首，要做到破釜沈舟、不遺餘力地去保護那些需要保護的人，絕不可有半分的動搖，明白嗎？”
卿尋其實特別想問她一句，那些需要保護的人當中是否也包括她？可他最後只是張了張嘴，淡淡應道：“我知道了。”
有的問題在想要問出口的那一瞬間，心中就已有了答案——世間總有兩全法，不負天下，亦不負君。
他要護蒼生，也要護她。
“很好。”霽靈微笑頷首，故意語焉不詳地說，“為表鼓勵，今晚亥時我會去你的房間找你，別睡太沈哦。”
“什……什麽？！”卿尋訝然，這話題未免轉的也太快了吧？再說半夜三更去我房中，是、是打算做什麽……他游思妄想，卻是心裏想什麽都寫在了臉上。
霽靈盯著他耳下那抹微淺的疑紅，眼中笑意深深，既沒有戳破卿尋的奇思，也沒有多作解釋，轉而問道：“客棧都安排好了嗎？”
“安、安排好了……”卿尋怔怔楞楞的還未回過神，思緒還被她說得那句亥時勾著，只能勉強集中精神回答道，“我探查過，城內有一家客棧，雖處於鬧市中，但店內幹凈雅致，後院廂房也是在幾進的深宅大院裏，環境清幽，而且客棧老板對客人頗為挑剔，並非什麽販夫走卒都可以進入……還有，還有就是客棧的後院有一處旁門，連通前往城東的小巷，若是需要避人耳目、夜間出行，會很方便……呃我的意思是，若晚上出城去巟陽河捉妖會很方便！”
簡直越描越黑！卿尋索性閉嘴，除非霽靈問他，否則絕不再多說一個字。
霽靈不甚在意，琢磨道：“夜行確實可以避開城中百姓，以免造成恐慌，而且大多妖者都更喜歡晚上作亂，小可愛，你想的很是周到……”她隨口誇讚兩句，伸手去拎小茶壺，又問，“客棧老板怎麽樣？”
“尋常商賈，與皇室無關。”
霽靈倒茶的手頓了一頓，斜眼瞧著卿尋，含笑道：“你倒是想知道我要問什麽。”她將手中的茶遞了過去，“喝了它，咱們即刻進城。”
卿尋接過茶杯一飲而盡，隨後便號令眾仙當即動身，分批次進城並下榻客棧。
霽靈仍守在隊伍最末，同最後五名仙童抵達客棧時，卿尋已經請客棧老板為她單獨收拾出天字一號房。待安頓好小仙童們，霽靈跟老板來到廂房，進屋一看居然只有一張床，便問老板：“為什麽其他人都是兩三人同住一間，而我是單間的？”
“方才那位公子特意叮囑本店，務必把最好的房間留給您，所以我就讓小二收拾出這間天字一號房。公子給了重金包下客棧，我們自是不好怠慢的。”客棧老板解釋完，又從頭到腳暗暗打量了霽靈一番。她雖同其他仙者一樣作束冠裝扮，可她面若桃李、山眉水眼，與那些男子相比多了幾分柔美清秀，客棧老板迎來送往這麽多年，一眼就瞧出她是女子之身，於是問道，“姑娘是對這房間不滿意？”
霽靈倒也不在意，在屋內轉了一圈，說：“滿意，我隨口問問罷了，他住在哪裏？”
客棧老板知她指的是卿尋，便答道：“公子住在隔壁，您隨我來。”
霽靈出門後往左一拐，沒兩步就來到卿尋的房門口，探頭一瞧，與自己所住的天字一號房比起來，這間稍微小了點，但也幹凈雅致，且同樣只有一張床……
“誰跟他住在一起？”霽靈問客棧老板。
“沒人，公子也是單住。”
霽靈心想，莫非是聽我說晚上要找他，所以特意做此安排？她輕笑一聲，謝過老板，又給了對方幾錠金銀，托其去街上買回尋常布衣，拿給其他人換上。
那些仙童總是白衣飄飄、神情肅然的古板樣，走在街上仿佛生前被欠了錢、死後來索賬的鬼魅，嚇到凡人多有不好。
客棧老板捧著金銀笑逐顏開，這些錢就算是買上等絲綢也能剩下不少呢！更何況客人要的只是普通衣裳……他內心快速盤算一番，客客氣氣地同霽靈道了謝，便往樓下走去。
恰巧碰見正在上樓的卿尋，客棧老板又格外熱情地同他打了招呼。
卿尋頷首回應，轉身便看見霽靈正站在廂房門口抱著手臂笑盈盈地盯著自己看。他停在原地，猶豫了一下才往前走去。
霽靈囑咐道：“那些小仙童多是初次下山，今日便放他們半天的假，讓他們在城中好好玩一玩，感受一下凡世間的風土人情。不過，他們還是不要穿著那身仙服招搖過市了，我已經讓客棧老板去買了布衣回來，待他們換了裝再出去。”
“好。”
“現在我要睡一覺，任何人不許打擾，晚飯麽，便也不吃了，困。”
“嗯。”
霽靈捂著嘴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邊打邊往天字一號房走去。
“等一下！”卿尋叫住了她，“你說晚上來找我，是打算……”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
入夜，亥時。
霽靈準時叩響了卿尋的房門。卿尋心情忐忑，才一開門，未及說話便感覺手腕一緊，緊接著就被霽靈拽住，瞬間來到了巟陽河畔。
好厲害的瞬移術！卿尋暗嘆，站在岸邊定了定神，環顧四周，問道：“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霽靈沒有回答，而是端量著卿尋奇怪地反問：“換衣裳了？”
是了，卿尋原本那身凈白素雅的長袍此刻已變成玄色的夜行衣，看似普通，實則暗藏心機，只說用料就絕非俗品，裁剪更是講究。其肩背處染的竹葉圖案頗顯正氣，而衣襟、袖擺等地方同樣繡著碧穹色的流雲紋路，甚至連腰間那條鞶帶都盡是巧思，用細小的銀飾點綴成一副碎瓊亂玉之景……
看著不像客棧老板的審美。霽靈心想。
卿尋不自然地幹咳兩聲，眼神飄忽不定，借口說道：“是，趕路幾日，那件舊衣已經沾滿塵土，有礙仙門風範……”
真是不會撒謊。霽靈心裏嘀咕著，不過不怪他多想，那句亥時去敲房門的話，任誰聽了都會覺得暧昧不清。她眼神一低，見卿尋的袖口微微敞開，揮手一變，他的腕上便多出了一副護腕束袖。
卿尋一怔：“這是……”
“此乃上戰場必不可少之物，且配你這身衣服特別好看……”霽靈眨眨眼睛，壓著忍不住發笑的嘴角逗他，“我、很、喜、歡。”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卿尋沒有和金仙副使一起留在宮中，而是獨自在城內轉悠了半圈，甩掉李昶派來跟蹤自己的探子後，來到城外找霽靈匯合。一見面，他就迫不及待地告訴霽靈：“一切順利。”
霽靈放下茶杯，笑盈盈地問他是怎麽跟李昶談的。卿尋便把來龍去脈如實講了一遍，霽靈聽後大笑：“好啊！好！像李昶那樣的君主，你越表現出恃才傲物和不屑一顧，越容易贏得他的信任與欣賞，叫他不敢小瞧了你，唯唯諾諾反倒惹其生厭。至於那些暗探，凡人爾爾，不必放在心上。”
卿尋的想法與她如出一轍，點頭相應，隨即又蹙眉道：“我擔心的是，若此事處理不當，會給仙界招災惹禍……”
他又把自己的擔憂和剖判說與她聽。
霽靈想了想，說：“李昶並非見識短淺之輩，眼下西酬運勢正盛，他沒有理由做出既惹怒妖界又出賣仙界的舉動。退一步講，就算李昶真如你所說行小人之舉，咱們大可以殺個他片甲不留，一把火毀了這破城就是。”
卿尋眨了眨眼睛，想不到她居然說出毀掉凡間城池這樣荒唐的言論，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霽靈忍笑問道：“怎麽，嚇到了？”
卿尋搖搖頭，低聲說沒有。
霽靈探過身子打量卿尋的表情，歪著腦袋盯了半天，見他眉心都擰成了麻花，不由得撲哧一下笑出聲來：“我開玩笑的。”
卿尋明顯松了一口氣。
霽靈又問：“堂堂一介‘代戰神’，竟口出狂言說要火燒皇城，你聽了是不是有點失望？是不是覺得我不應當說出這樣的話？”
卿尋沈默著避開她追問的目光。霽靈本性善良，這一點他再清楚不過，否則她也不會留下來保護仙童。可作為戰神，她又是征戰無數，手上沾染了盈千累萬的亡者之血，絕非至純至善之輩……卿尋不由好奇，她到底是怎樣的呢？
霽靈斜睨著卿尋，勾唇笑道：“我打了那麽久的仗，倘若真如你想象那般純良，早不知道死在誰的劍下了。小可愛，你要是喜歡我，最好別一味地猜測我、臆想我，害得自己沈溺於想象之中無法自拔，到頭來還要怪罪我為何與你的想象甚有出入……”
卿尋被戳中心事，頓時感覺無地自容，耳根浮現出兩抹暗紅，慌忙辯白道：“誰，誰喜——想象你了！”
倒是沒有否認喜歡。霽靈似笑非笑，輕哼道：“嗯，姑且信了。”
卿尋雖是羞赧，心思卻飛快地轉著：她這樣說，莫不是以前發生過此類的事情？那些追求者因為對她不夠了解，喜歡的一直是想象中的她，故而發現真實的她同想象之中的不一樣，便去找了她的麻煩……
越想越覺得心煩意亂，卿尋不知是該氣她有那般多的追求者，還是該惱那些不識好歹的家夥曾經惹她不快。霽靈卻沒想那麽多，只心道方才試探的一句，自己已將卿尋少年懷春的心思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這是好事。霽靈心想，卿尋心悅自己，便是有了把柄攥在自己手裏，理當會對自己提出的要求無有不應，譬如讓他去渡劫飛升、去當戰神，他都莫敢不從了。
她心中算盤打得劈裏啪啦響，表面卻淡定地繼續道：“李昶若是不仁不義，咱們也沒必要對他太客氣，要讓他知道，得罪我就是得罪神界，得罪你就是得罪仙界，他必須要為他所作出的錯誤決定而付出慘痛代價，那個代價也必須是他最在乎的東西。身為一國之君，再沒有什麽比國家和皇權更重要的了。即便不火燒城池，毀幾座皇宮宮殿或者傳幾句流言蜚語，動搖動搖他的帝位，敲打他一二，是很有必要的。”
卿尋猶疑道：“我想，應該不會走到那一步罷……”
“這誰說得準呢！世間之事，斷不會等你做足了心理準備才發生。”霽靈不以為然，腦子裏突然又萌生出一個想法，打算考驗考驗卿尋，遂問道，“小可愛，如果有一天仙界陷入泥淖，自身難保，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唯有誅殺凡人、毀其故裏方可求得生路，你會選擇犧牲他們以保仙界萬全嗎？”
卿尋想也不想：“當然不會！”
“可如果你不殺他們，他們卻出於自保而反過來殺你，你還是堅持你的選擇嗎？”
卿尋眉心頓蹙，不明白她為何會這樣問自己，躊躇道：“那樣的話，想必是有什麽誤會，我自會向他們證明清者自清。”
清者自清？霽靈笑了笑，心想這世間哪有什麽清者自清，多的是積毀銷骨之事。她並沒有把這話告訴卿尋，於她而言，戰場上的爾虞我詐早已司空見慣，接人待物也總習慣留出幾分心思和揣測。
而現在見到卿尋身上那份難能可貴的純粹，霽靈不忍打破，只問他道：“他們要是不信，你當如何？”
“我……”
“若他們不但要殺你，還要傷害你的同門，你又當如何？”
“……”
卿尋答不上來了，緊緊抿著雙唇，陷入沈思：仙者生來就是要守護蒼民，保凡世安昌，無論發生什麽都不可違背本心，此乃每位修仙者初入仙門時所學的第一課，也是最重要的一課。
況且當初他自己也是一介凡人，因為骨相奇佳，乃天生的仙者，才會被仙門主選入仙界，固本培元，終得道升仙，成為仙界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上仙，前途無量。後與仙中弟子相處百餘年，和他們早已情同手足，危難關頭也必不能叫人傷害了他們。
他思索許久，聲音低沈而堅定地說：“無論如何，我不會傷害凡人。倘若真到了需要做出抉擇的地步，我相信師兄弟們亦可體諒於我……”
嗬，你倒是信任他們。霽靈腹誹，但對於卿尋給出的不會傷害凡人的答案，她還是感到十分欣慰，第一次認認真真地叫了他的名字：“卿尋。”
卿尋擡起頭，看向她的眼睛亮如星辰，眸中閃爍著熠熠光彩。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名字從她口中說出來，竟是格外的好聽。
霽靈直言正色，道：“你要記住今日你說過的話，不論什麽時候，不管何種境地，你都不可濫殺無辜、亡人自存。萬事皆須以蒼生為首，要做到破釜沈舟、不遺餘力地去保護那些需要保護的人，絕不可有半分的動搖，明白嗎？”
卿尋其實特別想問她一句，那些需要保護的人當中是否也包括她？可他最後只是張了張嘴，淡淡應道：“我知道了。”
有的問題在想要問出口的那一瞬間，心中就已有了答案——世間總有兩全法，不負天下，亦不負君。
他要護蒼生，也要護她。
“很好。”霽靈微笑頷首，故意語焉不詳地說，“為表鼓勵，今晚亥時我會去你的房間找你，別睡太沈哦。”
“什……什麽？！”卿尋訝然，這話題未免轉的也太快了吧？再說半夜三更去我房中，是、是打算做什麽……他游思妄想，卻是心裏想什麽都寫在了臉上。
霽靈盯著他耳下那抹微淺的疑紅，眼中笑意深深，既沒有戳破卿尋的奇思，也沒有多作解釋，轉而問道：“客棧都安排好了嗎？”
“安、安排好了……”卿尋怔怔楞楞的還未回過神，思緒還被她說得那句亥時勾著，只能勉強集中精神回答道，“我探查過，城內有一家客棧，雖處於鬧市中，但店內幹凈雅致，後院廂房也是在幾進的深宅大院裏，環境清幽，而且客棧老板對客人頗為挑剔，並非什麽販夫走卒都可以進入……還有，還有就是客棧的後院有一處旁門，連通前往城東的小巷，若是需要避人耳目、夜間出行，會很方便……呃我的意思是，若晚上出城去巟陽河捉妖會很方便！”
簡直越描越黑！卿尋索性閉嘴，除非霽靈問他，否則絕不再多說一個字。
霽靈不甚在意，琢磨道：“夜行確實可以避開城中百姓，以免造成恐慌，而且大多妖者都更喜歡晚上作亂，小可愛，你想的很是周到……”她隨口誇讚兩句，伸手去拎小茶壺，又問，“客棧老板怎麽樣？”
“尋常商賈，與皇室無關。”
霽靈倒茶的手頓了一頓，斜眼瞧著卿尋，含笑道：“你倒是想知道我要問什麽。”她將手中的茶遞了過去，“喝了它，咱們即刻進城。”
卿尋接過茶杯一飲而盡，隨後便號令眾仙當即動身，分批次進城並下榻客棧。
霽靈仍守在隊伍最末，同最後五名仙童抵達客棧時，卿尋已經請客棧老板為她單獨收拾出天字一號房。待安頓好小仙童們，霽靈跟老板來到廂房，進屋一看居然只有一張床，便問老板：“為什麽其他人都是兩三人同住一間，而我是單間的？”
“方才那位公子特意叮囑本店，務必把最好的房間留給您，所以我就讓小二收拾出這間天字一號房。公子給了重金包下客棧，我們自是不好怠慢的。”客棧老板解釋完，又從頭到腳暗暗打量了霽靈一番。她雖同其他仙者一樣作束冠裝扮，可她面若桃李、山眉水眼，與那些男子相比多了幾分柔美清秀，客棧老板迎來送往這麽多年，一眼就瞧出她是女子之身，於是問道，“姑娘是對這房間不滿意？”
霽靈倒也不在意，在屋內轉了一圈，說：“滿意，我隨口問問罷了，他住在哪裏？”
客棧老板知她指的是卿尋，便答道：“公子住在隔壁，您隨我來。”
霽靈出門後往左一拐，沒兩步就來到卿尋的房門口，探頭一瞧，與自己所住的天字一號房比起來，這間稍微小了點，但也幹凈雅致，且同樣只有一張床……
“誰跟他住在一起？”霽靈問客棧老板。
“沒人，公子也是單住。”
霽靈心想，莫非是聽我說晚上要找他，所以特意做此安排？她輕笑一聲，謝過老板，又給了對方幾錠金銀，托其去街上買回尋常布衣，拿給其他人換上。
那些仙童總是白衣飄飄、神情肅然的古板樣，走在街上仿佛生前被欠了錢、死後來索賬的鬼魅，嚇到凡人多有不好。
客棧老板捧著金銀笑逐顏開，這些錢就算是買上等絲綢也能剩下不少呢！更何況客人要的只是普通衣裳……他內心快速盤算一番，客客氣氣地同霽靈道了謝，便往樓下走去。
恰巧碰見正在上樓的卿尋，客棧老板又格外熱情地同他打了招呼。
卿尋頷首回應，轉身便看見霽靈正站在廂房門口抱著手臂笑盈盈地盯著自己看。他停在原地，猶豫了一下才往前走去。
霽靈囑咐道：“那些小仙童多是初次下山，今日便放他們半天的假，讓他們在城中好好玩一玩，感受一下凡世間的風土人情。不過，他們還是不要穿著那身仙服招搖過市了，我已經讓客棧老板去買了布衣回來，待他們換了裝再出去。”
“好。”
“現在我要睡一覺，任何人不許打擾，晚飯麽，便也不吃了，困。”
“嗯。”
霽靈捂著嘴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邊打邊往天字一號房走去。
“等一下！”卿尋叫住了她，“你說晚上來找我，是打算……”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
入夜，亥時。
霽靈準時叩響了卿尋的房門。卿尋心情忐忑，才一開門，未及說話便感覺手腕一緊，緊接著就被霽靈拽住，瞬間來到了巟陽河畔。
好厲害的瞬移術！卿尋暗嘆，站在岸邊定了定神，環顧四周，問道：“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霽靈沒有回答，而是端量著卿尋奇怪地反問：“換衣裳了？”
是了，卿尋原本那身凈白素雅的長袍此刻已變成玄色的夜行衣，看似普通，實則暗藏心機，只說用料就絕非俗品，裁剪更是講究。其肩背處染的竹葉圖案頗顯正氣，而衣襟、袖擺等地方同樣繡著碧穹色的流雲紋路，甚至連腰間那條鞶帶都盡是巧思，用細小的銀飾點綴成一副碎瓊亂玉之景……
看著不像客棧老板的審美。霽靈心想。
卿尋不自然地幹咳兩聲，眼神飄忽不定，借口說道：“是，趕路幾日，那件舊衣已經沾滿塵土，有礙仙門風範……”
真是不會撒謊。霽靈心裏嘀咕著，不過不怪他多想，那句亥時去敲房門的話，任誰聽了都會覺得暧昧不清。她眼神一低，見卿尋的袖口微微敞開，揮手一變，他的腕上便多出了一副護腕束袖。
卿尋一怔：“這是……”
“此乃上戰場必不可少之物，且配你這身衣服特別好看……”霽靈眨眨眼睛，壓著忍不住發笑的嘴角逗他，“我、很、喜、歡。”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