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娘家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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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娘家人（3）
君安回頭一看，阿染竟昏了過去！
他連忙跑上前從韓鄭手中接過阿染，打橫將其抱起，奔向山前客棧之中。
客棧裏常來吃飯的餮客見到此景，稀奇道：“咦，前兩日不是抱過一次了嘛……”
君安直奔上回阿染休憩的臥房，沒等身後韓鄭上前開門便一腳踹開了房門匆匆來到床邊，小心翼翼地讓阿染平躺在床上。
韓鄭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俺，俺也不知道師父怎麽回事，那個自稱他哥哥的家夥剛一瞧不見身影，師父就暈過去了……要不，俺這就去找大夫！”
“不用。”凡人大夫能查出什麽來？君安假裝探了探阿染的脈，“她暫無大礙，你去幫我打一盆水來。”
礙於凡人在此，君安不好施法探查，只能先將韓鄭引開。
韓鄭應了一聲，卻是站在那裏不動，欲言又止。
君安喝道：“還不快去！”
韓鄭嘟囔著往外走：“真是的，何必跟師父的娘家人較勁呢？唉，跟娘家人打架，將來哪裏還有好果子吃……”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鉆進了君安的耳朵裏。
君安心想：方才與那紅衣男子比試時便感受了到對方身上的魔氣，而阿染與他關系甚近，想來那男子應是魔界的魔君。若真如此，便確如韓鄭所說，紅衣男子是阿染的娘家人。
是啊，為何要跟阿染的娘家人作對？
真是被他們兩個那般親密的舉止給氣糊塗了！
君安搖了搖頭，準備施法探傷，又想：阿染怎麽突然就昏倒了？莫不是她的舊傷……
他心頭一緊，喚道：“阿染？醒醒，阿染？”
喊了兩聲沒有回應，君安便握住了阿染的手給她傳入力量。
安靜的屋子裏突然傳出一聲嬉笑：
“嘻。”
君安擡頭正對上阿染透亮有神的雙眸，他驚喜道：“你醒了？！”
“我根本就沒有暈倒。”阿染猛地坐起身，捋了捋被弄亂的頭發，說，“我是怕你再去找連霧的麻煩，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連霧。”君安念了一遍，眼中漸漸陰雲密布，泛涼的指尖摩挲著阿染的手背，垂下嘴角緩慢問道，“他……他可是你的魔君？”
阿染忍笑：“是魔君，但不是我的。”
“什麽意思？”
阿染靠近君安耳語了一番，君安登時變了臉色。話說完，阿染退回來，聳了聳肩又道：“所以你沒必要那麽敵視連霧。”
君安沈默良久，重重地“嗯”了一聲，嚴肅道：“他日我必定登門謝罪！”
“噗哈哈哈！那倒也不必，你是本魔王的夫君，與本魔王平起平坐，哪有向臣子謝罪的道理？”阿染揮揮手，示意君安不要將此事放在心上，“再說了，連霧不會真的生你氣，他連我的氣都懶得生……”
君安清楚，連霧或許不會生氣，但阿染剛才提到的另外那位魔君——刑掖，是決計不會輕饒了自己的。
“這世上除了他的阿掖，再沒有什麽事情是連霧在乎的，對我也一樣。如果真像你擔心的那樣，連霧對我有別的意思，怎麽可能放任我繼續留在人界？”阿染說，“連霧之所以沒有把我帶回去，無非是刑掖還沒有讓他這樣做罷了。若有一天，刑掖讓連霧務必將我帶回魔界，連霧呀，指不定用什麽下作法子將我綁了回去呢……”
“阿染。”君安斟酌道，“你有沒有告訴連霧，你為了給我本體而剜骨的事情？”
阿染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嗯，說了，怎麽了？”
君安劍眉一挑：“沒什麽。”
連霧說對了，回魔界之後會有“一大家子”等著自己。君安暗自估量，以自己現在能力對付魔君品階的魔者，大約有七成把握，至於剩下三成……
一是武器。君安眼前閃過連霧拿的那柄扇子，又想起連霧所說自己的手應該執劍的話，決定改日去找鐵匠鋪的老板打一把趁手的長劍。
二是運氣。這一點君安無法左右，只能在回到魔界之前勤加修煉了。
三是阿染。雖然心意已明了，然而名分一事仍不可馬虎。
君安的眼神落在阿染身上，心裏琢磨著晚上的計劃，暗道：成敗在此一舉！
阿染見君安看著自己楞神兒，以為君安是在擔心回魔界後，連霧會因為鳳凰骨的事情而找他麻煩，便說：“你是不是怕連霧會怪罪於你？”
“阿染，莫說連霧，便是整個魔界怪罪我，我都覺得是自己罪有應得。”君安神色微斂，道，“時至今日，我依然在怪罪自己，為何要將鳳凰之力的事情告訴你……若回魔界之後，他們要找我討個說法，我絕無二話，應下便是。”
“啊？這……”阿染心裏咯噔一下，這魔界還要不要回了？她有些不悅地撇撇嘴，問，“如何應？任他們打你罵你？”
君安摸了摸阿染的頭，輕聲道：“那不可以，畢竟我是魔王大人的夫君，一言一行亦是代表了魔王大人的形象，怎可任之打罵呢？”
“這還差不多。”阿染放下心來，叮囑道，“若是我不在你身邊，有誰欺負你的話，你只管打回去！”
君安失笑。
阿染想了想，補充道：“不過魔界七君中，刑掖、連霧和楠樺是我這一派的，你再氣也不能真傷了他們。另外一派則是以傲殷為首，另有朱喬和呂，，。，。諱二位魔君倚仗於他、敵對於我，你記得，打他們的時候不用手下留情。對了，還有一只大馬猴，他可是個兩面派，十分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能摻九分的水，你大可不必理會。至於其他的事情，待回到魔界之後我再慢慢告訴你。”
君安一一記下：“好，我知道了。”
阿染感慨一聲，問他：“卷卷啊，我出來游玩的時間不短了，算著也該回魔界了。既然此次是和你一同回去，我想問問你的想法，你打算何時回？”
“隨時都好。”
阿染笑道：“我還擔心你不願意跟我回那暗無天日的地方呢。”
“暗無天日？”
“是啊，魔界見不到日光。”阿染說道，“據一些年紀稍長的魔者說，很久之前神魔兩界發生矛盾，天帝下旨命太陽星君不準再予光至魔界，導致魔界上下只能用燭火代替日光照亮。後來我為此專門設立了衍曦堂，選拔才能之輩，命堂中之魔輪流當值、尋找燈油並施法照亮魔界各處，這才令魔界變得跟人界一樣光照有時。”
“阿染，有無日光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君安輕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只要能陪在你身邊，那便是月白風清的良夜之景。”
阿染不由得低下了頭，心想：小郎君可愈發會說話了！
“不過，”君安又說，“咱們還是在人間過完年再回魔界，如何？”
“真的？！”君安的提議與阿染不謀而合，她瞬間擡頭，欣喜道，“那太好了，小郎君所言正合我意！”
君安笑道：“今晚月柳鎮有游園會，你想不想去看看？”
阿染忙不疊地點頭。
“那你先好好休息一會兒，天黑後我來叫你……”
君安話音未落，韓鄭端著一盆熱騰騰的水跑了進來，邊跑邊喊道：“水來啦水來啦……咦，師父您咋醒了？”
韓鄭急忙把水盆放到桌上，又跑到床邊，激動道：“師父您沒事了嗎？”
阿染疑惑：“韓鄭？你怎麽來了？”
“師父，不是您托大哥寫信叫俺過來的嗎？”
阿染不解地望向君安。
君安湊到她耳邊無奈地悄聲道：“前幾日你喝多了，酒醉時提到要寫信讓韓鄭過來，我便替你做了這件事。”
阿染頓時明白過來，對韓鄭道：“是是，為師這幾日事多，忙忘了。”
君安看見韓鄭拽著衣角扭捏不語，知道韓鄭有些話不好意思說出口，便替他說道：“阿染，韓鄭有話要同你講。”
阿染看向韓鄭，眨著眼睛等他開口。
“師父。”韓鄭小聲叫了她一聲，支支吾吾道，“俺，俺是想說……俺是……”
阿染瞧著韓鄭窘迫的模樣便猜到了他要說什麽：“你是想替韓家村的人向我道歉，對嗎？”
韓鄭瞠目，楞楞地點了點頭，意外道：“您怎麽知道……”
“為師這麽聰明，當然能猜到了。”阿染笑道，“韓鄭，其實你不必如此，為師根本不在意他們是如何對待為師、議論為師的。”
“師父……”
“韓鄭，你要明白，無論你多麽努力，這世上依然會有人討厭你、誹謗你，將一些莫須有的罪名強加於你，所以活著並非是為了博得他人的喜愛。對為師而言，旁人喜歡與否並不重要，為師存於世間的意義便是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對的事情，不會因為別人的三言兩語或者不喜歡就選擇放棄、不堅持做那些事情了。”
阿染說話時，難得不茍言笑。君安看在眼裏，心中動容，只覺得這一幕十分熟悉，卻不知這種熟悉從何而來。
阿染挺直腰板，認真道：“韓鄭，為師能教你的東西不多，但有一句話，為師希望你能一直記得。”
“師父您說，俺一定記住！”
阿染緩緩道：“做對的事不難，堅持做對的事才難。無論何時何地、身處何位，切記要保有一顆悲憫之心。”
“師父，俺記下了。”韓鄭反覆咀嚼這話，雖然阿染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認識，可連起來是為何意還需細細琢磨。
君安提醒道：“時辰不早了，韓鄭，你還是早些回韓家村，將書院的事情告訴村民，若有意者，明日還需趕早來書院報名。”
“對對，多謝大哥提醒。”韓鄭抱拳與阿染作別，“師父，那俺就先走了，過兩天等您出——”
“嫁”字還未說出口，君安就大咳了一聲：“咳！”
韓鄭嚇得差點咬到舌頭，猛地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嘴，連忙改口道：“等您身子好點了，俺再來看您！現在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呃……好。”
阿染雖覺得奇怪，卻也沒多想。
“我送送他。”君安說道，“你先好好休息，天黑後我再叫你去游園會。”說罷還替阿染鋪好枕頭，扶她躺好。
阿染喜滋滋地躺下，準備好好睡一覺。忽然，她察覺到體內傷勢隱隱作痛，偷瞟了一眼君安，確定他走出了屋門不會再回來之後，又坐了起來。
阿染撐著作痛的身子，從乾坤袋裏翻到了那瓶“好得快”，想也不想地吞了許多顆丹藥下去。
她掐指一算，心裏涼了幾分：這丹藥的效用越來越弱了，不過幾個時辰，竟壓不住疼了……
阿染喃喃自語：“看樣子今晚游園會後，便要帶君安回魔界了……”
君安因戴著玉佩，魔氣自斂，渾然不覺阿染的異常。送走了韓鄭，他徑直來到山前客棧的後廚。
庖廚們都認識君安，對他十分客氣：“哥，您來啦，想吃點什麽？”
君安卻搖搖頭，洗幹凈了手走到案板邊，問道：“有肉嗎？”
庖廚楞了一楞，“有。”然後拿出了一個托盤，把上面幾條肥瘦相間的肉遞給君安，“您看這行嗎？”
君安用手戳了戳，滿意道：“不錯，有菜嗎？”
庖廚又拿來一顆已經洗好的大白菜，“您打算做什麽呀？”
“燉肉，腌菜。”
君安從庖廚手裏接過白菜，放在案板上便開始切，動作幹凈利落，片片均勻。庖廚眼睛都看直了：“大哥，您這刀工挺厲害，練過呀？”
君安拿刀的手一頓。他不記得自己會做飯，只是想趁阿染休息的時候試一試，看能不能做出她喜歡吃的東西。
“沒有。”
“那您真是有天賦，厲害厲害！”
君安繼續切菜，不再說話，心裏卻想：也許並不是天賦，而是被忘記的前世裏曾有過下廚之事吧。
一個時辰後，廚房裏菜香四溢，香味甚至還飄到了前廳。有些鼻子靈的饕客叫來越河，問道：“小老板，這是什麽菜的香味呀？怎麽此前從未聞過？”
“莫不是有什麽好菜藏著不肯讓我們吃吧？”
“哈哈哈哈。”
越河接著他們打趣的話笑道：“這個呀，自然是不能給您吃的，這是我們老板的好朋友為了哄媳婦兒特意下廚做的。”
正說著，君安拎著食盒來到了前廳。
盡管食盒蓋著蓋子，可飯菜的香味依舊從縫隙裏溜出來鉆到了饕客們的鼻子裏。
“唔，香，太香了！”有一饕客實在忍不住流了口水，被其他客人笑話，饕客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說，“小老板，我看不如就讓這位郎君教一教你們的那些庖廚做菜吧！”
越河笑著應下，心想：教庖廚不急，倒是我自己得先向他學兩招！
君安端著食盤，在一片讚譽聲中翩翩上了樓，嘴角始終噙著淺笑，心道：也不知阿染吃不吃的慣……
阿染正百無聊賴趴在床邊望著長街上的車水馬龍，念叨著天都黑了，街上的人越來越多，君安為何還不回來帶她去游園會。
“阿染，來吃飯。”
君安把食盒放在桌上，從裏面端出來四菜一湯。
阿染瞬間被香味吸引，一下子蹦到了桌邊，急不可耐道：“筷子筷子！”
君安笑著遞過去碗筷。
阿染直接夾過一塊燉肉放入口中，然後瞇著眼細細品味，她深深被君安的廚藝驚艷，好吃到眉飛色舞。
“嗯！太香了！”阿染口齒不清地問，“卷卷，你終於舍得給我吃肉啦？”
這是哪裏的話？君安笑得寵溺，拭去她唇角的湯汁，“慢些吃，沒人跟你搶。”
阿染又夾了一塊肉，笑嘿嘿地說：“小郎君你怎麽這麽會做飯啊？”剛說完，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麽，筷子尖對準君安，挑眉又問，“老實交代！你是不是以前給誰做過飯？”
君安突然也想逗一逗她，“想來……是吧？”
阿染恫嚇道：“是誰？！”
君安故作愁苦地想了想，嘟噥道：“應該是名女子……”
果然！阿染狠狠地撂下筷子，生氣地胡亂抹嘴，哼道：“不吃了！”
“好了，我逗你的。”君安笑道，又給阿染盛了一碗蓮子豬肚湯，並說，“自有記憶以來，這是我第一次做飯，至於為何味道還不錯……”
阿染目不轉睛地盯著君安。
君安言辭誠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瞧他的樣子倒也不像是在說謊。阿染自我寬慰，見他端著湯碗要餵自己，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頭伸了過去，嘗了嘗那湯的味道。
噫？這湯……
阿染微微皺眉。
君安見狀忙問：“怎麽？不好喝嗎？”
“沒有，挺好喝的，就是有點燙。”阿染輕輕搖頭，覺得好像在哪裏喝過這個味道的湯……她又嘗了幾口，那種熟悉感始終縈繞心頭。
但阿染可以肯定，自己並沒有喝過這樣的湯，魔界的廚子們絕做不出來這種味道。
她愈發覺得奇怪，自從認識君安後，心裏時不時就會產生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總是不知道為何會這樣。
因著傷勢和心事，阿染胃口不佳，可又不想辜負君安的好意，寥寥將每個菜都嘗了一口便推開了碗筷，示意自己已經飽了。
“你往日可不是吃這麽少的。”君安看著她，問，“阿染，你是不喜歡這些菜嗎？”
阿染趕緊否認：“不是不是，我很喜歡！”
“那就是身體還不舒服？”君安擔憂。
阿染迅速尋找借口，說：“沒有，我就是最近胖了，所以想要少吃一些。”
“哪裏胖了……”君安見她不想再吃，便起身收起了碗筷。
阿染倒是奇怪地問他：“卷卷，你不吃嗎？我看你剛才一口沒動。”
君安邊收拾邊說：“不知怎麽，最近總不覺得餓，想來是修煉到一定程度，對凡人之食的需求不高了罷。”
阿染歡喜，“小郎君進步神速！”
君安笑笑，瞧了一眼窗外，說：“隨我一同下樓，我帶你去游園會。”
阿染歡呼一聲，立馬挽上了君安的手臂。
下樓時，廳堂裏的那些食客想到君安一手好廚藝，便忍不住起哄道：“小娘子可真有福氣！”
阿染雖不知他們為何這樣說，卻仍是將得意自滿都寫在了臉上，挽住君安的手又緊了幾分，昂起頭笑著回應道：“當然有福氣！我們兩個都有福氣！”
說著，她還俠氣滿滿地向食客們行以抱拳之禮，添了一句：“福氣多多，大家同福同福啊！”
君安笑著，溫熱的掌心覆上阿染抱成拳的雙手，輕柔地將她的雙手分開，而後修長的手指探入她的指間，與她十指緊扣，閑庭信步地走出了客棧。
游園會，誤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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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安回頭一看，阿染竟昏了過去！
他連忙跑上前從韓鄭手中接過阿染，打橫將其抱起，奔向山前客棧之中。
客棧裏常來吃飯的餮客見到此景，稀奇道：“咦，前兩日不是抱過一次了嘛……”
君安直奔上回阿染休憩的臥房，沒等身後韓鄭上前開門便一腳踹開了房門匆匆來到床邊，小心翼翼地讓阿染平躺在床上。
韓鄭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俺，俺也不知道師父怎麽回事，那個自稱他哥哥的家夥剛一瞧不見身影，師父就暈過去了……要不，俺這就去找大夫！”
“不用。”凡人大夫能查出什麽來？君安假裝探了探阿染的脈，“她暫無大礙，你去幫我打一盆水來。”
礙於凡人在此，君安不好施法探查，只能先將韓鄭引開。
韓鄭應了一聲，卻是站在那裏不動，欲言又止。
君安喝道：“還不快去！”
韓鄭嘟囔著往外走：“真是的，何必跟師父的娘家人較勁呢？唉，跟娘家人打架，將來哪裏還有好果子吃……”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鉆進了君安的耳朵裏。
君安心想：方才與那紅衣男子比試時便感受了到對方身上的魔氣，而阿染與他關系甚近，想來那男子應是魔界的魔君。若真如此，便確如韓鄭所說，紅衣男子是阿染的娘家人。
是啊，為何要跟阿染的娘家人作對？
真是被他們兩個那般親密的舉止給氣糊塗了！
君安搖了搖頭，準備施法探傷，又想：阿染怎麽突然就昏倒了？莫不是她的舊傷……
他心頭一緊，喚道：“阿染？醒醒，阿染？”
喊了兩聲沒有回應，君安便握住了阿染的手給她傳入力量。
安靜的屋子裏突然傳出一聲嬉笑：
“嘻。”
君安擡頭正對上阿染透亮有神的雙眸，他驚喜道：“你醒了？！”
“我根本就沒有暈倒。”阿染猛地坐起身，捋了捋被弄亂的頭發，說，“我是怕你再去找連霧的麻煩，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連霧。”君安念了一遍，眼中漸漸陰雲密布，泛涼的指尖摩挲著阿染的手背，垂下嘴角緩慢問道，“他……他可是你的魔君？”
阿染忍笑：“是魔君，但不是我的。”
“什麽意思？”
阿染靠近君安耳語了一番，君安登時變了臉色。話說完，阿染退回來，聳了聳肩又道：“所以你沒必要那麽敵視連霧。”
君安沈默良久，重重地“嗯”了一聲，嚴肅道：“他日我必定登門謝罪！”
“噗哈哈哈！那倒也不必，你是本魔王的夫君，與本魔王平起平坐，哪有向臣子謝罪的道理？”阿染揮揮手，示意君安不要將此事放在心上，“再說了，連霧不會真的生你氣，他連我的氣都懶得生……”
君安清楚，連霧或許不會生氣，但阿染剛才提到的另外那位魔君——刑掖，是決計不會輕饒了自己的。
“這世上除了他的阿掖，再沒有什麽事情是連霧在乎的，對我也一樣。如果真像你擔心的那樣，連霧對我有別的意思，怎麽可能放任我繼續留在人界？”阿染說，“連霧之所以沒有把我帶回去，無非是刑掖還沒有讓他這樣做罷了。若有一天，刑掖讓連霧務必將我帶回魔界，連霧呀，指不定用什麽下作法子將我綁了回去呢……”
“阿染。”君安斟酌道，“你有沒有告訴連霧，你為了給我本體而剜骨的事情？”
阿染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嗯，說了，怎麽了？”
君安劍眉一挑：“沒什麽。”
連霧說對了，回魔界之後會有“一大家子”等著自己。君安暗自估量，以自己現在能力對付魔君品階的魔者，大約有七成把握，至於剩下三成……
一是武器。君安眼前閃過連霧拿的那柄扇子，又想起連霧所說自己的手應該執劍的話，決定改日去找鐵匠鋪的老板打一把趁手的長劍。
二是運氣。這一點君安無法左右，只能在回到魔界之前勤加修煉了。
三是阿染。雖然心意已明了，然而名分一事仍不可馬虎。
君安的眼神落在阿染身上，心裏琢磨著晚上的計劃，暗道：成敗在此一舉！
阿染見君安看著自己楞神兒，以為君安是在擔心回魔界後，連霧會因為鳳凰骨的事情而找他麻煩，便說：“你是不是怕連霧會怪罪於你？”
“阿染，莫說連霧，便是整個魔界怪罪我，我都覺得是自己罪有應得。”君安神色微斂，道，“時至今日，我依然在怪罪自己，為何要將鳳凰之力的事情告訴你……若回魔界之後，他們要找我討個說法，我絕無二話，應下便是。”
“啊？這……”阿染心裏咯噔一下，這魔界還要不要回了？她有些不悅地撇撇嘴，問，“如何應？任他們打你罵你？”
君安摸了摸阿染的頭，輕聲道：“那不可以，畢竟我是魔王大人的夫君，一言一行亦是代表了魔王大人的形象，怎可任之打罵呢？”
“這還差不多。”阿染放下心來，叮囑道，“若是我不在你身邊，有誰欺負你的話，你只管打回去！”
君安失笑。
阿染想了想，補充道：“不過魔界七君中，刑掖、連霧和楠樺是我這一派的，你再氣也不能真傷了他們。另外一派則是以傲殷為首，另有朱喬和呂，，。，。諱二位魔君倚仗於他、敵對於我，你記得，打他們的時候不用手下留情。對了，還有一只大馬猴，他可是個兩面派，十分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能摻九分的水，你大可不必理會。至於其他的事情，待回到魔界之後我再慢慢告訴你。”
君安一一記下：“好，我知道了。”
阿染感慨一聲，問他：“卷卷啊，我出來游玩的時間不短了，算著也該回魔界了。既然此次是和你一同回去，我想問問你的想法，你打算何時回？”
“隨時都好。”
阿染笑道：“我還擔心你不願意跟我回那暗無天日的地方呢。”
“暗無天日？”
“是啊，魔界見不到日光。”阿染說道，“據一些年紀稍長的魔者說，很久之前神魔兩界發生矛盾，天帝下旨命太陽星君不準再予光至魔界，導致魔界上下只能用燭火代替日光照亮。後來我為此專門設立了衍曦堂，選拔才能之輩，命堂中之魔輪流當值、尋找燈油並施法照亮魔界各處，這才令魔界變得跟人界一樣光照有時。”
“阿染，有無日光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君安輕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只要能陪在你身邊，那便是月白風清的良夜之景。”
阿染不由得低下了頭，心想：小郎君可愈發會說話了！
“不過，”君安又說，“咱們還是在人間過完年再回魔界，如何？”
“真的？！”君安的提議與阿染不謀而合，她瞬間擡頭，欣喜道，“那太好了，小郎君所言正合我意！”
君安笑道：“今晚月柳鎮有游園會，你想不想去看看？”
阿染忙不疊地點頭。
“那你先好好休息一會兒，天黑後我來叫你……”
君安話音未落，韓鄭端著一盆熱騰騰的水跑了進來，邊跑邊喊道：“水來啦水來啦……咦，師父您咋醒了？”
韓鄭急忙把水盆放到桌上，又跑到床邊，激動道：“師父您沒事了嗎？”
阿染疑惑：“韓鄭？你怎麽來了？”
“師父，不是您托大哥寫信叫俺過來的嗎？”
阿染不解地望向君安。
君安湊到她耳邊無奈地悄聲道：“前幾日你喝多了，酒醉時提到要寫信讓韓鄭過來，我便替你做了這件事。”
阿染頓時明白過來，對韓鄭道：“是是，為師這幾日事多，忙忘了。”
君安看見韓鄭拽著衣角扭捏不語，知道韓鄭有些話不好意思說出口，便替他說道：“阿染，韓鄭有話要同你講。”
阿染看向韓鄭，眨著眼睛等他開口。
“師父。”韓鄭小聲叫了她一聲，支支吾吾道，“俺，俺是想說……俺是……”
阿染瞧著韓鄭窘迫的模樣便猜到了他要說什麽：“你是想替韓家村的人向我道歉，對嗎？”
韓鄭瞠目，楞楞地點了點頭，意外道：“您怎麽知道……”
“為師這麽聰明，當然能猜到了。”阿染笑道，“韓鄭，其實你不必如此，為師根本不在意他們是如何對待為師、議論為師的。”
“師父……”
“韓鄭，你要明白，無論你多麽努力，這世上依然會有人討厭你、誹謗你，將一些莫須有的罪名強加於你，所以活著並非是為了博得他人的喜愛。對為師而言，旁人喜歡與否並不重要，為師存於世間的意義便是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對的事情，不會因為別人的三言兩語或者不喜歡就選擇放棄、不堅持做那些事情了。”
阿染說話時，難得不茍言笑。君安看在眼裏，心中動容，只覺得這一幕十分熟悉，卻不知這種熟悉從何而來。
阿染挺直腰板，認真道：“韓鄭，為師能教你的東西不多，但有一句話，為師希望你能一直記得。”
“師父您說，俺一定記住！”
阿染緩緩道：“做對的事不難，堅持做對的事才難。無論何時何地、身處何位，切記要保有一顆悲憫之心。”
“師父，俺記下了。”韓鄭反覆咀嚼這話，雖然阿染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認識，可連起來是為何意還需細細琢磨。
君安提醒道：“時辰不早了，韓鄭，你還是早些回韓家村，將書院的事情告訴村民，若有意者，明日還需趕早來書院報名。”
“對對，多謝大哥提醒。”韓鄭抱拳與阿染作別，“師父，那俺就先走了，過兩天等您出——”
“嫁”字還未說出口，君安就大咳了一聲：“咳！”
韓鄭嚇得差點咬到舌頭，猛地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嘴，連忙改口道：“等您身子好點了，俺再來看您！現在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呃……好。”
阿染雖覺得奇怪，卻也沒多想。
“我送送他。”君安說道，“你先好好休息，天黑後我再叫你去游園會。”說罷還替阿染鋪好枕頭，扶她躺好。
阿染喜滋滋地躺下，準備好好睡一覺。忽然，她察覺到體內傷勢隱隱作痛，偷瞟了一眼君安，確定他走出了屋門不會再回來之後，又坐了起來。
阿染撐著作痛的身子，從乾坤袋裏翻到了那瓶“好得快”，想也不想地吞了許多顆丹藥下去。
她掐指一算，心裏涼了幾分：這丹藥的效用越來越弱了，不過幾個時辰，竟壓不住疼了……
阿染喃喃自語：“看樣子今晚游園會後，便要帶君安回魔界了……”
君安因戴著玉佩，魔氣自斂，渾然不覺阿染的異常。送走了韓鄭，他徑直來到山前客棧的後廚。
庖廚們都認識君安，對他十分客氣：“哥，您來啦，想吃點什麽？”
君安卻搖搖頭，洗幹凈了手走到案板邊，問道：“有肉嗎？”
庖廚楞了一楞，“有。”然後拿出了一個托盤，把上面幾條肥瘦相間的肉遞給君安，“您看這行嗎？”
君安用手戳了戳，滿意道：“不錯，有菜嗎？”
庖廚又拿來一顆已經洗好的大白菜，“您打算做什麽呀？”
“燉肉，腌菜。”
君安從庖廚手裏接過白菜，放在案板上便開始切，動作幹凈利落，片片均勻。庖廚眼睛都看直了：“大哥，您這刀工挺厲害，練過呀？”
君安拿刀的手一頓。他不記得自己會做飯，只是想趁阿染休息的時候試一試，看能不能做出她喜歡吃的東西。
“沒有。”
“那您真是有天賦，厲害厲害！”
君安繼續切菜，不再說話，心裏卻想：也許並不是天賦，而是被忘記的前世裏曾有過下廚之事吧。
一個時辰後，廚房裏菜香四溢，香味甚至還飄到了前廳。有些鼻子靈的饕客叫來越河，問道：“小老板，這是什麽菜的香味呀？怎麽此前從未聞過？”
“莫不是有什麽好菜藏著不肯讓我們吃吧？”
“哈哈哈哈。”
越河接著他們打趣的話笑道：“這個呀，自然是不能給您吃的，這是我們老板的好朋友為了哄媳婦兒特意下廚做的。”
正說著，君安拎著食盒來到了前廳。
盡管食盒蓋著蓋子，可飯菜的香味依舊從縫隙裏溜出來鉆到了饕客們的鼻子裏。
“唔，香，太香了！”有一饕客實在忍不住流了口水，被其他客人笑話，饕客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說，“小老板，我看不如就讓這位郎君教一教你們的那些庖廚做菜吧！”
越河笑著應下，心想：教庖廚不急，倒是我自己得先向他學兩招！
君安端著食盤，在一片讚譽聲中翩翩上了樓，嘴角始終噙著淺笑，心道：也不知阿染吃不吃的慣……
阿染正百無聊賴趴在床邊望著長街上的車水馬龍，念叨著天都黑了，街上的人越來越多，君安為何還不回來帶她去游園會。
“阿染，來吃飯。”
君安把食盒放在桌上，從裏面端出來四菜一湯。
阿染瞬間被香味吸引，一下子蹦到了桌邊，急不可耐道：“筷子筷子！”
君安笑著遞過去碗筷。
阿染直接夾過一塊燉肉放入口中，然後瞇著眼細細品味，她深深被君安的廚藝驚艷，好吃到眉飛色舞。
“嗯！太香了！”阿染口齒不清地問，“卷卷，你終於舍得給我吃肉啦？”
這是哪裏的話？君安笑得寵溺，拭去她唇角的湯汁，“慢些吃，沒人跟你搶。”
阿染又夾了一塊肉，笑嘿嘿地說：“小郎君你怎麽這麽會做飯啊？”剛說完，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麽，筷子尖對準君安，挑眉又問，“老實交代！你是不是以前給誰做過飯？”
君安突然也想逗一逗她，“想來……是吧？”
阿染恫嚇道：“是誰？！”
君安故作愁苦地想了想，嘟噥道：“應該是名女子……”
果然！阿染狠狠地撂下筷子，生氣地胡亂抹嘴，哼道：“不吃了！”
“好了，我逗你的。”君安笑道，又給阿染盛了一碗蓮子豬肚湯，並說，“自有記憶以來，這是我第一次做飯，至於為何味道還不錯……”
阿染目不轉睛地盯著君安。
君安言辭誠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瞧他的樣子倒也不像是在說謊。阿染自我寬慰，見他端著湯碗要餵自己，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頭伸了過去，嘗了嘗那湯的味道。
噫？這湯……
阿染微微皺眉。
君安見狀忙問：“怎麽？不好喝嗎？”
“沒有，挺好喝的，就是有點燙。”阿染輕輕搖頭，覺得好像在哪裏喝過這個味道的湯……她又嘗了幾口，那種熟悉感始終縈繞心頭。
但阿染可以肯定，自己並沒有喝過這樣的湯，魔界的廚子們絕做不出來這種味道。
她愈發覺得奇怪，自從認識君安後，心裏時不時就會產生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總是不知道為何會這樣。
因著傷勢和心事，阿染胃口不佳，可又不想辜負君安的好意，寥寥將每個菜都嘗了一口便推開了碗筷，示意自己已經飽了。
“你往日可不是吃這麽少的。”君安看著她，問，“阿染，你是不喜歡這些菜嗎？”
阿染趕緊否認：“不是不是，我很喜歡！”
“那就是身體還不舒服？”君安擔憂。
阿染迅速尋找借口，說：“沒有，我就是最近胖了，所以想要少吃一些。”
“哪裏胖了……”君安見她不想再吃，便起身收起了碗筷。
阿染倒是奇怪地問他：“卷卷，你不吃嗎？我看你剛才一口沒動。”
君安邊收拾邊說：“不知怎麽，最近總不覺得餓，想來是修煉到一定程度，對凡人之食的需求不高了罷。”
阿染歡喜，“小郎君進步神速！”
君安笑笑，瞧了一眼窗外，說：“隨我一同下樓，我帶你去游園會。”
阿染歡呼一聲，立馬挽上了君安的手臂。
下樓時，廳堂裏的那些食客想到君安一手好廚藝，便忍不住起哄道：“小娘子可真有福氣！”
阿染雖不知他們為何這樣說，卻仍是將得意自滿都寫在了臉上，挽住君安的手又緊了幾分，昂起頭笑著回應道：“當然有福氣！我們兩個都有福氣！”
說著，她還俠氣滿滿地向食客們行以抱拳之禮，添了一句：“福氣多多，大家同福同福啊！”
君安笑著，溫熱的掌心覆上阿染抱成拳的雙手，輕柔地將她的雙手分開，而後修長的手指探入她的指間，與她十指緊扣，閑庭信步地走出了客棧。
游園會，誤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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