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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花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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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花燈(2)

雖然此掌軟綿綿的一點力度都沒有,可還是令阿染驚訝得瞪大了雙眼:“嗯?!”

君安亦是疑惑地盯著掌心,似乎也在奇怪為何他聚不起力量。

他想了想,摘下玉佩,不信邪地再次出手,結果那薄弱的鳳凰之力落在阿染身上依舊不痛不癢。

阿染呆滯在原地,認真思考君安為何會出現這樣詭異的舉止:莫不是被氣傻了?

君安第三次嘗試的時候,被阿染大喝一聲“停”給制止住了。

她走向前,狐疑地盯著君安,小心問道:“卷卷,你沒事吧?”

君安垂著眼眸,眉心微皺。

阿染知他在氣頭上,不指望他能願意與自己說話,便徑自繞著他轉了幾圈,沒有看出哪裏不妥。

她摸著下巴細細品味方才他的言行舉止,隨後猛然意識到:他不會是想用自己的力量給我療傷吧?!

阿染順了口氣,故作姿態道:“你剛才對我連出兩掌,是趕我走的意思嗎?”

君安仿若聽到什麽驚悚之言,連連搖頭,“當然不是!我好容易找到你,怎麽可能要趕你走?”隨後又別扭地擠出了一句,“我沒想過和你分開,除非……除非是你不想要我了。”

阿染極力抑制著上揚的嘴角,“那你剛才是在做什麽?”

“我想把體內的鳳凰之力還給你!”君安猶豫道,“看樣子……哎,是失敗了……”

“哈哈,小傻子!”阿染撲哧一下笑出了聲,卻因為笑的動作太大而牽動了傷口。

此刻,阿染是又覺傷疼又覺好笑,應該再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矛盾糾結了。

傷口疼得一抽一抽的。阿染這才想起來方才只吃了內服的丹藥,還未上外敷的草藥。

“別笑了。”君安臉上烏雲密布,愁眉不展道,“當初合成本體,你可以把你的力量傳到我的體內,為何反過來我卻不行?是因為我的修為太低了嗎?那樣的話我勤加修煉就是了……”

“卷卷,這與你無關,魔王受傷本就不是誰都可以幫其恢覆的,尤其是剜骨這樣的重傷。”阿染笑著解釋道,“你的真身就是我的骨,你傳修為給我,其實相當於我把自身修為傳給了自己。若你成功了,豈不說明我也可以自我療傷嗎?既是如此,何必還要你多此一舉?”

君安嚴肅道:“你實話告訴我,你的傷到底有多嚴重?”

事到如今阿染只好和盤托出,淡淡道:“很嚴重,失去的那一部分力量不可挽回。只不過我怕你擔心,一直告訴你我沒事。”

君安喉間微動,眼尾泛紅,心中後悔萬分,“阿染,對不起,我不該……不該告訴你……”

阿染於心不忍,可又不太會安慰人,只好無措地去握君安的手,勸道:“沒事,卷卷,我死不了……”

還不如不安慰。

君安又哽咽道:“有沒有其他的辦法能讓你快些好起來?”

“有有有!你瞧,”阿染指著藥包,“這不是拿來藥了麽。”

“這藥沒問題吧?”君安蹙眉道,他看了一眼那幾包藥,害怕有人在藥上動手腳。

“放心,方還拿來的東西絕無問題。”

說話間傷口突然跳痛,阿染趕緊按住傷口,走到床邊背對著君安,“你先出去一下,我要換藥了。”

君安點頭,眼中盡是擔憂,“那好,我就在門外,你有事就喊我。”

君安出門後,阿染褪去衣衫露出傷口,她看了看傷勢,嘟噥道:“唉,才幾天啊怎麽都長腐肉了,看來還得泡妖界送來的藥浴粉啊,哎喲喲疼!嘖,不行,我下次,得讓方還……送一些來。”

阿染一狠心徒手撕下腐肉,待腐肉除凈,又打開草藥包拿出方還已經分好的藥貼,取出一貼,對準傷口一下子按了下去。

“啊啊啊——!方還!本魔王要把你的本體抽出來餵饕餮!”

君安守在門外,突然聽到裏面傳出一聲驚天動地、撕心裂肺的喊叫,當即一個閃身闖了進去,“怎麽了!”

阿染此時衣不蔽體,急忙轉過身,結果不慎碰到了傷口,又發出一聲悶哼。

她在心裏罵盡了魔界的臟話:天殺的方還!怎麽不告訴本魔王這外敷藥如此厲害!竟比我親手去除腐肉還要疼上百倍!啊!疼死本魔王了!

君安捂住眼睛轉過身,暗惱自己太過莽撞,卻又忍不住對阿染關心道:“剛……剛才聽你的喊叫聲,是上藥太疼了嗎?需要我幫你嗎?”

“不用。”阿染咬著牙把藥貼敷好,拽著衣襟系好衿帶,對君安道,“我換好了,你可以轉過來了。”

君安慢慢地轉身,雙手握於身前,欲言又止。

阿染會心一笑,拍了拍床沿,道:“我知道你想要問什麽。過來,坐這兒,我告訴你。”

君安走過去坐到阿染身邊,靜靜地等她開口。

阿染小小地伸了個懶腰,竟一側身躺在了君安的腿上,閉著眼睛表情愜意,作惡的小手像貓爪似的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撓著君安的膝蓋。

君安不禁動了動嘴角,看樣子藥效不錯,又有力氣調戲他了。

阿染邊撓邊說:“你還記得今天看見的那個耍猴的嗎?那只猴子當時被魔界的馬侯魔君以魂入其體內,目的就是引我到小巷見面,跟我說魔界的事情。”

“什麽事情?”

阿染不想讓君安知道太多關於千思冢的事,知道多了沒有好處,便信口胡謅道:“就是他們定期要向我匯報的一些魔界瑣事,不重要。重要的是,馬侯當時給了我一封信,那封信是我在魔界的近侍寫給我的,結果在馬侯的手裏,不知怎麽就被我的死對頭下了毒,我一不小心就中毒了。”

她說的輕描淡寫,殊不知這些話在君安聽來有多刺耳、多心痛。

“我記得你曾說你與冥後積怨已深,這毒,可是她下的?”君安沈聲問道。

阿染搖了搖頭:“不是她,是魔界的魔君。”

君安更不明白:“魔君?”

“嗯,魔君傲殷。”阿染解釋說,“傲殷乃魔界七君之首,算得上魔界的長老,一貫與我不對付。我蘇醒之前是他代管魔界,醒了之後他自然要還位於我。可傲殷心有不甘,總是明裏暗裏想要我的命,大事小情處處與我作對。最可氣的是,他位高權重,我不能拿他如何……”

君安暗暗攥緊了拳頭。

“唉,卷卷,你別以為我是魔王,魔界上下就真的都對我惟命是從了,其實還是有那麽一些瞧我不順眼、成天想著殺了我然後取而代之的家夥,或者巴不得我做了什麽有悖天理罪大惡極的事情,好用輿論壓到我……傲殷就是如此,身為那些家夥們的頭目,若非畏懼我的鳳凰之力,恐怕早就聯合一眾魔者揭竿反我、將我碎屍萬段了。”

君安的身體因憤怒而微微顫抖。

察覺到他身體的緊繃,阿染睜開眼,安撫般地摸了摸君安的腿,勸慰道:“小郎君是生氣了?嗨,沒必要,我不在乎那些事。再者說,六界之中,哪一界沒有這樣的事,見慣了便也無所謂了。”

阿染原本想再告訴君安自己還有那麽兩三個忠實的擁躉,不但魔修厲害,而且保證對她不離不棄。

結果話還沒說出口,就聽君安說道:“有所謂,我在乎。”頓了頓,又道,“阿染,我在乎你。”

阿染手一頓,狀似無意地搭在了君安的手背上,半瞇著眼睛繼續道:“中了毒之後,我嘗試了很久……就是沒有辦法自我療傷,所以找來了方還……”

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提到方還名字的時候已經變成了囈語,緊接著小呼嚕聲就響了起來。

君安溫柔而小心地撫著阿染的頭發,生怕吵醒了她。之後的事,君安也猜出來個大概:方還把藥給了她,卻沒有告訴她此藥的烈性,阿染上藥時毫無防備,結果疼到難以忍受。

從阿染的話中君安不難推測出,那個叫馬侯的魔君是不值得信任的,否則也不會輕易地讓信沾上毒。而那位魔君傲殷,更是個狠辣的角色,須得小心提防。

如果可以,君安想,他會親手了結傲殷。

君安不作一言,每隔半個時辰就輕輕地托起阿染的肩頸微微挪動,確保不讓她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壓迫傷口。

阿染卻是一點感覺都沒有。她睡得很沈,也沒有做夢,直到天黑才緩緩醒來,醒了之後發現君安不在,而自己的左肩卻被君安用枕頭墊了起來。

阿染抱著枕頭跑到窗邊,將窗戶開了一條小縫。她歪頭從窗戶縫裏窺探天色,掰著手指頭算了算時辰,又把枕頭捂在了臉上,發出一聲哀嚎:“怎麽又要換藥了啊!”

話音剛落便聽見房門吱呀作響,君安端著托盤走了進來。

阿染露出一雙眼睛欲哭無淚地看著他,“卷卷……”

君安把托盤放在桌上,走到她身邊柔聲道:“何時醒的?”

枕頭裏傳來悶悶的聲音:“剛醒。”

君安擡眼看見窗戶開著,擰起眉頭:怎麽一醒來就吹風?

他怕寒涼的夜風侵襲,便又將窗戶關了上。關窗時,君安不經意看見山前客棧門前懸掛著的酒旗旁多掛了一盞花燈,花燈上畫著形形色色的小人兒,展現出一幅車水馬龍的熱鬧景象,正是越河在店鋪買下的那只。

君安忽然間就明白了什麽,望著花燈,露出了淺淡的笑容。

“你在看什麽?”阿染見他一直瞧著外邊,便好奇地湊過去。

那花燈格外大,在街上十分顯眼,因此阿染一眼就註意到了它,感嘆道:“哇,這麽大的走馬燈我還真是頭一次見到!”

君安輕輕扳正了阿染快要伸到窗戶外的腦袋,將她往屋子裏帶了帶,問道:“你喜歡花燈?”

“還行,我見過很多比那還好看的花燈,只不過都沒有那麽大罷了。”阿染又想起魔界花燈會的事情,頓時憂上心頭、面露愁容。

君安卻以為她的傷口又疼了,拉著她的手回到了床邊,輕輕按著她的肩讓她坐在床上,“該換藥了。”

阿染更加愁苦。見識過這外敷藥的厲害之後,她想著還是以修煉的方式療傷為好,藥是萬不敢再碰了。

可阿染估計君安不會同意,糾結半天還是抱著僥幸心理,軟軟地開口道:“卷卷,我能不能……”

“不能。”

果然!阿染氣得口不擇言,“敢情疼得不是你!”

君安動了動嘴,終是沒有說話,走到一旁吹熄了一支支蠟燭。屋子裏頓時暗了下來,最後只剩下床頭擺放的那盞燭臺上還燃著半根蠟燭。

阿染的臉在燭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令君安瞧不真切。他挨著她坐下來,施法變出一只綢帶,像是下了什麽大的決心一樣說道:“我幫你換藥。”說著便要把綢帶綁在眼睛上。

阿染盯著他視死如歸的表情,忽然就想淘氣一把,伸出手一下子扔了綢帶。

君安悲壯的臉上多了幾分不明所以。

阿染抿了抿唇,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緩緩解開自己腰間的衿帶,然後用兩根手指挑著它,將它遞到君安的眼前,邊晃邊道:“用這個。”

君安騰的面色一熱,不自在地扭開頭。明知阿染又在捉弄他,卻是半分惱意都沒有。

阿染見他只是微微背身,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便知道今日無論如何是逃不開換藥了,不情不願地用衿帶蒙住了君安的眼睛,叮囑道:“你輕一些啊!”

“嗯。”

君安紅透了的臉頰和耳朵把他的強裝鎮定出賣得一幹二凈。

他慢慢側過身去尋阿染,手碰到她胳膊的一瞬間有些猶豫,“你的衣服……”

“哦,忘了。”阿染沒覺得有何不妥,在魔界時阿虎也是這樣為自己上藥的,只不過是位置不同罷了。

反正君安蒙上了眼睛什麽都看不到,阿染便痛快地褪去衣衫,拉過他的手放在傷口旁邊,告訴他:“傷在這裏。”

君安怔怔地點了點頭,在阿染的指引下動作極輕地取下舊藥貼,語氣溫柔道:“恢覆得如何?”

阿染低頭仔細觀察了一下傷口的愈合情況,滿意道:“挺好,至少沒有再滋生腐肉了,就是還有一點炎癥……”

原來傷口還生過腐肉,那……她是怎麽去除腐肉的?

君安不敢深想,心頭深深刺痛。

她什麽都清楚、什麽都懂、什麽都會……卻什麽都不說。

阿染拿出新藥貼放在君安的手心裏,再次叮囑道:“一定要輕一點!”

“嗯,我會的。”

君安坐在阿染的身後,雙臂懸空地把她擁在懷裏,為了轉移她的註意力,他又湊到她的耳邊小聲告訴她,“我今日給你買了糖瓜兒,就放在了托盤上……”

“糖瓜兒?哪裏哪裏?”阿染果不其然被新鮮玩意兒吸引,抻著脖子往桌子上的托盤瞧去。

這一扭頭,君安溫熱的氣息便盡數灑在了她的臉上,薄唇意外地拂過她的眼角,觸感真實而柔軟。

阿染懵了。

君安也有些意外,可還是趁阿染發楞之時,果斷地將藥貼敷在了傷口上。

阿染被傷口處傳來的一絲短暫的疼痛拉回了心神,再低頭看去,那藥貼竟已敷好了。

還真是不疼嘿!阿染穿好衣服,擦去額上的汗,又迅速調息了一下,確保沒有問題後才摘下了覆在君安眼睛上的衿帶。

她沒有把衿帶系回腰間,而是任由衣襟微敞,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

君安問道:“感覺怎麽樣?”

阿染打了個哈欠,“還不錯,就是又困了。”

“那你睡吧。”

“你呢?”

“我就在這,守著你。”

阿染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不是說,我們現在不能住在同一個屋子裏麽?”

君安一時語塞,好吧,他後悔了,他實在不放心將受傷的阿染獨留在此。

阿染看他左右為難的模樣,笑道:“你回去吧,反正就在隔壁,有事情我會叫你的。”

君安思索一番,點頭答應。他把托盤端到床頭,將盤子裏的茶水、糖瓜兒和其他小食一一擺開,放在阿染觸手可及的位置上,然後說道:“那你早些休息。”

阿染應了一聲,目送君安離開。

她的身體仍有一些虛弱,拿起糖瓜兒聞了聞,著實沒有胃口,便又放了回去。

躺在床上,阿染閉目養神,然而輾轉反側許久仍是難以入睡。

君安不在旁邊,她總是心神不定。

最後,阿染以側著身、面朝屋墻的姿勢躺著才漸漸平靜下來,暫且忘卻了諸多的煩心事。

奇怪的是,她每往屋墻方向挪一寸,心裏面就踏實一分。

阿染伸手摸著眼前的墻,忽然意識到:墻的那邊不正好是君安的床嘛!

頓時,她計上心頭,對墻施法,本來厚厚的灰墻霎時間變成了透明墻。

“嘿嘿。”

阿染偷笑兩聲,蹭到了墻的旁邊,緊緊貼著,鼻尖都快貼到墻面上了還覺得不夠,恨不得穿墻而過,直接撲到隔壁屋的床上才好。

君安本來背對著墻在床上打坐修習,感應到身後的異樣便側身看去。

以他現在的修為已經能夠看見阿染對墻的所作所為了。因此,君安不禁笑著搖了搖頭,停下修煉。

他與墻那邊的阿染並排躺了下來,同樣緊緊地靠著那堵透明墻。

雖不同枕,但求同夢。

床頭燭火搖曳,心上人就躺在面前,雖是隔著一面透明墻,卻令他們無比心安。

阿染的眼皮子終於沈了下來。

臨入睡前,她迷迷糊糊地想:什麽花燈會什麽走馬燈……依我看,世間所有花燈都不敵這半支燭火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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