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淺輕喊了一聲，見那邊半天也沒有聲音，差點以為是對方打錯電話了，可是想來想去又覺得不太像，榮淺把手機從耳側拿開些距離，看了一眼上面的來電顯示。

還真不是一個熟悉的號碼，再往下面看過去，顯示是國際長途。

榮淺心裏“咯噔”一下，呼吸突然就停滯了一下，又隔了幾秒才試探性地問了一句:“……秦總？”

那邊還是沒有人聲，只有低沈又輕微的呼吸聲，以及很輕很輕的風聲。

榮淺覺得難受極了，就像是等待判刑的罪人，內心極度不安，偏生對方還不肯給個痛快話。

她深呼了口氣，幹脆直接了當地開口，“國際長途這麽貴，不說話我就掛了……”

“榮淺，”那邊的人沒給她掛斷電話的機會，也沒出現偶像劇裏面男主果斷掛電話，然後給女主大手筆地充幾千塊錢話費的場景，他的聲音依舊是清清冷冷的，混在風聲裏出奇地好聽，“你猜我在哪裏？”

榮淺這邊偶爾還會傳來張姨在廚房做飯的聲音，略微有些吵鬧，但是秦易說每一句話輕微的換氣聲她又能聽得清清楚楚。

也不知道她的安全感源自哪裏，榮淺突然就覺得有些安心，她微俯下上半身，用胳膊輕志在腿上，視線平視的時候，正好能看到窗外被風吹的有些晃的燈光。

“我不知道。”

那邊的秦易唇角輕勾了一下，他的面前是蔚藍無際的大海，海風從海面上吹過來，將他的短發和襯衣都吹的有些亂。

巴黎的氣溫不低，尤其這邊的時間才是正午，微鹹澀的海風吹在人臉上，似乎還帶著暖暖的陽光的味道。

秦易的唇角不自覺地往上揚了揚，陸景晗剛好端著兩杯紅酒過來，看他這樣子一下子被嚇得不輕。

秦易側眸看他一眼，唇角的弧度又不動聲色地收了回來，“早點休息。”

榮淺:“……”

才下午六點多，怎麽就早點休息了？

她反覆看了幾遍時間，大概知道法國那邊的時間點，沈默幾秒，榮淺還是輕聲“哦”了一聲。

張姨剛好做好飯端出來，可能是沒註意到她在打電話，沖著這邊喊了一句:“三小姐，過來吃飯了！”

榮淺趕緊用手捂住手機，轉頭應了一聲，也不知道那邊的秦易聽到了多少，再看手機的時候，那通來自異國他鄉的電話已經掛斷了。

通話時間為四分三十七秒。

榮淺晃了晃頭，把手機隨意丟在沙發上，起身去餐桌上吃飯了。

而另一邊，陸景晗一直似笑非笑地盯著秦易。

秦易也不理他，他伸手拿過一支高腳杯，三根長指穩穩地夾住那支被子輕晃了幾下，整個被子的杯壁都均勻地沾上了一層淺淡的酒紅色，卻沒有一滴酒濺出來。

陸景晗摸了摸鼻子，嘴唇剛張開，秦易就望過來:“閉嘴。”

“哎你……”

“你想讓我把你以前的破事告訴雲笙？”

秦易一向很少用形容詞，這次居然用了“破”這個字形容了陸景晗的事情，陸景晗張了張嘴，覺得自己受了一萬點傷害，偏生秦易還問了一句:“怎麽不說了？”

“……”

……簡直欠扁！

——

吃完晚飯以後，榮淺本來就想直接回去了，張姨也不放心她一個女孩子晚上出門，就一直留她在別墅住一晚。

榮淺想著正好能有時間找盛婉清的鐲子，遲疑了幾分鐘幹脆也就留了下來。

因為張敏每周都要仔仔細細地把整個別墅打掃一遍，連榮淺和盛婉清的房間都還是原來的樣子，推門進去的時候，床頭櫃和床單都幹凈地沒有一絲灰塵。

張姨還準備了浴巾和洗漱用品，送上來的時候榮淺剛好拿著一本相冊在看。

“三小姐，浴室的熱水還都能用……”張姨邊說著邊往往這邊走，看到那本相冊的時候話音才驀地頓了一下，她把東西放進浴室，出來的時候才又對榮淺叮囑了一句:“三小姐，早些休息吧，別太晚了。”

榮淺扯了個笑，擡頭沖張姨點了點頭，看著她關門出去以後，眼底的光才暗了下來。

稍微一低頭，視線便被一張張地照片填滿，上面是他們一家三口——是的，在十幾年以前，只有他們一家三口。

沒有榮婕，沒有李玉珍，甚至連榮溪也沒有。

榮淺嘆了口氣，想彎唇扯個笑出來，嘴角卻怎麽都揚不起來，她最後只能作罷，把相冊合上又原封不動地放回床頭櫃的抽屜裏面。

相冊的旁邊還靜靜地躺著一把鎖，榮淺的指尖在上面輕輕掠過，然後拿出來所在了抽屜的外面。

房間裏掛著舊式的掛鐘，剛好在整點的時候敲了幾下。

榮淺數了一下，連續的八下——才晚上八點，西城很多人夜生活的開始。

榮淺轉頭看了眼窗外，然後把房間裏的大燈關上，只留了一盞床頭燈，然後就去浴室洗漱了。

張敏放在裏面的是一件浴袍式的浴巾，榮淺穿在身上勉強還算合適，她手裏拿著條毛巾擦了幾下頭發，然後就直接搭在了肩膀上面，把長發都挑到了毛巾上面。

她在床上坐了幾分鐘，纖細的手指繞著半濕的頭發轉了幾圈，好一會兒才起身推開了門，擡腳樣旁邊盛婉清的房間裏走去。

榮淺記得盛婉清的房間以前都是上鎖的，鑰匙好像在張姨手裏，以前榮家人沒搬走的時候，榮正祥和李玉珍每次都沒辦法進去，就連榮淺也不例外。

她這次同樣也沒抱什麽希望，可是手剛搭在上面，稍微一用力，門把手下壓的同時門就被打開了。

榮淺的心跳突然有些快，“砰砰砰”的，像是要從胸腔裏蹦出來。

她有多少年沒進過這個房間了呢？

十年，十五年？

好像是從盛婉清去世之後，她就沒再進來過了，榮淺的眼睛裏幾乎立刻就蒙上一層水汽，她眨了眨眼睛，打開燈的時候沒忘記把門給關上。

這間房間依舊幹凈整齊，東西都有條不紊地擺放著。

榮淺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環顧了一下四周之後就走到床邊，把床頭櫃的抽屜一層層地打開。

裏面大多是空蕩蕩的，偶爾會夾雜著幾個不厚的本子，榮淺翻了幾頁，見沒什麽重要的內容又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

盛婉清生前有寫日記的習慣，大小不一的日記本就在最底層的抽屜裏，榮淺的手在上面按了幾秒，還是沒忍住拿出來翻著看了幾頁。

裏面記錄的內容大多是關於她的，她的第一百天，第一次會走路的時間，第一次跌破了膝蓋流血很多的那次……榮淺的手有些發顫，幾乎都要拿不穩那一本很輕的本子。

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漸漸地連上面的字都看不清，眼淚一滴滴地落下來，很快便在紙上面暈了開來。

榮淺用手背擦了下眼睛，翻到下一頁，看到上面字數比較少的一篇——0317，盛。

榮淺的手指一頓，眼眶也跟著撐大了一些。

這個數字，她記得，好像是榮正祥第一次帶榮婕來榮家的日期。

榮淺的心猛然一沈，盛婉清明明只留了幾個字，什麽都沒寫清楚，但是她偏偏能理解她的意思。

她微擡起腿來，低頭看到腳踝上的那個刺青，有什麽東西再她腦袋裏漸漸地重合。

對於盛家那麽重要的鐲子，和她腳踝上的刺青，似乎也是一樣的。

榮淺的呼吸有些急促，剛要起身就聽到樓下的張姨喊了一聲:“二小姐……太太，你們怎麽過來了啊？”

張姨是故意拔高了聲音的，所以隔了些距離也能聽到，榮淺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她把日記收好放回原處，把那幾個數字默默地記在心裏，然後才起身往門邊走去，手指在門把的下方輕輕一滑，很利落地上了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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