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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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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最後的對話, 柳棠月其實可以不用問,但話不問出來,她不安心。

柳棠月總感覺柳姝妤回來後對她的態度有所轉變, 雖表面看起來還是客客氣氣的, 但總感覺不對勁,偏生這處不對勁柳棠月一時間也道不出是何處, 於是便問了出來。

昨日的匪賊有多兇狠, 柳棠月不是不知道,若非車夫策馬疾行, 兩人恐怕都會落難。

至於柳姝妤如何從匪賊眼皮子底下平安回來的,柳棠月不知。

一晚上的時間,足矣發生太多太多事情, 也足夠柳姝妤靜下來思索當日所發生的種種。

大抵就是因為如此,柳姝妤回來後再與她交談時,處處透著試探。

而柳棠月最後與她的反問,亦是在試探她。

柳姝妤沒懷疑, 固然是好的;若懷疑了,便只好快些動手……

柳棠月有些慌了,換了身衣裳,準備獨自悄悄出府。

柳姝妤平安回來, 府上眾人的目光都落在柳姝妤身上,無暇顧及柳棠月,這倒是順了她心意。

吃罷午飯,柳棠月一身披風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獨自出現在偏僻巷子, 也就是上次尋到玄溟的地方。

柳棠月東張西望,心虛不已, 唯恐被人看了去。她敲了幾聲門,但是沒有人應,又將耳朵貼近門口,還是沒有聽見裏面有任何動靜。

這麽一刻,柳棠月徒然楞住,開始意識到事情的不妙——玄溟不在。

玄溟讓她將那不知是什麽的藥偷偷投入莫水村山泉井,然而事情辦後,玄溟卻消失不見。

屋子裏面大抵已經人去樓空。

柳棠月腳下無力,險些癱坐在地上,幸是扶住門扉,穩住了身子。

千算萬算,萬萬沒算到有朝一日她竟也會被人利用!

柳棠月憤恨,就在她準備離開時,一把利劍架在她脖子上。

柳棠月身子僵直,梗著脖子不敢亂動,近乎是忘了呼吸,心提到嗓子眼。

“別動,別說話。”

身後之人沈聲命令道。

聲音有幾分熟悉,柳棠月好像在哪裏聽過,很快反應過來。此人是玄溟身旁的仆人,也就是另她進來的那高壯男子。

那人沈聲說道,大有幾分呵斥的語氣,“你可知,你上次來之後,夜裏有暗探來。”

柳棠月此時才驚覺她被人盯上了,心裏一顫,“我……我也不知那日被人跟蹤了。”

她自以為上次出來,隱藏極好,殊不知行蹤早已被人跟去。如此說來,是不是她去莫水村,也被這同一批人盯上了?

柳棠月細思極恐,刀架在她脖子上那刻,面色尚未轉白,而今卻因此煞白個臉,越發不安。

江湖中人,總是有些習性在身上,譬如有的俠客,亦或是一些門派,不願將行蹤透露出去。

擔心玄溟懷疑她,柳棠月可不幹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忙解釋道:“我一心求藥,萬萬不會作出打擾宮主的事情,更不敢將宮主的居處大肆宣揚。”

那人收了架在她脖子上的劍,沈聲問道:“事情辦成了?”

柳棠月點頭。

那人拿出條黑色長綢緞,道:“蒙上眼睛,我帶你去見宮主。”

柳棠月接過,照做了。她被帶上輛馬車,不知被帶去了何處,她先是聽見了集市的喧鬧,而後這喧鬧聲漸漸消失,一片寧靜,馬車七拐八彎,過了很久才終於停下。

柳棠月被牽下馬車,欲摘下蒙眼黑布,被人呵斥住,於是又只好斷了念想。

“柳娘子,可以摘下了。”

待進了屋子,柳棠月聽見玄溟略帶蒼老的聲音,得了指令這才摘下蒙眼布。

玄溟依舊不以真面目示人,一面屏風隔在兩人之間,柳棠月只好隔屏風與他交談。

“昨日我已將藥投入莫水村山泉井中,宮主交代的事情我做了,我要求的藥,煩請宮主給我。”

玄溟輕笑,有一絲嗤笑的意味,落入柳棠月耳中,她不是很高興,也有了不詳的預感。

——事情不會像她預料般順利。

玄溟接下來的話,恰恰印證了柳棠月的猜想。

玄溟道:“我原來的住處,便是因為你來,引來暗探,你惹出如此大的禍事,我沒追究,已是萬幸,而今事情剛做成就來。再等些時日,待我看到效果,百花枯自會送到你手中。”

柳棠月有種被耍得團團轉的感覺,開始急了,道:“宮主當時允諾小女,待事情辦成,便會給我百花枯。”

“事成傳來好消息,我會給你想要的。”

玄溟再次重申道,緊接著,屏風後面又傳來茶蓋碰撞的聲音,約莫是在飲茶。

柳棠月能感受到玄溟的不耐煩,再執意下去,惹怒玄溟,她便真的拿不到藥了。

“那我等候宮主的好消息。”

柳棠月沒再執意,眼下她處於劣勢,十分被動。

誰讓是她有求於人呢?

柳棠月又被蒙上眼睛,讓人領著出了屋子。

她這一生,好似都是被人牽著走。一家子靠著恩惠,住在太尉府,他們一家和柳時安不過是堂親,理應分居,但就是因為在三十幾年前的動亂中,父親一家被無辜牽連,這一脈僅剩一子,柳時安有愧,這才讓他們一家住在偌大的太尉府。

而後,柳姝妤出生,柳家眾人皆偏愛於她,就連崔皇後也對柳姝妤疼愛有加。

柳棠月不甘心,不甘心一生都過這種靠他人恩惠過活的日子,也惱父親的隨遇而安不爭不搶。

今日求藥受阻,讓她憤憤,心道來日她也要做一個讓旁人苦苦求她辦事的人。

這廂,待柳棠月離開,玄溟端著茶盞從屏風出來。

男子衣飾華麗,拇指的翠玉扳指尤為惹眼,倒像是有錢的商賈,可他那矜貴的氣質,卻是商賈所沒有。

不到四十歲,面色肅穆,渾身散發出讓人不敢輕易靠近的威嚴。

男子高居主位,將茶盞放下,饒有興致拿來鑷子,撥弄香爐積香。

“主人,就這麽放她走了?咱們住了許久的地方,就是因為她才被熱盯上。”

“我沒想過一直要住在那裏,那女子叫什麽來著?”男子想了一陣,沒怎想起來,索性就此作罷,繼續道:“姓柳的都不是好人,正好趁此機會將柳時安一並收拾了。”

是的,他與柳時安有仇,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不僅與柳時安有仇,與當今坐在龍椅上的皇帝,也有仇。

他父親正是世人口中的“奸相”。

他名喚周凜,是庶出的兒子,雖不是嫡脈,但身上也流著父親的血,是他父親殘存在世的唯一的血脈。

景帝和柳時安起兵攻城,一路打到京城時,周家氣勢已去,周凜僥幸逃脫,景帝等人自然也不知曉世上還有他的存在。

周凜尋到父親的舊部,打算等待時機東山再起。

周凜在逃亡途中偶然遇到名奄奄一息的老頭,發現那老頭身上有諸多瓶瓶罐罐和大大小小的藥丸。

那老頭研毒制毒,竟然以身試藥,成了活脫脫的老毒物。那老毒物伸手找他求救,並宣言可重金酬謝,周凜是當過皇子的人,對錢財這等身外之物最是瞧不起,他偶見那老毒物懷裏藏了毒典,於是邪.念生起,送了老毒物一程,助他早登基樂。

周凜將毒典和老毒物身上的各種毒藥據為己有,而後翻閱毒典,發現了百花枯的存在。百花枯系慢性毒藥,一旦察覺已是藥石無醫。

周凜當即便生出個想法,用百花枯毒殺景帝,報仇,而後將失去的皇位再一次奪回來。

他習慣了錦衣玉食的奢貴生活,如今有機會奪回屬於他的一切,自然是動心了。

父親留下的舊部人馬太少,根本不敵朝廷兵力。

強攻,周凜不占優勢,除非朝廷裏有手握重兵的大將與他裏應外合。

然而這不太現實。

強攻不行,周凜便打算來軟的。

於是乎,江湖上流傳著百花宮的存在。

老毒物留下的藥裏有延年益壽之物。周凜倒不信這些東西,但京城中的一些個富商追求此類。

還有那些調理身子的藥,倒是備受京城中一些達官貴人的青睞。

周凜花了將近二十年的時間,讓百花宮成為江湖上最神秘的一個門派,緊接著在京城站穩腳跟,引得很多人前來重金求藥。

周凜欲借求藥人之手,將百花枯不動聲色地讓景帝服下,他正愁沒有合適的人選,太尉府那姓柳的姑娘自動送上門來,上桿子似的助他。

柳時安與景帝,都是他要討債的對象。

周凜吩咐手下,道:“待莫水村那事情初見成效,你那邊就可以動手了。”

“主人放心,一切都在計劃中。”

侍衛銘記,已經著手開始準備著了。

===

且說這邊,柳棠月蒙著眼睛去的,回來時仍舊是被蒙了眼睛。

來回路上折騰許久,柳棠月回到太尉府時,已臨近黃昏,且還遇上了柳姝妤。

柳姝妤站在垂花門下,不知是恰巧路過,還是專程在這裏堵她,和和和氣氣問道:“堂姐去了何處,這麽晚才回來?”

柳棠月慶幸將披風放在了馬車裏,否則被柳姝妤看見,那本就還沒打消的懷疑,陡然又會因此再生出來。

“怕夜裏難寐,去了趟醫館。”

柳棠月笑著回她,步子徐徐,朝柳姝妤那邊去。

“就堂姐一人嗎?怎也不帶個丫鬟。”柳姝妤見她孤單單的,又瞧她兩手空空,泛起疑惑,“堂姐去醫館,沒抓藥?”

柳棠月一笑,掩住面上露出的淡淡局促,道:“沒抓藥,女郎中給我施了幾針,如今好多了。”

柳姝妤聽後點頭,道:“昨日太嚇人了,如今回想,我也心有餘悸,指望著晚上靠飲下安神湯入眠,還是堂姐想得周到。”

兩人一起走過垂花門,柳姝妤柔柔一笑,道:“堂姐沒去成寺廟,近期可有要去寺廟的打算?”

柳棠月回道:“有些怕了,擔心再出意外,等緩幾日再去。”

“堂妹要一起去嗎?”柳棠月問道。

“不去了,說到底還是怕在途中遇上匪賊。”

正說著,兩人便見被仆人請進府來的蕭承澤。

柳姝妤蹙眉,甚至覺得看見蕭承澤晦氣。

柳棠月則溫柔一笑,飽含羨慕之意,“昌王殿下待你真好,說不準是親自來接你回府。”

話音剛落,柳棠月又道:“昨日堂哥帶府兵去莫水村搜尋一晚上,昌王殿下在王府知道此事嗎?”

事情總歸是不光彩的,事關柳姝妤名節,柳時安將所有消息都按了下去,蕭承澤顯然是不知曉這件事的。

而今柳棠月當著柳姝妤的面問出來,看似是無意間道出來的,實則個中用意,怕是只有她心裏清楚。

柳姝妤遇難,生死未必,極有可能被那一眾匪賊折磨淩.辱,而作為她的丈夫,蕭承澤昨夜恐怕在王府和側妃卿卿我我。柳棠月沒點破,但又勝似點破。

“姝兒,”蕭承澤總是以一副好丈夫的模樣出現在柳家眾人面前,此刻看見柳姝妤便湊了過去,與她情意綿綿,道:“在太尉府待得夠久了,今日隨我回府。”

這話讓人誤會,還以為是蕭承澤思妻心切,急著將妻子帶回去。

“也好,母親的身子好多了。”

柳姝妤淡然一笑,遂了蕭承澤的意。

估摸著她在太尉府,柳棠月不方便下手。

柳姝妤離開太尉府前,多留了個心眼,她將母親身邊最信任的錢嬤嬤叫到一旁,叮囑道:“旁人我不放心,嬤嬤您跟了我娘多年,最是忠心。娘往後入口的食物,煩請錢嬤嬤多加費心,端出來前便要試毒,尤其是……”

柳姝妤掩住唇瓣,在錢嬤嬤耳邊小聲說道:“尤其是西苑那邊送來的東西,能推就推,實在推不掉,便先收著,悄悄送到昌王府來。”

“王妃怎忽然這般謹慎?王妃是懷疑柳四爺那邊……”

錢嬤嬤欲言又止,她跟了江氏多年,從顛沛的戰亂日子,到如今安穩的盛世太平,柳家沒生過亂子,更是沒見過柳四爺那院生過是非,而今柳姝妤這般叮囑,她難免會覺奇怪。

“我猜的,錢嬤嬤別告訴阿娘,以免阿娘憂思。”柳姝妤嘆息道:“我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但防著些,總比事後後悔好。請嬤嬤一定放心心上,馬虎不得。”

錢嬤嬤道:“王妃放心,我會註意的,夫人入口的食物,我定多加小心。”

叮囑一陣,柳姝妤回昌王府才安心。

馬車駛出太尉府,慢悠悠往昌王府去。

“可有收獲?”

蕭承澤雙腿岔開,分坐在柳姝妤對面,冷冰冰問道,與先前的恩愛模樣判若兩人

柳姝妤本是在看窗外的景致,忽被問住,茫然地收起視線,反問道:“什麽收獲?”

“你接近蕭承稷,有什麽收獲?”蕭承澤不悅,他近來處處不順,原本安排蘇念慈兄長軍中校.尉,可到最後卻被蕭承稷插上一腳,事情便沒成,後來在朝堂上接連被景帝呵責事情辦得不好。

他甚至覺得這幾日命裏犯沖,事事不順,長此以往下去,他便被徹底比下去了。

蕭承澤心急之下只好來尋柳姝妤,道:“不要忘了我們和離的前提,你幫我接近蕭承稷,我還你自由身。”

瞧瞧這醜陋的嘴臉,柳姝妤真不知道上一世蕭承澤是如何偽裝了數年,他一定偽裝得很辛苦,而今蕭承稷勢頭正猛,蕭承澤按奈不住了。

“我沒接近翊王的機會,近來翊王沒來府上找大哥,我連翊王殿下的面都沒見到,更別談和他相處了。”

柳姝妤也會偽裝,她還會裝可憐,此時她頻頻蹙眉,故作一副難為情的模樣,迷惑蕭承澤道:“王爺可否再給我些時間?”

蕭承澤輕哼一聲,不滿之意溢於言表。

柳姝妤心裏同樣輕哼一聲,而後道:“我記得昌王府有出偏僻的閣樓,臨西閣僻靜,我想從瓊華園搬出來。一來,瓊華園是正妃居所,和離之後我已並非昌王妃,著實不該住在其瓊華園;二來,我喜靜,臨西閣僻靜,也省得整日晃了蘇念慈的眼。”

臨西閣偏僻,她搬去正是遂了蕭承稷的願,他是有些無恥在身上。

自從蕭承稷提出這一無恥的要求後,柳姝妤便在思索尋個怎樣的借口讓蕭承澤既能讓她搬去,也不會覺得奇怪。

便有了這主意。

當然柳姝妤也有些私心。和離的事情沒有對外公布,蕭承澤還是想利用她的,而在崔皇後眼中,她仍舊是兒媳,倘若她搬去臨西閣那荒蕪僻靜之處的消息傳入崔皇後耳朵裏,定然認為是蕭承澤寵愛側妃,冷落怠慢了她。

屆時崔皇後要責備的人,不是柳姝妤,反倒是心思不純的蕭承澤。

只要能讓蕭承澤不順心的事情,在柳姝妤眼中,都是好事。

雖然以她的腦子,還不足以想出讓蕭承澤節節敗退的法子,但能讓他頻頻問責,也是好的。

第二日,柳姝妤便從瓊華園搬去了臨西閣。

臨西閣在王府最裏面,又靠近外墻,鮮少有人去,奴仆們便是抱著這僥幸心理,對臨西閣附近的打理極不上心。

越靠近臨西閣,雜草越多,有些藤草甚至將道路都給遮住了。

閣樓裏的物件積了層厚厚的灰,庭院外的荒敗草木讓人看了直蹙眉頭。

“王爺太過分了!竟讓王妃搬入這簡陋的地方住。”紫檀踏進來的時候看見入目的荒涼時,心底咯噔一聲。

紫檀並不知道是柳姝妤主動提出搬出來的,以為是昌王和柳姝妤鬧了矛盾,一氣之下才讓柳姝妤搬走的。

如今昌王府裏誰人不知昌王夜夜宿在月雨閣,昌王明顯是偏愛懷了身孕的側妃蘇念慈。

山嵐將包袱放下,道:“我覺得是好事,昌王不來打擾王妃,王妃心情明顯舒暢不少。”

很快,府上的仆人來打掃。這些個仆人姓蕭,不姓柳,紫檀和山嵐便止了話,悶頭幹活。

月雨閣。

蘇念慈躺在榻上養胎,一見青霜回來,便坐了起來,喜滋滋詢問道:“真搬走了?”

青霜道:“搬走了!奴婢親眼看見王妃身邊的那兩個侍女大包小包拎著東西往臨西閣去。奴婢在外面多留了些時候,婆子們小廝們忙進忙出,除草的、掃地的、擦拭閣樓物件的,忙都忙不過來嘞。”

蘇念慈長舒一口氣,眉飛色舞,洋洋得意,“看來殿下是受夠了。”

青霜挑唆道:“瓊華園空出來了,側妃腹中的小世子日漸長大,不如跟王爺提議提議,讓側妃從這小小的月雨閣搬走?左右那地方以後都是側妃。”

蘇念慈擰眉,嚴肅起來,“你說什麽?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青霜惶恐,跪下戰戰兢兢道:“奴婢說,瓊華園……”

蘇念慈打斷道:“不是這句!最後一句!”

青霜明了,討好道:“奴婢說,那瓊華園往後都是側妃的,早晚都是。莫說是瓊華閣,偌大的昌王府,往後都是側妃的。”

蘇念慈就喜歡聽這話,霎那間喜笑顏開,取下頭上的簪子,大賞給青霜,“就你嘴甜,以後這樣的話,多說。”

“謝謝側妃。”青霜歡喜收下,還不忘又說句哄蘇念慈高興的話。

在一聲聲尊稱中,蘇念慈逐漸迷失,心情頓時大好。她打算晚上找蕭承澤提提,蕭承澤愛她,看在孩子的份上,大抵會同意。

這念頭一旦生起,便會讓人忍不住往那處想,蘇念慈越看越覺得月雨閣簡陋和小,不及瓊華園的大氣。

是要找王爺好好談談,蘇念慈心道。

===

夜色濃稠,月華如練。

柳姝妤剛搬來,有些不習慣。無論是太尉府,還是昌王府,她都住慣了敞亮的屋子,而今面對足足小了三分之一的臨西閣,心底漸生不滿。

她為何一定要答應蕭承稷?

左右他每次來時,蕭承澤都不在。

以前不在,而今和離之後,蕭承澤夜裏更不會來她屋了。

柳姝妤沐浴出來,盤坐在梳妝臺前緩緩梳頭,對蕭承稷一陣腹誹。

烏發柔順,如綢緞般,柳姝妤放下篦子,從抽屜櫃中拿出藥膏。

昨日擦過兩次,後腰的淤青消了大半,但一碰仍舊很痛。

柳姝妤側過身去,脫下褻衣,挪目去看鏡中印出的淤青。

她肌膚嬌氣,稍稍抓撓都會留下紅印子,這碰撞出的淤青,便更不用說了,估摸著要十日時間才能消散。

燭火照亮一室,柳姝妤看著鏡子裏的人,有些恍惚。

美人側身坐於蒲團上,褻.衣褪至腰間,石榴紅的小衣裹住如雪的肌膚,奪目勾人。小衣系帶似合起翅膀的蝴蝶,靜靜停留雪肌。青絲綢順垂下,直到楊柳細腰,發尾被沐浴的水汽沾濕,便有幾縷發粘在她腰際,也有在腰窩處的。

美人直腰探身,回眸看著鏡中後腰惹眼的淤青。

柳姝妤竟有一刻,覺得鏡中之人是美艷不可方物的尤|物。

正欲擦藥,屋外傳來輕柔的叩門聲。

山嵐紫檀早已被她遣回罩房,而臨西閣裏她也沒留昌王府的奴仆,是以柳姝妤不用想也知道叩門的是誰。

想來今夜必可避免。

左右都要相眠,不如坦然些,蕭承稷大抵也不喜歡小家子氣的。

沒準兒蕭承稷會快些動手,除掉他成為太子的礙眼物。

柳姝妤看眼鏡中,將手裏的藥瓶放回梳妝臺上。

“進。”她輕聲道,回身正對鏡子,將褻衣拉起,但故意沒有系攏,松松垮垮披在肩上。

如她所料,進來之人是蕭承稷。

她衣衫單薄,清透的白色褻衣遮不住那抹石榴紅小衣,青絲蓋住白皙鎖骨,身姿曼妙跪坐在蒲團上,眼眸秋水含情,直直看著他,倒讓蕭承稷受不住。

“適才在擦藥。”柳姝妤簡單明了,將她為何這副模樣告知蕭承稷,讓他不至於覺得她在誘他。

然而柳姝妤確實有一□□他之意。

誘他,借他的足智多謀,對付蕭承澤。

“除了手腕,還有何處傷到了?”

蕭承稷靠近,立在她身後,目光凝在鏡中,她身上。

“後腰。”

柳姝妤抿唇,擡眼偷偷瞧了瞧鏡子,意外與蕭承稷鏡中的視線相撞,她匆匆低頭,妄圖掩飾過去。

她低頭伸手去拿梳妝臺的藥膏瓷盒,手指被蕭承稷按住。

瓷盒從她手中拿過,輾轉到了蕭承稷手中,“後腰何處?”

柳姝妤終究還是不好意思,泛起糾結,一面不願讓他看,一面又想借此討蕭承稷歡心。

內心掙紮一陣,柳姝妤背對蕭承稷,褪下褻衣至月要間。

藕白玉臂挽托衣袖,身上單穿了石榴紅小衣,後背孤零零系了結。

蕭承稷在她後面坐下,有幾分從她背後擁著她的意味,但兩人並未有接觸。

男子溫熱的指尖撩走她頸後的頭發,露出雪背。

柳姝妤心悸如麻,似踩不準的鼓點。

柳姝妤看不到後面,只能透過鏡中察看。蕭承稷低頭取藥,面容被她身子擋住,看不清。

後腰的淤青處,覆上溫熱的指腹,藥膏明是涼的,此刻已被搓熱,甚至讓柳姝妤感到燙意,不禁一顫。

“怎麽弄傷的?”

蕭承稷問道,沾了藥膏的手指停留在她後腰傷處。

“被撞的。”

柳姝妤坦白,然而話音剛落,肩背襲來一道力,她被推到梳妝臺上,為防碰撞,她雙手及時撐住案邊。

“什麽碰撞,能傷成這模樣?”

蕭承稷聲音發沈,顯然是不相信。

柳姝妤雙手撐在案邊,擡頭便瞧見鏡中的人,蕭承稷從背後擁著她,探頭過來,於她側頸停留,將裝藥的瓷盒放回案上。

蕭承稷沒有離開,伏在她肩頭,瘦長的手指握住她手,緊緊扣著,“什麽時候弄上去的?”

柳姝妤緊繃著一根弦,心悸如麻,卷翹濃睫撲簌,道:“掉落山坳那日。”

男子身上清冽的味道,混雜著她沐浴後的馨香,擾得柳姝妤心亂。

蕭承稷沈金冷玉般的聲音又響起來,“是夠不小心的。”

旋即,蕭承稷松手,然手指卻落到她肩頭的,撥開她背上的絲絲烏發。

美人伏於案邊,青絲垂落身前,粉面櫻唇,極盡嬌妍。

蕭承稷看著鏡中之人,眼眸驟見炙|熱,手指游走,落在她淤青之處。未曾碰到她淤青傷,卻聽見她輕呀一聲,纖長手指繞到背後,按住他手。

蕭承稷沈眸,眼底泛起洶意,順著反扣住女子不盈一握的手腕,道:“化開淤青,這傷自然好得快。”

柳姝妤被他一推,身子往前傾去,伏在案邊更近了,擰眉不悅道:“沒聽過這歪道理。”

蕭承稷輕笑,手指卻始終沒有往她腰上的淤青去,只是在傷處外沿多有停留。

如螞蟻游走,啃食心尖,柳姝妤萬般不適。

忽地,右腰腰窩傳來火勺意。

那淤青是左邊,而今右腰……

蕭承稷竟吻了上去!

柳姝妤如裝了暗扣般,瞬間挺直背脊,然又被蕭承稷按住肩頭,恢覆原狀。

月要窩傳來濡意,仿佛是盛夏裏帶著暑氣的雨珠落下,輕輕柔柔落於身上。

柳姝妤看不見鏡子裏的蕭承稷,背後卻傳來男子低沈的聲音,“那日教你的,可還記得?有印象?”

那日,大抵就是借宿莫阿婆的日子。

柳姝妤點頭,淡淡“嗯”聲,已是面紅耳赤,手指攀著桌案,掩住羞赧。

蕭承稷不會無緣無故問出來,大抵是他有了想法,意欲行之。

男子瘦長的指尖搭上小衣系帶,輕輕一扯,好看的蝴蝶結散開。

小衣飄飄然地掉落,一半掉在蒲團上,一半疊在地上。

夜深闃靜,月光朦朧。秋意漸涼,偶有涼風襲來,吹得院中樹影婆娑,影子牽扯交.疊印在廊上。

柳姝妤伏案,頭枕在案上,迷蒙中看著蕭承稷,問道:“殿下明日還來嗎?”

蕭承稷鼻尖汗水低落,不偏不倚恰好砸在柳姝妤鼻尖,惹得女子一顫。

“今日尚且未過,便開始說明日的話。”蕭承稷低吻她瓊鼻,垂落的頭發和女子散落的烏發疊在一起,難舍難分。

柳姝妤月要間一股力道,將她往後拉,寬大厚實的掌心避開了她淤青那處。

輕蹭蕭承稷的唇,帶著討好和安撫的意味,柳姝妤道:“今日剛搬來臨西閣,乏。”

蕭承稷沒說話,勢頭正猛時驟然變得溫柔起來。

蕭承稷從背後攬著她肩,問道:“什麽時候搬出昌王府?”

柳姝妤呼吸幾個來回,平覆好心緒,道:“我要留下,我還是挺有用的。”

她仰頭看著蕭承稷,霧蒙蒙的眼中映出他冷峻的臉,約莫看出他的不悅,解釋道:“我能幫殿下探聽昌王的動向。”

蕭承稷濃眉緊蹙,“不需要。”

而今才明白,柳姝妤留下的用意。

她是為了幫他,但系蕭承稷卻提不起一絲喜悅,反而一股無名火發不出來。

蕭承稷反握住柳姝妤的手,纖手置於案邊,緊緊扣住。

女子仰頭,玉頸高仰,唇間溢出娥吟……

翌日,天光大亮。

柳姝妤疲乏,不想起。她素來沒有賴床的習慣,可今日不知為何,疲乏不堪,只想將這上午的時光睡過去。

裹了裹被子,柳姝妤翻身,面朝裏面。這一動,牽扯到雙膝,膝間痛感襲來,昨夜的一幕幕在她腦中閃過,柳姝妤頓時面惹耳赤。

跪的時間太長,蕭承稷一點也不憐香惜玉。

被子裏手揉了揉泛疼的膝蓋,柳姝妤手掌擦過小腹,驟然間想起件重要的事情,慌亂驟然升起。

避子藥還沒喝。

柳姝妤忍住不適,叫紫檀山嵐進來服侍穿衣。

床幔撩開,寢屋整潔幹凈,原本滿地狼藉的梳妝臺附近,早已被收拾得恢覆原貌。

掃眼蒲團和梳妝臺,柳姝妤擰眉,吩咐道:“這梳妝臺我不喜歡,換了。還有這芙蓉花開繡樣的團蒲,也換了。”

“等下奴婢將讓人收走。”紫檀也覺臨西閣的物件不好看,小家子氣。

柳姝妤又道:“還有鏡子,不喜歡大的,換面小的來。”

紫檀道;“奴婢記著的,等下一並去采購。”

解決掉讓她看得耳熱的擺件,柳姝妤總算是好受些,待梳洗完畢,她差走紫檀,讓山嵐留了下來。

和蕭承稷的頭次,山嵐知曉。

這見不得光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柳姝妤讓山嵐悄悄去藥鋪,抓五副避子藥來。

蕭承稷這段時間恐怕會常來,她需多備著。

山嵐驚異,柳姝妤令她不得聲張,也不得多問,將交代的事情辦好就行。

“是翊王殿下嗎?”

山嵐知曉柳姝妤在防她,但一直這般不點破,她怕柳姝妤會瞞著眾人,服下正真的避子藥,索性便挑明,讓柳姝妤安心些。

柳姝妤心煩意亂,欲呵斥她多問,只聽山嵐又道:“奴婢深知事情關乎王妃名節,一旦被旁人知曉,王妃定會被戳脊梁骨。若非王妃,奴婢此刻不知在哪個煙花之地被人玩|弄,王妃對奴婢深意深重,奴婢絕不讓第三人知悉此事,請王妃放心。”

山嵐跪下,聲情並茂說道:“昌王待王妃不好,不如翊王。若是可以,奴婢自請守夜,防止被人窺探去,讓把柄落入他人手裏。”

柳姝妤一時間五味雜陳,不論是前世,還是這一世,山嵐都是站在她身邊的人。

她是一個感性之人,鼻尖一酸,眼底霧蒙蒙一片。

山嵐遞去絲絹,道:“王妃別哭。奴婢這就去辦,不會讓人察覺。”

山嵐離開昌王府是去了趟藥鋪,不過不是買避子藥,而是抓了幾副補氣血的補藥。

當然,這是蕭承稷吩咐的。

柳姝妤從未喝過避子藥,不知那藥氣味如何,用補藥唬一唬,她信了。

山嵐再回來時,寢屋裏的梳妝臺被搬了出去,空出位置待紫檀買來新的。

“弄好了?”

柳姝妤坐在榻上,看見端來的藥,有一瞬間是不想喝的,但又不得不喝。

山嵐遞藥過去,“弄好了,王妃放心,沒人看見。”

“如此便好。”

柳姝妤安心。

藥是溫熱的,她一口飲下,倒也不算難喝。

山嵐遞去蜜餞解苦,柳姝妤剛入口,忽聽外面有動靜,蘇念慈得意炫耀的聲音傳入屋中。

“哎呦,這臨西閣也太小了,昌王府怎麽會有如此荒涼的地兒?”

話音剛落,蘇念慈挺著肚子,被青霜攙扶著,踏進屋中。

柳姝妤蹙眉,讓山嵐將藥碗和蜜餞撤走。

蘇念慈腹中孩子不足五月,才開始顯懷,但她卻挺著肚子,唯恐眾人不知,她肚子裏有貨,眼尾的神氣勁愈漸增多,加之昨日蕭承澤有一絲動容,有讓她搬入瓊華園的打算,於是她越發得意,急急來找柳姝妤炫耀。

蘇念慈今日穿的,恰是頭次請安被柳姝妤刁難時穿的那件。

她就是穿來炫耀的。

她本還以為柳姝妤搬到這麽個荒蕪地,定是夜裏氣得睡不著覺,今日肯定憔悴,哪知她面色紅潤,嬌艷得宛如若芙蓉。

蘇念慈氣急,不快漸漸在心底蔓生出來。

“王妃搬到這偏僻的地兒,可讓我好找。一地的碎石,險些讓我跌倒。”蘇念慈撥弄撥弄頭上的發簪,神氣十足,“這摔跤可大可小,就怕王爺的骨肉有個閃失。”

“對了,你瞧我這記性,忘給王妃說了件重要的事了。王爺念妾懷著身孕辛苦,特許妾在孩子出世前面了請安事宜。今日我可不是來請安的,”蘇念慈洋洋得意,沒等柳姝妤看座,自己倒先落座,“今日是來看望王妃的。”

“不知王妃在臨西閣住的可還順心?”

蘇念慈掩唇一笑,奚落的神色不要太明顯。

“孩子出事?”柳姝妤拂拂衣袖,深深看著蘇念慈略微攏起的小腹,故意說道:“這孩子矜貴,可不興出事,有個閃失,昌王還寵你嗎?”

蘇念慈最聽不得不吉利的話,當即便有些怒了,又察覺柳姝妤的目光落到她腹上,下意識握住小腹,音調拔高了些,糾正道:“是出生的出世!不是有閃失的出事!”

“王妃莫要咒他。”

柳姝妤皮笑肉不笑,道:“原是這個詞,下次記得說清楚。”

這廂,一侍女進來,看眼柳姝妤,又看向蘇念慈,請示道:“稟王妃,側妃您兄長來了。”

明面上,柳姝妤還是昌王妃,對於府上的門客往來,她有權不讓蘇念慈見來府之人。

蘇念慈自然也知曉這道理,那神氣的氣焰剎那間消散,眼巴巴看向柳姝妤。

柳姝妤擰眉,心底此人來作甚?有些奇怪。

“把人請去月雨閣。”柳姝妤松口,準許蘇念慈見親人。

她看向蘇念慈,趕人道:“你還要待在此處與我吵架嗎?”

心底輕哼一聲,蘇念慈起身,敷衍行禮,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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