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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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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宛回京,一天都沒在相家住,當天就搬去了她哥哥對門。她和她哥,比胥紛紛和她哥親近多了。

今年相宛也有了商務應酬,聯絡一下各個婚慶公司,適當送送人情聚一聚。相淩澤把自己司機借給她,自己每天開車上班。

回京第五天,除夕當天,司機載著相宛去機場接回來過年的於朔然,徑直把相宛送回於朔然他們大院。

相宛提了不少禮品,進了大院立刻拋棄於朔然。讓司機先回去,回的時候再叫他過來。

於朔然只提了個小行李箱,看見相宛做賊似得,想起很久前她和程晏回來辦護照的事情,隱約記得程晏爺爺也在這個大院住。

“我陪你一起去?”於朔然用詢問的語氣。

“不要,你和我一起去算什麽身份?我代表程晏來的,你代表誰。”

她說著,一個人朝前走去。

於朔然立在原地。

“怎麽,我不去你家,你就不回去了?”相宛走了幾步,又回頭。

“你要是不和我一起,我還真不想回去。”於朔然誠實地說。

他還沒出櫃的時候,他家裏人一直就對相宛比對他還好。幼時每次只要相宛來他家玩,他的所有玩具都緊著相宛先玩,做飯也要順從相宛的胃口。相宛不吃的食物,當天的飯桌上都不會出現。

於朔然爺爺有三個兒子,又總共生了五個孫子,唯獨沒孫女。他們都還小的時候,他爺爺對家裏別的小孩都很嚴厲,唯獨對相宛,別人家孩子可能比較香,相宛又確實長得漂亮,是特別和藹。

這回他肯回來過年,有一半原因是因為知道相宛也要留京過年。

堂兄表妹表姐們都勸他回來,總不能就此和家人斷絕聯系。回來過個年,誰都不提那個事情,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就算他和相宛不是戀人,有相宛在,他家人,尤其他爺爺,多少會態度軟一些。

但是相宛著急去探望程晏爺爺。她上一次和程晏爺爺通電話的時候,聽說他生病了。人沒回來,只通過相淩澤找人給老人送進友誼醫院,住了半個月才出院。

回京後相宛一直忙,直到今天,終於沒什麽安排,接了於朔然,占於朔然的便宜才進得來他們大院。

考慮了幾分鐘,相宛說道:“你就去大院幼兒園那邊等我半個小時,我很快就下來。”

這麽說是因為,程晏不在,她問候一下老人,應該也呆不長。

於朔然點頭,他沒打算在家呆很久。

他在雲南過的很開心,雖然宿海藍還沒追到手,但日子也滋潤。有事的時候就去辦公室晃悠,沒事就在基地裏寫真,或者在宿舍樓頂畫畫,心內有波瀾,下筆卻極平靜。

凡人皆有煩惱,求而不得是常態。

***

相宛到程晏爺爺家,她敲門,很快門就開了。

老爺子看到是相宛,眼裏既有驚喜,又有失望。

“你怎麽一個人來的,程晏呢?”老人問道。他以為程晏辦護照回來那次,他們祖孫倆就算和好了。

相宛苦笑:“程晏有任務,脫不開身,委托我來看看爺爺。”

她把禮品放下,除了老年人的營養品之外,都是是些實用的水果和雲南特產。

老人招呼她進來。他已經很久沒有和晚輩相處的經驗了,尤其對方還是個嬌滴滴的女孩子,和程晏那混小子不一樣。

給相宛倒了熱水,相宛看到杯口上缺掉的一點瓷,心裏像打翻了藥瓶,苦澀無比。

她把水杯捂在手裏,室內暖氣溫度很低,相宛進門後沒脫外套,竟也沒感覺熱。

老人不停地問她程晏的近況。相宛也不敢據實以報,只好騙老人,說程晏在單位很好,他工作用心,偶爾出勤,領導很欣賞他。

老人對相宛很信任,聽她說程晏很好,他就沒再多問。畢竟距離上一次通話也不是太久遠。那次還是在成都,相宛提醒程晏之後他才想起來,兩個人一同給老人打的電話。

又坐了幾分鐘,相宛有些不自在,老人留她吃飯,相宛自然拒絕。她不會做飯,更不想麻煩老人做飯。

老人聞言,長長嘆了一口氣。

相宛就有些為難。她不想老人傷心,拒絕是怕老人勞累。但……

她從沙發上起來,在小小的客廳裏走了兩步,心想要怎麽回轉眼前的境況,才能不讓老人難受。

她眼尖,瞅到茶幾底下幾本相冊模樣的東西,也不管禮貌不禮貌了,立刻笑著指著相冊問老人:“這是相冊嗎,我能不能看一看?”

老人一怔,立刻回答:“看就看,有什麽不可以,不用問我。”

相宛把厚厚兩本相冊抽出來。肯定是經常拿出來翻看,相冊樣式老舊,但很幹凈。

翻開相冊,前面幾頁都是非常非常老舊的證件照,只有一寸兩寸的模樣,還有紅底的照片,整張照片都是變成了黃色的,邊緣卷起。是兩個輪廓模糊的男女,隱約能看得出來有程晏爺爺的影子。

“這是你和奶奶結婚時候的照片嗎?”相宛問。

老人動作遲緩地拖了把椅子坐近些,拿過茶幾上的老花鏡戴上,仔細辨認,才說:“是我和他奶奶。”

程晏爺爺奶奶的照片不算很多,往後沒翻幾頁,就出現了一個孩子,從嬰兒到幼兒,再到青年時期,全家福裏有三個人。

程晏奶奶年輕的時候很漂亮,就算放到現在,也是個十分好看的美人。

相宛看著看著,誇道:“奶奶長的真好看啊。”

老人眼裏浮起一絲驕傲:“那是,她和我一個村裏出來的,後來高考恢覆,她還考上了大學。”

“那個時候的大學生很厲害的……”

相宛又翻了幾頁,很多照片都發黃了,有些保存好些的像是後來又貼了膠的,還有些沒有,相宛怕碰爛了,翻得很小心。

“那個年代不都生很多個孩子的嗎,為什麽你們就生了程晏爸爸一個?”相宛忍不住好奇心,問了出來。

“他奶奶生程思禦吃了很多苦,程思禦也很乖,後面就不想再要孩子了。”

再沒多久,那個男孩子,就是程晏的爸爸程思禦,也結婚了。照片比以前的照片清晰很多,能看得出來程晏和照片裏的女人很像。是程晏的媽媽。

相宛推測程晏家過去條件還是很好的。只有富裕的家庭才承擔得起這麽多照片。

程晏的爸媽結婚後照片就多很多了。他們夫妻兩個很恩愛,兩人的合照很多。

又過了幾個春夏秋冬,才看見程晏媽媽大肚子的照片,沒多久就看到程晏小時候的照片了。

上回在成都,相宛還問過為什麽他們房子裏都沒有程晏的照片,程晏找了很久沒找到,後來才想起來,可能是辦他父母葬禮的時候,他爺爺來拿走了。

白發人送黑發人,是何其淒慘的事。

程晏的照片更多,小時候很愛笑,在照片裏總故意做鬼臉,應該是個很調皮的孩子。相宛看著看著也笑了。小時候他個子就高。

翻完兩本相冊,第二本裏有一半是空的,內容到程晏九歲左右戛然而止。後面就再也沒有照片了。

相宛很心酸,默默合上了相冊。

到這裏,一老一少都不知道要說什麽。

半晌,老人淒然開口:“程晏這孩子,爸媽死的早,他奶奶那年聽到消息沒熬住,當場倒下,沒幾天也突然去了。我從來沒有一個人帶過小孩,處理完他奶奶的葬禮,又去成都安排他爸媽回來,把他也接了回來。”

“他不願意回來,成都沒人照顧。靳家願意照顧他,我不放心,強行把他帶回來的。”

相宛放下左手裏已經涼透的水杯,低頭從後往前重翻相冊。

老人還在喁喁自言,同相宛訴說才從成都回來的程晏是多麽的不聽話,在學校因為講話口音被同學嘲笑就和同學打架,幾乎每個月都要被請家長。

從小學到高中,簡直就是調皮生的典範。

直到高中畢業,要填志願的時候。

相宛豎起耳朵,程晏和他爺爺之間有個很大的心結,貌似就是那兩年發生的。

“程晏想參軍,我不同意。”老人擡頭往窗外看了眼,一顆樺樹幹枯的樹枝被北風刮的嘎吱嘎吱響,好像隨時要斷掉。

“你看我,當了一輩子兵,他爸媽,也是一輩子的兵,最後又落了個什麽下場呢?我不想他再端這碗飯,太危險了。”

老人蒼老的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渾濁地眼神只盯著窗外看,又嘆息了一聲。

“那你是怎麽……”

相宛話沒問完。

“我當時年紀還有點人脈,找關系把他從提前批志願裏劃掉了。這孩子倔得狠,他知道自己條件是夠的,高考分數也夠,沒被錄取肯定有原因。想方設法找他靳叔叔給他查,最後知道是我做的,那個時候恨死我了。”

“他又是怎麽去讀警校了?”相宛問。

“他拒絕填常規志願,要去覆讀一年。這一年他都沒回過家,到第二年高考的時候,提前批又報了警校。覆讀生不能報軍/校。我越不想他從事危險職業,他越要去。本來他正常讀完大學還是可以去參軍,他為了和我賭氣,故意報的警校。”

原來是這樣。難怪程晏這麽多年都不親近自己的爺爺,他爺爺簡直是直接改變了他的人生方向,任誰都不能不恨。

相宛很多疑惑都得到了解釋,心情卻更沈重了。她的晏哥哥,過去曾經背負多少。想到他少年最意氣風發的時候,想要延續父母的理想,卻被最親近的人一刀攔住。該是多麽憤恨,以至於多花了一年的時間,去報覆自己的親人。

等相宛想起來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很久。於朔然沒催她,她自己先良心發現了。起身和老人告別,說回雲南前會再來看,今天還有事要先走了。

老人親自送到樓下,打開單元門的時候,寒風撲面而來。

***

於朔然在幼兒園旁邊的一家小奶茶店裏坐了好久,終於等到相宛來找他。他臉上沒有任何不霽,低頭安靜的在手機上按著,不知道在和誰發消息。

“走了。”相宛在他肩上戳了一下,轉身就出來了。

相宛滿腹心事,於朔然也差不多,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有認識的人和於朔然打招呼,於朔然也只是冷淡應答。還有人問他是不是帶女朋友回來見家長。

“不是,我們不是情侶。”

於朔然相比以前已經淡然很多。

這個大院裏的大部分人都和他爺爺一樣保守,接受不了同性戀,甚至覺得同性戀是病,要治。和他們解釋更多沒用,反正他們也不接受。

任何異類都不接受。

於朔然媽媽已經和他爸爸和好了。到底破壞軍/婚罪名嚴重,於朔然媽媽破釜沈舟,說他非要離婚,她就把他出軌的證據交上去。他爸爸考慮好久,還是擔心自己前途受阻。最終小三孩子也流掉了,兩夫妻即使貌合神離,也還是在一起。

於朔然領著相宛進門,他媽媽正從廚房出來,看見他進來,險些把手裏的果盤摔了。

“朔然回來了!”

這一嗓子,整個房子裏的人都聽見了。

不多時,樓上樓下的人都下來,臉色各異。

好大一家子,十幾口人。只有於朔然一個堅持沒走公務員或者軍人的老路,學的繪畫。

大部分人相宛都認識,跟於朔然著叫了人,就隨他一道坐下。

於家人此刻對相宛的感情很覆雜。

以前都以為他們是一對,兩個人都否認大家也不當真,因為他們在一塊時間太久了,只當他們是太害羞沒敢戳破窗戶紙。

直到於朔然出國相宛上大學,相宛為談戀愛鬧得人盡皆知,才終於有人發現於朔然和相宛不是一對。但一到逢年過節於朔然回國,兩個人又天天在一塊玩,好得不得了。

最後於朔然和家人交代他是同性戀,只喜歡男人,大家才恍然大悟。難怪和相宛認識二十多年,連火花都沒擦起來。而且人相宛一直就知道他是同性戀,不僅知道還替他一直瞞著。

所以看到相宛他們就覺得尷尬。早他們倆從上初中起,回回撞見他們倆在一起,於家人都要打趣他們。剛開始他們倆還否認,時間久了真是懶得解釋,就不管了,隨他們怎麽說。

於老爺子眉頭緊皺,想罵人,又不好當著相宛的面開口,也不想破壞過年和和氣氣熱熱鬧鬧的氣氛。倒是這混球,還回來做什麽,丟人丟地還不夠?

當時他出櫃的時候,家裏只有於家人,後來竟然不知道是誰把這件事宣揚出去。老爺子發了一頓更大的火,最後審出來是他大孫子於渲然的老婆發朋友圈吐槽說的。

他把小孫子揍了一頓,但沒趕他,是於朔然自己走的。沒揍於渲然,直接把他們從別墅裏趕出去住了。老一輩都覺得越熱鬧越好,巴不得子孫都在眼前,但把自己家裏的事情往外傳,還是這種不能外傳的事,於老太爺絕不能忍。

把長孫兩夫妻狠狠罵了一頓,一家三口都趕了出去,讓他們自己去買房子住。

買不買得起房子是他們的事,是不是學區也是他們的事,是太慣著他們了。

於朔然一回來,於渲然老婆就連連笑著:“一塊兒來的,是要見家長談結婚嗎?”

於朔然沒張嘴,不想和長舌婦一般見識。他本來打算和家裏出櫃之後單獨和相宛父母交代的,沒想到他大嫂當天晚上就一條朋友圈替他昭告天下了。真是謝謝她了。

老爺子重咳兩聲,說了句:“好好過個年行不行,不願意在這過年的,立刻可以走。”

就沒人說什麽了。

老人畢竟曾經很喜歡相宛,就算知道她幫著於朔然隱瞞他是同性戀的事,也沒法太怪她。

於朔然不冷不熱的和家人說了幾句,除了他媽,其他人都不太熱情。見於家人對於朔然尚算友善,相宛心就放下來。於朔然她媽也沒計較上一回相宛和她吵嘴的事,和善地和相宛聊了聊於朔然在雲南的日常。

又坐了一會,相宛手機突然響了。

相宛低頭去看,是夏治打來的。

相宛走到門邊去接電話,才按接通,就聽見夏治著急上火的聲音:“老板,快看微博,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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