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自然醒。

韓零一睜眼，刺眼的陽光便闖進她的視線，她大腦放空一會兒，慢慢恢覆記憶，她這是在哪來著？楊今朝家？

她往四周掃一圈，散發檀香氣息的黑木衣櫃上，燙金刻花細膩精美，整個房間擺置的都是中式風格家具，她躺著的床四周用木雕架撐起，煙灰色的幔簾半遮半掩。

韓零起身，一轉頭，旁邊空了人。

楊今朝呢

幾點了？

她一看表，十點。

十點……韓零想了一陣，忽然記起，今天是楊今朝家的家主祭啊！

她和楊今朝雖然只是訂婚，但是不是她也應該參加呢？不過都這個點了，怕是祭典早已開始了吧？

韓零匆忙下床，穿衣洗漱，收拾好一切後，正準備出門，隨意一瞥，卻在床邊發現一件疊好的牛仔褲。

這不是昨天她把大姨媽漏在上面的那條褲子嗎……她明明記得把它扔在洗手間的裏了，怎麽會出現在這？

韓零拿起褲子抖展，上面竟然有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她忽然發現，褲子上沾著的血跡，居然消失了。

是有人幫她洗褲子了嗎？

不會是楊今朝吧？！

韓零的臉突然泛起微紅，她把褲子收進行李箱，隨後出門。

在偌大的庭院裏打轉許久，她也沒找到四大家族人參加家主祭的地方。

難道這種祭典是在密室裏舉行的？

韓零忽然看到一旁的涼亭裏停著輛自行車，她向四周一望，沒有半點人影，也不知是誰把這車子丟在這裏，正好，方便了她。

車也沒上鎖，韓零著急知道家主祭到底在哪舉行，便蹬上車子滿院騎行尋找祭典的舉行地。

一路上庭院寂寥，仿佛所有人都蒸發了一般，直到騎出楊家院落，快要進入王家時，韓零才仔細盯到一個在橋上走著的穿灰色褂衫的家仆。

“等等，你好，麻煩問一下！”韓零連忙叫住那家仆，“你知道家主祭在哪舉辦嗎？”

家仆上下打量她一番，並不言語，只往西北方向指了指。

“是那個地方……直走嗎？”

家仆點頭。

“謝謝！”韓零馬上蹬起自行車往西北方向行去。

踩著自行車行了許久，韓零漸漸聽到遠處傳來隱約的撞鐘聲。

一聲，兩聲，三聲……七聲過後，鐘聲消散。

不知不覺她的前方出現一片茂密的榕樹林，沒有人工修好的路，滿林看起來都是泥濘，韓零猛地剎車想停下來，卻還是沖進了這片榕樹林中。

剎車失靈了，韓零坐在車上，怎麽剎閘也沒有用，只好任憑車子自己前行，一路上，車速帶起風速，密密麻麻的榕樹藤條輕輕打在她身上。

砰！韓零的車翻了。

她一屁股跌在松軟濕潤的泥土上，自行車整個翻倒，車輪還在垂死掙紮，不停打轉。

她揉揉屁股站起來，向前方一看，楞住了。

前面沒路了。

韓零起身，拍拍褲子，慢慢往前走去。

走了幾步，她停下腳 。

一陣清涼的風吹過她的臉頰，帶起幾根發絲飄揚，她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是站在山頂上的。

這山不高，往下望去是一片平坦的石灰地，她左手邊矗立著一幢威嚴的宗祠祭堂，灰瓦白墻，房檐頂上雕著五彩琉璃群仙像。

祭堂外一片開闊的平地上，站著一排排的人。

韓零發現，這些人的站位很有規律，打頭是四個女人，她認識其中兩個，楊藹勤和趙雲蘇。

後面又跟著一排女人，之後再跟一排女人，楊藹睿、楊藹靜、唐徽音就在這兩排之內。

隔了一段距離，又站三排人，每排四個，全是男人，唐振和王司玨一前一後站著，第三排末端，站著楊今朝。

再往後看去，又是幾排人，韓零看見了她初次進門時給她領路的長臉姑娘，楊飛曉也在其中。

最後幾排，男女混站，楊飛曉的父親也在其中，韓零想，這些男女應該是外族嫁過來的人了。

她是不是也該站在那裏？但她和楊今朝又沒正式結婚。韓零想下去偷偷站過去，但一想，人家祭典開到一半她才過去，好像不太尊重人。

算了，她還是站在山頂看著吧。

祠堂最前方的一片空地上，左右兩邊各放兩只梨木椅，上面坐著的是四個老頭，他們人手一只拐杖，各個頭發花白。

最前方趙雲蘇楊藹靜所在的一排四個女人先上前一步，取香，跪黃絲墊，叩首行禮，上香，歸位。

這個動作按照排次每個人都要做一遍。

老頭們低著頭，默默坐在椅上，一動不動，韓零仔細瞧了瞧，他們好像都閉著眼，嘴裏還念叨著什麽。

鐘聲再次響起時，所有人都跪拜完了祠堂內擺放的家主靈牌。

楊今朝的父親忽然拄著拐杖，從椅上站起來，走到祠堂祭臺前，拿起小刀往指上劃出一滴血點在碗中，又端起碗，將混著血的水灑向靈牌。

其他幾個老頭依次起身，與楊今朝父親重覆著相同的動作。

鐘聲又一次響起，老頭們的祭拜完成。

突然之間，一道道白光驟起，韓零的眼被刺了一下，再睜開時，所有女人手上幾乎都泛著銀白的光，一個個接連將手上的光從放射變為凝結，等刺眼銀光完全消散時，女人們們手上的銀白光全部變成了一顆顆小巧的晶石，流光熒彩。

只有趙雲蘇和唐徽音手上既不放光，也沒有凝結晶石。

家族女人們一個個上前去，將晶石嵌進祭堂的暗箱中，再齊聲念語，暗箱琉光四射。

鐘聲又響。

陰冷濕暗的家族地室中，趙子辛滿身的血痕早已結痂，他手腳被人朝四方綁起，身後依舊是那只碩大鑲刀片的刮輪。

他閉眼垂頭，口中念念有詞。

一陣不尋常的腳步聲讓他突然閉上嘴，睜開眼。

那腳步聲是高跟鞋發出的咚咚脆響，一個女人順著濕滑的石階走下來，一雙紫絨高跟長靴走入趙子辛的視線。

“今天家主祭日，他們居然都不放你出去。”祁婕雙手插在黑色風衣兜裏，滿面笑容。

趙子辛也笑笑，擡起臉來：“你來這地方，不怕被別人發現嗎？”

“家主祭還沒完，沒人會到這裏來，而且外面那點屏障又擋不了我，這時候不見你，什麽時候見你？”

“想要F碼的話，請回吧。”趙子辛擡頭，調子拖得很長。

“還算機靈，知道我來是為什麽。”祁婕笑了。

“回去吧，別打擾我給我媽念祝語。”趙子辛道。

“你覺得你媽的在天之靈能接受你的思念祝福麽？”祁婕走到他面前，彎腰看著奄奄茍存的趙子辛，低聲道，“搶了妹妹的能力，又沒料到那能力從她身上取出後就徹底作廢，你媽知道了，會原諒你麽？”

趙子辛擡頭，笑了：“用不著您管，老不死。”

祁婕皺下眉，瞬間臉泛怒意，卻又馬上平靜下來：“不和你廢話了，F碼在哪？”

“在我腸子裏，和屎攪在一起呢，要不殺了我取出來？”

祁婕冷嘲一聲：“趙盼嬋怎麽會生出你這麽個兒子？”

“會生唄。”

祁婕突然眼露兇光，疾風驟起，她一把扼住趙子辛的脖子。

“F碼，在哪？”她聲音冷硬。

趙子辛被她攥住脖頸，無奈擡頭，這才發現，她的雙眼竟然流著紫色的光。

他笑了，艱難地從喉嚨裏擠出兩個字：“沒有。”

“放開他吧。”地室石階上，又傳來一聲低沈。

祁婕放手，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一只橘黃色的肥貓慢悠悠地從石階上走下來，一步步踏著地面青苔走到祁婕身旁。

趙子辛睜大了眼。

這橘色肥貓口中，竟叼著一只口袋大的小狗，腦袋圓圓，眼睛突出，短毛奶白……是只吉娃娃。

橘貓把小狗扔在潮濕的地面上，擡頭對趙子辛道：“你的狗，不要了嗎？”

小狗從地上爬起來，快速用鼻子嗅著四周，它興奮起來，跑上前，擡頭看著趙子辛，瘋狂搖著尾巴，發出嚶嚶叫聲，想努力扒上他的腿。

“呵。”趙子辛臉上的難過轉瞬即逝，“你們居然用只狗威脅我……怎麽不用趙雲蘇威脅我？”

“這個威脅，夠麽？”祁婕冷聲問。

“不夠。”趙子辛沖吉娃娃大吼一聲：“滾！”

那吉娃娃嚇得楞住了，看著他，尾巴卻還是不住地搖。

“F碼在哪？不說我們殺了它。”祁婕放開掐著趙子辛脖子的手，像提只小雞一般，拽起那吉娃娃的後頸皮。

小吉娃娃發出一聲聲尖利的亂叫。

“F碼不在我這，你殺了我的狗，殺了我，也找不出來。”趙子辛終於被祁婕放開脖子，他馬上低頭，大口喘著粗氣。

橘貓和祁婕都看著他。

他低頭，不再說話。

整個地室中只有那吉娃娃的慘叫。

“回吧。”橘貓對祁婕道，“我們心不狠，逼供不合適。”

祁婕聳聳肩：“也是，這種棘手的活兒，還是交給楊今朝的好。”

她說罷，又把那只小吉娃娃放在地上，對橘貓道：“您帶過來的，還給您。”

橘貓走幾步，叼起吉娃娃，看了一眼趙子辛，轉頭跟著祁婕順石階走出地室。

趙子辛嘴角勾起一抹笑。

走出地室，祁婕和橘貓來到宅院外墻下，一人一貓向著墻外只輕輕邁步幾步，便踏出了四大家族宅院。

祁婕拿出車鑰匙對著停靠在一旁的白色轎車按了一下，問橘貓道：“您要怎麽走？我可以載您一程。”

橘貓放下嘴上的吉娃娃，道：“我自己回去。”

“回楊今朝的系統？”

橘貓沒說話。

“他那系統裏養的都是群白癡貓狗，您每天和白癡待在一起，能適應嗎？”

橘貓沒理祁婕，叼起吉娃娃，轉身朝遠處走了幾步，又放下嘴上的狗，回頭對祁婕道：“以後這種事，別叫我了。”

“知道。以後不麻煩您老。”

橘貓轉身，看著祁婕，想了一會兒，聲音沈下來，問：“亓二，那位主人，他想好了嗎？”

“您說楊今朝？”

橘貓看著她。

“他說他想自己承受一切。”祁婕道。

橘貓呼出口氣來，什麽也沒說，重新叼起吉娃娃，往一片繁茂綠林中走去。

“再見，您慢走啊。”祁婕對橘貓道。

橘貓回頭看她一眼，再轉身，瞬間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韓零一直在山頭站著，靜靜看著山下家主祭典進行，兩個多小時過去，祭典才進入尾聲。

在山頭也站累了，看著山下的人陸陸續續散開，她這才推上自行車，往山下走。

來時的路她還算記得清楚。但一路走回楊家宅院時，她覺得十分奇怪，自己明明是從山上下來的，為什麽沒有一點下山的感覺呢？

經過來時發現自行車的涼亭，四周仍沒有什麽人，韓零掏出紙巾把自行車上沾的濕泥擦幹凈，將它推回原位放好，這才向自己的住處走去。

回住處的路似乎比她想象得長，再走幾步，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迷路了。

這楊家曲曲折折的小石子路真是都長一個模樣，路旁的樹木小溪也都差不多，韓零繞了很久，越走越覺得迷茫，直到她看到前方的一片竹林。

這是她來時的竹林嗎？

她走進去，想看看能不能按之前的回憶找到正確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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