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韓零慢慢清醒過來，不僅是意識恢覆，連酒也醒了。

她忽然發現自己正走在一條熟悉的街上。

天居然已經黑了。

這條街上過往車輛不多，漂亮整潔的馬路兩旁亮起暖橘色的夜燈，一排排，和著月色點亮溫柔的夜。

人行道上的紫荊樹正隨著微熱的夜風紛飛下柔軟的紫紅色花瓣。

韓零一腳深，一腳淺，踏在堅硬的藍白彩磚上，她偶爾也會踩到那些漂亮的花瓣葉子。

她……為什麽會在這兒？

心裏朦朦朧朧裝著許多疑問，她擡頭向遠望去。

遠處的街道上只走著兩個人。

離她較近的是個男人，黑衣黑褲黑鞋，一身全黑打扮，連頭頂的帽子也是黑色的。

她瞬間停住腳步。

目光向遠穿過去，黑衣男人前面還走著一個女人，身姿倒是挺拔，穿淺藍色連衣裙，一手背包，一手提著紙袋，走路速度極快，甚至到了慌張的程度。

前面那兩人的身影，都令她倍感熟悉。

“那不是我和楊今朝嗎？”韓零震驚之餘，脫口而出。

“是我們。”她身旁忽然有個聲音說道。

韓零馬上轉過臉去，她身旁的人，是不穿全黑、不戴帽子的楊今朝。

“我們……”韓零怔怔看著他。

“這是哪？我們是……穿越了嗎？”她問。

“沒有，你現在站著的地方，是我的記憶。”

“你的記憶……”韓零看著他，重覆著這幾個字。

楊今朝轉過身來，對她道：“這裏是用我的記憶創造的世界。這和我第一次見你的場景，是一模一樣的。”

韓零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這個世界，是由我的能力和系統共同創造的。”楊今朝道，“你看到的一切，都是是真實的。”

“什麽意思……”

楊今朝笑了一下，伸出手掌，一只隨風飄下的紫荊花瓣落在他手上。

“你看，”楊今朝繼續對她道，“這片葉子，它是真實存在的，把手伸過來。”

韓零將手掌伸出攤開，楊今朝將紫荊花瓣輕輕放在她溫熱的掌心。

她慢慢捏住那花瓣，果然和平常花瓣的感覺一模一樣。

但當她再將手掌展開時，掌心的花瓣，忽然像玻璃般，破裂成碎片。

“這是？”韓零心裏一陣可惜。

“這是我創造的世界的缺陷。”楊今朝的笑中帶著苦澀，“我們去別處看看吧。”

他拉起她纖細的手腕，向前走去。

韓零未反應過來，就瞬間失去意識，又瞬間恢覆知覺，她耳邊傳來一陣接一陣震耳欲聾的叫喊聲。

“今朝！”

“今朝我愛你！”

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某個……演唱會現場嗎？

她正想著，目光掃過去，眼前有一只舞臺，臺下坐滿觀眾，很多人的臉是模糊的，唯有一個十分清晰……那個在第一排坐著的女人，長發，舉著楊今朝的燈牌，表情惆悵。

那正是她自己。

韓零的目光又迅速轉到臺上，那裏站著個一身潮牌，留燙染短發的俊朗男人，正拿著話筒，唱著《年少有為》。

“這是那次你在體育館開粉絲見面會的時候嗎？”她明白過來。

“是。”一旁的楊今朝答。

“這也是你的記憶？”

“是。”

“你那次的記憶裏，難道還有我……”

“有。”他答。

韓零鼻子一酸，眼淚慢慢淌下來。

“我那時覺得你是我一輩子都觸及不了的人。”她擦了擦眼淚。

“那時……”他看著她，眼中的光暗下來，“如果，時間還停留在那時候就好了……”

他抓起她的手腕，繼續往下走。

他們來到了一片空曠靜謐的地方，又是晚上，韓零遠遠望去，遠處連成一片的暗色矮樓的幾間窗子中閃著亮光。

“這是……中大嗎？”她問。

“是。”

韓零再定睛一看，她前面又一前一後走著一男一女，女在前，男在後。

又是她和楊今朝。

“那天我去中大找王司玨，你看見我了？。”

“嗯。”

韓零看見，那時的楊今朝慢慢走在後面，默默目送著那時的她上教學樓。

忽然響起一陣下課鈴，那時的楊今朝站在教學樓口，和另一個男人相遇了。

是趙子辛。韓零將那人的臉看得清清楚楚。

趙子辛臉上露著自信又狡猾的光，他走過去，和那時的楊今朝說著什麽。

韓零不由自主走上前，聽清楚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楊今朝，五月廣場那天，來的人不是王司玨，是你吧？”

“是。”

趙子辛譏笑道：“是你叫趙雲蘇偷F碼的？不，應該是你那個外甥吧？”

楊今朝沒說話。

“那天本來想和你君子君子，叫個人收拾你們一下，給你們提個醒。”趙子辛說著臉色一變，“可就是我妹妹她們班那個該死的老師，叫了警察，害得我一點沒解氣。”

趙子辛又走近楊今朝幾步，語氣陰森：“我可剛才看她在教室門口呢，要不然，我抓她過來解解氣好了？”

楊今朝一把扯住趙子辛的衣領，韓零正要往下看，手腕突然被拉了一下，再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走在一片白霧茫茫的草地上了。

“所以那時候我去找王司玨，趙子辛是看見我了？”韓零恍然大悟，一陣後怕。

“嗯。”

“你拉我出去幹什麽，我還想看後來你是不是幫我教訓趙子辛了呢！”害怕之餘，她又突然有點興奮，“楊今朝，你是不是幫我收拾他了？”

“嗯。”

韓零更激動了，她一把挽住他的胳膊。

突如其來的觸碰，讓他身子一僵，慢慢他試著掙脫了一下，沒脫開，嘆聲氣，便隨她去了。

“所以五月廣場那次，趙子辛欺負雲蘇，是因為雲蘇偷了F碼？”韓零抓著他的胳膊，靠在他身旁。

“嗯。”

韓零道：“F碼不是你創造的嗎？明明是趙子辛偷了，雲蘇幫你拿回來，那也算偷？！”

楊今朝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又道：“韓零。”

“嗯？”

“對不起。”

“嗯？怎麽啦？”

“那時候，我不該帶你去五月廣場。”楊今朝道。

韓零忙道：“那時候是我自己要堅持去的，不關你的事。”

楊今朝停下腳步，看著她：“我一直不想牽連你進這些事，可總是不知不覺把你……”

“沒事！”韓零看著他語氣堅決，“楊今朝，我牽進你的事，從士奇進系統開始就註定了，這一步步走下來，也是我自己的選擇，你不許自責！”

“可是……”

“不許可是。”韓零馬上道，“你再這樣，天天道歉，我不理你了。”

韓零說罷，放開他，假裝生氣，扭頭離開。

“韓零。”楊今朝追上來。

韓零一笑，猝不及防轉身踮腳，兩手一伸摟住他的脖子，眼中透著狡黠的光：“你追我幹嘛？那天逛完商場不是挺果斷的嗎？還說不要見面什麽的。”

“我……”

“你好像臉紅了。”韓零又笑了。

遠處忽然傳來一陣轟鳴，那轟鳴聲在她聽來是那麽熟悉，聲音越來越近，無限黑暗的恐懼感瞬間爬滿她的心頭。

不遠處，草地上的一道道裂縫如一條條巨蟒飛速向他們襲來。

她被他一瞬間抱起，她看著他的眼，一瞬間又失去意識。

再反應過來時，她已經站在一片安靜之中，再也沒聽到裂縫撕扯大地的轟鳴，也看不到白霧繚繞的草原。

她的四周，只有藍綠黑三色柔和的光線，腳下沒有地板，只有那些光線和密密麻麻無休止運動的數字0和1。

這是……她反應半天：“這是尖子狗系統裏，那個求生洞嗎？！”

“是。”身旁的楊今朝道。

韓零擡起眼，吃了一驚。

眼前站著一排動物，貓和狗，有高有矮，有胖有瘦。

一只灰白色大狗從貓狗群中沖出，一下撲倒韓零。

她馬上跌倒，屁股觸到的卻是柔軟的光團，像是倒在棉花上一般，什麽事也沒有。

“士奇……你給我停嘴……”士奇瘋狂搖著大絨尾巴，粉紅色的舌頭一遍遍來不及似地舔著韓零的臉。

哈小花眼淚汪汪地走到楊今朝面前，尾巴瘋狂向左右搖甩著，整個狗卻還是淡定地立坐在光團之上。

“爸爸……”她顫抖著聲音發出小姑娘般細嫩的叫聲。

“主人大人，您見到飛曉哥哥了嗎？”布偶貓湊上前去。

“主人大人，我姐姐也來了嗎？”貍花貓也趕忙問。

一時間，田園犬，拉布拉多，薩摩耶都紛紛湊上前去向楊今朝打聽自己主人的消息。

阿拉斯加和柴犬甩著舌頭也奔向楊今朝。

它倆被橘貓一狗一個貓爪按了回來。

“你們兩個流浪狗湊什麽熱鬧？”橘貓話中帶著點訓斥意味。

“跟我睡覺去。”橘貓又一聲令下，阿拉斯加和柴犬兩只狗默默跟著橘貓往求生洞深處走去。

“等等。”韓零終於脫開士奇的狗爪，走到橘貓、阿拉斯加和柴犬面前，“你們是流浪狗？”

“我不是。”橘貓道。

“那你的主人是誰？”

“我是流浪貓。”

“哦……”

“媽！媽！”士奇樂顛顛跑過來，一爪搭在橘貓背上，“媽！這是我大哥，橘哥！”

橘貓對著士奇狗臉就是一爪子：“拿開你的臟爪。”

士奇又興奮地把爪子搭到阿拉斯加脖子上：“這是我二哥，阿拉哥！”

阿拉斯加甩著大舌頭，對韓零道：“幹媽好！”

韓零忙反應過來：“好，好。”

士奇最後把爪子搭在笑瞇瞇的柴犬身上：“媽這是我柴哥！”

“幹媽好。”柴犬笑瞇瞇。

“你好。”韓零好奇地蹲下問柴犬，“你比士奇年紀大嗎？”

柴犬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多大。”

韓零看一眼自己的狗子士奇，又問柴犬：“那士奇為什麽叫你哥呢？”

“媽，你給我買的妙鮮包柴哥說它三年前吃過一次。”士奇忙解釋道。

“三年前？”韓零思考一陣，士奇現在一歲半，這麽說這只柴犬，少說也三歲了。

“它今年四歲。”楊今朝在貓子狗子們的擁簇下走過來，“小柴小橘小斯都是流浪狗，兩年前我做尖子狗系統時，把它們收進來的。”

阿拉斯加和柴犬跑到楊今朝腳邊，十分享受地被他摸著腦袋。

“原來如此……”韓零道，“那它們在這系統裏待了兩年了？”

“嗯。”楊今朝道，“在系統待著，起碼生活有保障，就是這半年系統受了許多外界影響。”

“什麽影響？”韓零問。

“其實大部分時候是我家族的人在影響。”楊今朝答。

橘貓走到他身旁，嚴肅對他道：“主人大人，告訴幹媽你的家族，穩妥嗎？”

“沒關系。”楊今朝道。

媽呀！韓零心中一陣暖，那只橘貓也叫她幹媽了耶！

韓零笑嘻嘻對橘貓道：“小橘，你放心，我不會害你們的……”

橘貓看了她一眼，打個哈欠，扭著肥屁股回求生洞的臨時臥室睡覺了。

韓零心裏一陣失落，啊，被無視了……

橘貓正要轉彎進臥室，突然又一回頭，對韓零道：“除了那位主人，誰都不能喊我‘小’，以後叫我大橘。”

誒？

韓零楞楞。

“哦，好。”

大橘去睡覺，其他幾個貓狗圍在楊今朝身旁不願離開，韓零靠著一團光雲坐下，楊今朝坐在她身旁，貓狗們就都圍在他們身邊。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接一陣的轟響。

韓零有點害怕：“楊今朝，外面沒事吧……我們現在是在尖子狗系統的求生洞裏沒錯吧？”

“是，別擔心，求生洞很安全……外面的世界只是暫時被破壞，以後會恢覆的。”

“外面的世界，這次也是你家人破壞的嗎？”韓零小心問。

楊今朝沈下眉：“是，她們只是想破壞系統，不會傷及無辜，等她們的能量消失了，我就去修覆系統。”

“好。”韓零聽著外面一陣陣爆響，心有餘悸。

“好可怕。”布偶貓一聲細叫，拉布拉多馬上伸爪攬著它，“沒事，小布，有我在呢。”

柴犬和薩摩耶笑嘻嘻地看著布偶貓和拉布拉多。

真的被餵狗糧了。韓零心裏一酸。

“砰！”又一陣爆裂聲，分貝比過年五十戶人家齊點鞭炮的爆炸聲還要高。

“啊啊啊啊好可怕！”士奇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身旁哈小花的身後躲。

哈小花面無表情地翻個白眼。

柴犬和薩摩耶笑嘻嘻地看著哈小花和哈士奇。

韓零扶著額頭，偷偷對士奇道：“奇兒，下回害怕，別往女生後面躲，你往主人身上爬也行啊。”

“嗯嗯嗯！”士奇頭點得雞啄米，卻在又一聲驚雷般的爆響之後，依舊在哈小花身後瑟瑟發抖。

韓零知道，哈小花一定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不對士奇發火吼它的。

“貍花妹妹，你要是害怕，也可以站我後面。”田園犬小心翼翼對身旁的貍花貓道。

貍花貓盯了幾眼田園犬，嘆聲氣：“你都嚇得抖成那樣，算了，你可以站我後面，我保護你。”

田園犬委屈巴巴：“我抖不是因為嚇的……”

柴犬和薩摩耶笑嘻嘻地看著貍花貓和田園犬。

貓狗們陪兩人坐著坐著都昏昏欲睡，韓零和楊今朝起身，將它們輕輕抱回裏面臥室的窩裏。

士奇和小花不願意離開自己的主人，兩只狗扒著他們久久不撒手。

“唉。”韓零坐下來，只得抱著士奇碩大的身軀，還時不時得給它順毛。

楊今朝抱著哈小花，摸著它的脖子腦袋，哈小花舒服地咧嘴笑著，但轉頭一看到韓零腿上同樣一臉狗生滿足的士奇，哼一聲又轉過臉去。

這倆二哈還真是冤家。韓零笑著想。

她又問楊今朝：“所以，你的能力是創造系統世界？”

楊今朝想了想，開口道：“我，或者說我們家族，世世代代，都有這樣的異能，創造世界的異能。”

“創造世界聽起來很了不得啊……”

楊今朝笑了一下：“我姐姐她們，是可以用自己的能力憑空創造一個與現實生活一模一樣的世界，但我的能力是殘缺的，只能用數據系統做支撐創造不完美的世界。”

“為什麽？”韓零問，“你的能力為什麽是殘缺的？”

“家族遺傳，我家族存在幾千年，都是由女性傳承完整的造世能力，男性的創世能力都是殘缺的。”

韓零看著他，又道：“我覺得你創造的世界很好啊，那麽真實，連花瓣的觸感都……”她說到這，忽然想起了那碰一碰就碎的紫荊花瓣。

“我做的世界，第一，脆弱不穩定；第二，不具持久性；第三，質量差。”楊今朝苦笑一下。

韓零想了想：“嗯……第一第二雖然我有點感覺，但第三點，質量嘛……我覺得挺好啊……”

“你不覺得，我帶你去的那些世界，除了我們，其他那些人，都很模糊嗎？”

韓零仔細想想，好像是這麽回事…… 她看到的世界裏那些場景，除了主要人物的臉，其他人的都不太清楚。

“可是這個尖子狗系統也是你做的啊，我就覺得很好，”韓零極力安慰他，“你看這些貓貓狗狗不都在裏面過得很滋潤嘛？”

“只有貓狗系統世界，我還可以完美建構。但一旦涉及到人，就不行了……”楊今朝越說聲音越低。

“那……”韓零不知怎麽安慰他，只得換個問題，“那……為什麽你們要創造世界呢？你們家族是不是每一代人都要創造世界？”

“命運。”楊今朝沈聲，“家族使命，世世代代。家族每一代女性，都要去創造這個時代的世界，將他們所在時代的這個世界發生的一切，覆制下來。”

“當然，男性能力殘缺，不用承擔這個重任。”他苦笑著補充道。

“什麽……”韓零吃了一驚，“你是說，你們家族每一代女人都要把自己所在的世界原原本本覆制下來？”

楊今朝點頭。

“那覆制下來的世界，都在哪？也都在系統中嗎？”

“我的能力殘缺，只能寄托系統創造世界，但我姐姐們，”楊今朝指指自己的腦袋，“裝在頭腦裏就夠了。只有死去的人，他們創造的世界，會存在鉆石中。”

“我的天……你們家族到底是怎麽來的……”韓零看著楊今朝，期待著他進一步的解釋，緊張的心砰砰跳個不停。

“我們家族的人，其實有個稱呼，但在某一代被外人到處傳播，後來就不用了，”楊今朝想了想道，“我記得……叫幹支省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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