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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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趙雲蘇所住的翡翠庭院出來後，韓零獨自走過熙熙攘攘的地下通道，站在馬路另一端，等待公交車。
心情覆雜。
看著街上帶風飛馳而過的車，聽著身旁年輕男女們的說笑，她又想起趙雲蘇那個冷漠臟臭的家，那個宅子，思緒隨風亂飄，她又想到自己狗子在系統中的事……
“唉。”她嘆聲氣，只覺自己與周圍的熱鬧格格不入。
不知不覺走了神，連等的公交車過來，又開走，她也沒註意到。
“麻煩停一下……”等她終於回過神去追那輛公交車時，只能聞到迎面噴來的汽車尾氣。
一臉黑色轎車忽然停在她面前，韓零退了兩步，以為是有人下車。直到車窗打開，坐在駕駛位上戴黑口罩的男人讓她恍然一驚。
“你怎麽在這？”韓零問。
“我回家。”鄰居道，“順路麽？”
“順路……”韓零剛開口，就後悔了，說了順路就又要麻煩他送她回去，一想到他是今朝，她就有點難為情，有點抵觸……
今朝是只可遠觀的偶像，她不想與他產生現實之間的聯系，不想明知道他們不是一路人，卻強行在命運的十字路口相遇。
盡管她和今朝只是鄰居關系，但她清楚，像今朝這種在碌碌眾人中閃閃發光的人，一旦真實地觸碰上，自己就會像吸毒似地陷進去，無休止地對他幻想，一發不可收拾。
而最後的結果只是，這個光芒閃耀的人根本不會把平庸的她放在眼裏，到頭來也是一場空。
曾經在那所高高在上的北大學府中，在她與如明星般受人關註愛慕的王司玨身上，韓零早已體會到了平庸撞上不凡的慘淡後果。
她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上來吧，我送你。”鄰居的話將她從胡思亂想中揪出來。
韓零本下定決心不坐他的車，不和他走同一路，卻在聽到他聲音的那刻，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鉆進車裏。
該死啊韓零，見了美色你連理智都忘了嗎？！
韓零心中懊惱，不動聲色系上安全帶，兩眼註視前方，一言不發。
她得沈默，這樣才能和他保持距離。
不過他們相遇得為什麽會這麽巧？她剛辦完事，他就出現在車站，之前送她過來時，她就知道他走的並不是這條路。
完了，韓零知道自己又在腦補旁邊這個男人對自己有意思了。
算了算了，韓零發現，自己如果不說話，就會不自覺在心裏腦補各種她與偶像的不堪故事，她覺得要再這樣下去，還不等下車，她的臉都能燙成熟雞蛋了。
“你的事辦完了？”她現在只能靠說話來把這個想象力發達的自己拉回殘酷的現實世界。
“嗯。”鄰居回道。
“真的好巧，你又能碰上我。”她決定對她這個閃耀的偶像說點殷勤話，等到對方一冷漠，一變臉，她就徹底可以從自己無休止的意淫中解脫了。
“嗯。”鄰居又只回這一個字。
對方的回答雖然簡略，但還不夠冷淡，韓零放大膽子，又問：“對了，你是做什麽工作的啊？咱們好歹鄰居，我也挺想多了解一下你的……”
她的心砰砰亂跳，不知道他會怎樣回答，他會不會皺下眉不說話，以此來暗示她，她問得太寬，他討厭八卦的女人？
希望是這樣吧。
“我做微博運營，科技類的，要關註嗎？”鄰居道。
這家夥怎麽不按常理出牌啊，拒絕回答我啊！你的職業不是網紅嗎？說什麽謊話……直接拒絕回答不就好了嗎？
韓零默默拿出手機：“嗯，名字叫什麽？”
“一個科技號。”
韓零在微博裏搜索這個名字，果然跳出來一個藍V認證號，關註的人還不少，400多萬。
“我關註了，400萬粉，真厲害啊。”韓零心想，估計他早就想好這一套職業上的解釋了吧，專用來忽悠她這種八卦的人。
“你大學是學理工科的嗎？”韓零的思考速度永遠趕不上嘴快程度，她又開始八卦了，這是本能。
“不是。學新聞的。”
“哦，新聞不錯啊。”韓零想起自己以前看到過的小道消息，傳言今朝是學服裝設計的。
“那你是哪個學校？”韓零又不自覺問下去。
不過還沒等到鄰居回答，她的手機就響了。
是老媽打來的。
“餵，媽，外面呢，你說。”韓零壓低音量。
電話那頭老媽刺耳的一番話差點戳穿她的耳膜，她把聽筒音量調到最小，深深皺下眉頭，小聲無奈道：“我不去，我都給你說了我不相親。”
“你都多大了，還沒男朋友，怎麽能不相親呢？”老媽立刻火了，質問她道，“韓零，你是不是對王司玨還忘不了？”
“你說什麽呢？”韓零無語，“我們都分手兩年了好嗎，再過一年我連他姓啥都記不清了。”
“那你怎麽兩年了連一個男孩都不談？”老媽繼續沖她嚷嚷，“二單元張老師她女兒十一可要結婚了，人家就比你大三個月，你不急？”
“我才24啊，還早呢好不好！用得著那麽早結婚嗎？”韓零深吸一口氣，調高音量沖老媽喊了一句，她實在受不了，他媽為什麽從小到大都要把她和張老師那個女兒比啊！
“我催你結婚了？我是想讓你找個靠譜點的男朋友帶回來，你們得先穩定下來，過兩年再結，你說你都多大了？24了！不是18！天天抱個手機看那個今朝，網紅，傻笑！你說這是你北大畢業24歲的高材生該幹出來的事嗎？！”
聽到“北大畢業”“高材生”這樣的字眼，韓零瞬間火氣上來，自從她回珠海當高中老師以後，從沒去過大學同學聚會，她知道很多人是怎樣在心裏覺得她胸無大志。
她也知道她的選擇在很多人看來是倒退的表現，她雖然認可自己的決定，但同時也被這個決定所帶來的各種眼光所傷，從此，她把自己的學歷背景看成了心中一片不可觸碰不可提的雷區。
老媽一次又一次挑戰著她的底線。
“你夠了嗎？！”韓零盡量克制自己的聲音，卻無法壓抑心中的怒火，“別說了媽，我求你別說了……”
“你吼什麽吼？我已經和何家說好了，十月五號，12點，五月廣場五樓魚米之鄉，你必須過來！聽見沒有？”
韓零沒說話。
老媽繼續道：“對了，你來的時候一定記得化妝，現在的人可挑長相了，我不是說你長得不好，但你也沒好看到張老師那女兒的程度……”
韓零苦笑一下，掛斷電話。
她親媽還真是親媽。
她深吸一口氣，再重重呼出來，沈默地看著從窗外飛馳的景色，煩躁地摸著手心的手機，不知不覺順手點開了尖子狗APP。
周末貓狗們都被送回了現實世界，APP中一片沈寂。
點這APP都點成習慣了……韓零正準備關掉它，就看消息按鈕上有一個紅點。
她點開消息按鈕後，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系統消息上說，由於士奇成功阻攔病毒鼠，勇於救助陷入地縫的柴犬，特此獎勵它200枚金幣！
“我的天啊！200枚！”韓零驚喜地叫出聲來。
鄰居這時才開口道：“怎麽了？”
韓零激動不已：“我家狗不是救過橘貓和柴犬嘛，系統給我家狗獎勵了200枚金幣！”
“恭喜你，這是你家狗應得的。”鄰居道。
“唉，這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了，還好有這麽多金幣，如果系統穩定的話，我的狗說不定可以順利畢業呢。”韓零心裏小小舒了口氣。
鄰居想了一陣道：“說起來，我朋友今早還說，系統那邊的漏洞，包括潛在的，他都填補上了，你不用太擔心。”
“真的嗎？那太好了！”
“小花幫忙救過那只柴犬，也收到了100枚金幣，我都給你吧。”鄰居又道。
“全部給我？不太好吧……”
“沒事，你留著以防萬一。”
100枚金幣，怎麽說也是筆巨款了，現在狗子們都還沒參加過真正的期末考試，誰又能肯定哈小花一定考得好成績呢？
他也太大方了吧？韓零的心猛跳起來，頭腦中不可遏制的意淫重新興風作浪。
“要不100枚你還是拿著吧，你也保個底。”韓零依舊推辭。
“不用。”鄰居道。
他對她這麽友善，真讓她感到為難。
不行，她必須說點什麽，刺激一下他，讓他對她冷漠點，哪怕是露出一瞬間的厭惡也好，這樣她才能從滿腦子的意淫中清醒過來。
“咱倆才認識兩周吧……你也對我太好了點……”韓零看著前方，假裝不經意道，“我都快以為你喜歡我了……”
求你了，快來鄙視我的自戀吧！快讓我看清現實！韓零在心中祈禱著。
“嚓——”汽車猛地剎住，韓零瞬間被往前一帶，還好有安全帶擋了她一把。
“抱歉，踩錯了。”鄰居重新發動車子，什麽話也沒說。
“沒事，是我打擾你了，我不和你講話了……”韓零覺得失望，難道是她話說得太輕了？
像今朝這種級別的網紅，身邊肯定美女環繞，對這種程度的騷話，果真不起什麽作用吧……
周一早上六點，哈士奇滿臉憂郁地站在窩裏，韓零蹲下來，和它緊緊相擁，而後她使勁捋著士奇的狗頭，久久不願撒手。
“士奇啊，士奇，我好舍不得你……”韓零知道，她的狗子馬上就會被那個萬惡的系統招走，一想到地震的事，她就一陣後怕，兩行淚不受控制地流在士奇的頭頂上。
“士奇，你真的別走，別走好不好……”韓零邊哭邊緊緊抱住它。
哈士奇似乎也受到了情感觸動，小聲嚎了一下。
下一秒，金光一現，士奇不見了。
韓零坐在空蕩蕩的狗窩裏，打開尖子狗APP，陽光明媚的教室中，士奇已經坐在垃圾桶旁邊的老位置上了。
韓零又哭了。
士奇突然轉過狗頭來，似乎在看著她，眼神裏散發著柔情，好像在安慰它的主人。
韓零哭得更大聲了，她很怕很怕，很怕這個該死的系統再出什麽岔子。
時間到了，她依依不舍地關掉手機，擦幹眼淚，出門上班。
楊飛曉和她幾乎同時打開家門。
“你周末不回家嗎？”韓零下意識問。
楊飛曉搖了搖頭，沒有多餘的話，走到電梯間。
韓零和他一起肩並肩走在去學校的路上。
楊飛曉在香華中學也算是個傳奇人物了，打架頂嘴翹課不寫作業樣樣他都幹過，可除了語文外其他科目好得不得了，何況他人也長得帥，貼吧裏的小女生成天蓋樓八卦他的可不在少數，別說香華，就是隔幾條街的一中，楊飛曉的名字也是響亮的。
楊飛曉的名字一響，唯一和他不對付的班主任韓零的名字也就被眾人熟知了。
走在密密麻麻的學生們擁擠著的香華路上，來來往往的人們都用一種奇怪的眼光打量著韓零和楊飛曉這兩個素來不相容，今天卻和諧走在一起的“死對頭”。
楊飛曉終於忍不住了，低聲對韓零說：“韓老師，您能別跟著我麽？”
“我沒啊，我也要去上班啊。”韓零微笑著回答道。
楊飛曉偏了偏頭，一副很不爽的樣子，聽到身後傳來一陣低聲議論。
“哇，楊飛曉不是和他們班主任對著幹嗎，怎麽還能一起走？”
“六班的韓老師也太厲害了吧？你看楊飛曉在她面前多乖啊！”
韓零聽見這些議論，心中稍稍有些得意。
楊飛曉憤怒地回頭，瞪了眼身後幾個議論他的同學。
那些同學馬上乖乖閉嘴了。
“ 你怎麽走這條路了？”楊飛曉轉頭時，穿過面前幾個人，目光不經意落在了趙雲蘇身上。
韓零回過身去，朝趙雲蘇擠了下眼睛。
趙雲蘇低下頭，快步走到韓零身邊，聲音溫軟：“韓老師好。”
“你家不是在東路嗎？”楊飛曉隔著韓零，繼續問她。
“我買早餐。”趙雲蘇簡短地回答。
“正好正好。”楊飛曉越過韓零走到趙雲蘇身旁，“我有幾道語文題不會，你給我講講唄。”
他又對韓零說道：“韓老師，您先慢慢走，昨天卷子上那道閱讀題，老鼠的眼睛為什麽會發出詭異的光芒，我還沒搞懂，我請教一下學習委員，可以吧？”
韓零用微妙的笑容看著楊飛曉，不說話。
楊飛曉又補充一句：“純粹的同學間的交流，您別多想。”
韓零看了眼趙雲蘇，她不自覺地垂下睫毛，咬了咬嘴唇。
“走吧，”楊飛曉很自然地取下趙雲蘇肩上的書包，背在身上道，“你教我語文，我不會虧待你的，放心。”他背著趙雲蘇的書包快速走出好遠，趙雲蘇只好跟了上去。
韓零全程一言不發，只保持微笑。
“零零！”韓零剛進辦公室，就聽見劉沁露撲面而來的哭嚎。
“怎麽了？”她忙問。
“今朝剛剛發抖音了！”劉沁露激動得快要哭出來，“好久了！他終於想起來他有個抖音號了！”
韓零腦海中瞬間出現鄰居的身影，心跳微微加速。
她打開抖音，裏面推送的第一條，就是今朝的新視頻。
技術流的裝酷耍帥，畫面中的他，那一頭挑染紅色的分邊短發，讓她熟悉不已。
她想起了APP地震那天，敲她家門的鄰居，那頭黑中帶紅的頭發和今天視頻中的一模一樣。
韓零關掉手機，心裏有點煩亂。
“零零，你怎麽了？不開心嗎？今朝總算發視頻了，你不激動嗎？”劉沁露狂搖著她的肩膀。
“激動激動。”韓零滿臉淡定。
“唉，算了，”劉沁露安靜下來，嘆口氣，坐回自己的辦公位，“你都是有男朋友的人了，還追什麽星，唉……今朝就留給我一個人欣賞吧……”
韓零聽著她的話，不敢反駁，只是臉上悄悄泛起紅來。
不行不行，韓零！不要再幻想了！就算今朝住你隔壁那又怎樣？你對偶像又想抱什麽癩□□想吃天鵝肉的想法啊！
韓零一心煩，就摸手機，一摸手機，就不自覺地打開尖子狗APP，她本想轉移一下註意力，結果剛一看屏幕，就發現士奇腆著一張大狗臉，吐著粉舌頭，像個虔誠的教徒，仰望著教室窗臺上端坐的布偶貓，瘋狂地搖著尾巴。
唉，韓零又嘆聲氣，她這只傻狗怎麽就跟了她呢？都屬於癩□□想吃天鵝肉型，明明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還凈做白日夢！
“士奇啊，馬上你們就要期末考試了吧？你趕緊學習學習行不？”韓零走到無人經過的走廊盡頭，點開語音按鈕，語重心長地給自己的傻狗去了消息，“感情的事先放一放吧，咱先把試考好行不？”
士奇拿出手機聽了韓零的語音，“嗷”了一嗓子，給韓零來了條回覆：“媽，我喜歡小布！我想娶她做老婆！”
韓零差點被口水嗆著：“小布畢竟是只貓，你是狗，你們以後生不出寶寶的。”
“可我就想和小布在一起！嗷嗚嗚嗚——”
“那你更得提升自己的成績啊，我聽說漂亮姑娘都喜歡成績好的小夥子。”韓零又說道。
士奇又嗚嗚叫幾聲：“媽，可奶奶不是說漂亮姑娘都喜歡長得好的男生嗎？”
讓她老媽一天少上網看那些亂起八糟的東西她不聽，連狗子都被她傳染的價值觀這麽膚淺了！
算了算了，她自己不也是嗎？喜歡今朝，還不是因為他長得好看？
“你長得雖然很好……”韓零承認這句話自己說得有點違心，“但你得提升你自己，小姑娘喜歡厲害的靚仔，知道嗎？你得成績好，小布才會高看你。”
“真的嗎？我長得很帥嗎？……”哈士奇好像偏了重點，它還沒說完，韓零看到屏幕中，哈小花忽然走過來，冷不丁往它頭上撓了一下：“你醜死了！還不學習！以後沒狗看得上你！”
士奇一轉頭見是它，便不服氣地大喊：“我喜歡的是貓！”
“狗能看上你就不錯了！還指望貓？癩皮狗想吃天鵝肉！”哈小花怒嚎一聲。
“才不是呢！我媽說我長得好呢！”哈士奇強烈反駁。
韓零心虛地搖了搖頭。
薩摩耶和柴犬走過來，站在哈小花身邊，兩只狗都時刻保持著微笑，薩摩耶開口道：“小花，你不是以前說士奇哥哥長得挺好的嗎？”
柴犬點點頭附議。
哈小花昂起狗頭忙辯解道：“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明明說它長得像狗屎！”
“你胡說！”士奇叫道。
薩摩耶吐著舌頭微笑看著士奇，又道：“士奇哥哥，你喜歡小花姐姐嗎？”
哈士奇壓著眼皮看了眼哈小花，開口時底氣略顯不足：“我才不喜歡母老虎……”
“你說什麽？！”哈小花沖上去就對哈士奇一頓狂吼，士奇嚇得馬上倒地亮出白色的肚皮。
“你是大美女……溫柔可愛漂亮善解狗意的大美女……”哈士奇小聲顫抖道。
哈小花終於饒過了它。
韓零笑得差點眼淚出來，慫狗不愧是慫狗啊。
她突發奇想，如果士奇和小花在一起了，她是不是也算是鄰居的親家了？那他們的關系就更進一步了……
打住打住！韓零使勁甩了下腦袋，別意淫了！他看不上你！你們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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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覆雜。
看著街上帶風飛馳而過的車，聽著身旁年輕男女們的說笑，她又想起趙雲蘇那個冷漠臟臭的家，那個宅子，思緒隨風亂飄，她又想到自己狗子在系統中的事……
“唉。”她嘆聲氣，只覺自己與周圍的熱鬧格格不入。
不知不覺走了神，連等的公交車過來，又開走，她也沒註意到。
“麻煩停一下……”等她終於回過神去追那輛公交車時，只能聞到迎面噴來的汽車尾氣。
一臉黑色轎車忽然停在她面前，韓零退了兩步，以為是有人下車。直到車窗打開，坐在駕駛位上戴黑口罩的男人讓她恍然一驚。
“你怎麽在這？”韓零問。
“我回家。”鄰居道，“順路麽？”
“順路……”韓零剛開口，就後悔了，說了順路就又要麻煩他送她回去，一想到他是今朝，她就有點難為情，有點抵觸……
今朝是只可遠觀的偶像，她不想與他產生現實之間的聯系，不想明知道他們不是一路人，卻強行在命運的十字路口相遇。
盡管她和今朝只是鄰居關系，但她清楚，像今朝這種在碌碌眾人中閃閃發光的人，一旦真實地觸碰上，自己就會像吸毒似地陷進去，無休止地對他幻想，一發不可收拾。
而最後的結果只是，這個光芒閃耀的人根本不會把平庸的她放在眼裏，到頭來也是一場空。
曾經在那所高高在上的北大學府中，在她與如明星般受人關註愛慕的王司玨身上，韓零早已體會到了平庸撞上不凡的慘淡後果。
她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上來吧，我送你。”鄰居的話將她從胡思亂想中揪出來。
韓零本下定決心不坐他的車，不和他走同一路，卻在聽到他聲音的那刻，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鉆進車裏。
該死啊韓零，見了美色你連理智都忘了嗎？！
韓零心中懊惱，不動聲色系上安全帶，兩眼註視前方，一言不發。
她得沈默，這樣才能和他保持距離。
不過他們相遇得為什麽會這麽巧？她剛辦完事，他就出現在車站，之前送她過來時，她就知道他走的並不是這條路。
完了，韓零知道自己又在腦補旁邊這個男人對自己有意思了。
算了算了，韓零發現，自己如果不說話，就會不自覺在心裏腦補各種她與偶像的不堪故事，她覺得要再這樣下去，還不等下車，她的臉都能燙成熟雞蛋了。
“你的事辦完了？”她現在只能靠說話來把這個想象力發達的自己拉回殘酷的現實世界。
“嗯。”鄰居回道。
“真的好巧，你又能碰上我。”她決定對她這個閃耀的偶像說點殷勤話，等到對方一冷漠，一變臉，她就徹底可以從自己無休止的意淫中解脫了。
“嗯。”鄰居又只回這一個字。
對方的回答雖然簡略，但還不夠冷淡，韓零放大膽子，又問：“對了，你是做什麽工作的啊？咱們好歹鄰居，我也挺想多了解一下你的……”
她的心砰砰亂跳，不知道他會怎樣回答，他會不會皺下眉不說話，以此來暗示她，她問得太寬，他討厭八卦的女人？
希望是這樣吧。
“我做微博運營，科技類的，要關註嗎？”鄰居道。
這家夥怎麽不按常理出牌啊，拒絕回答我啊！你的職業不是網紅嗎？說什麽謊話……直接拒絕回答不就好了嗎？
韓零默默拿出手機：“嗯，名字叫什麽？”
“一個科技號。”
韓零在微博裏搜索這個名字，果然跳出來一個藍V認證號，關註的人還不少，400多萬。
“我關註了，400萬粉，真厲害啊。”韓零心想，估計他早就想好這一套職業上的解釋了吧，專用來忽悠她這種八卦的人。
“你大學是學理工科的嗎？”韓零的思考速度永遠趕不上嘴快程度，她又開始八卦了，這是本能。
“不是。學新聞的。”
“哦，新聞不錯啊。”韓零想起自己以前看到過的小道消息，傳言今朝是學服裝設計的。
“那你是哪個學校？”韓零又不自覺問下去。
不過還沒等到鄰居回答，她的手機就響了。
是老媽打來的。
“餵，媽，外面呢，你說。”韓零壓低音量。
電話那頭老媽刺耳的一番話差點戳穿她的耳膜，她把聽筒音量調到最小，深深皺下眉頭，小聲無奈道：“我不去，我都給你說了我不相親。”
“你都多大了，還沒男朋友，怎麽能不相親呢？”老媽立刻火了，質問她道，“韓零，你是不是對王司玨還忘不了？”
“你說什麽呢？”韓零無語，“我們都分手兩年了好嗎，再過一年我連他姓啥都記不清了。”
“那你怎麽兩年了連一個男孩都不談？”老媽繼續沖她嚷嚷，“二單元張老師她女兒十一可要結婚了，人家就比你大三個月，你不急？”
“我才24啊，還早呢好不好！用得著那麽早結婚嗎？”韓零深吸一口氣，調高音量沖老媽喊了一句，她實在受不了，他媽為什麽從小到大都要把她和張老師那個女兒比啊！
“我催你結婚了？我是想讓你找個靠譜點的男朋友帶回來，你們得先穩定下來，過兩年再結，你說你都多大了？24了！不是18！天天抱個手機看那個今朝，網紅，傻笑！你說這是你北大畢業24歲的高材生該幹出來的事嗎？！”
聽到“北大畢業”“高材生”這樣的字眼，韓零瞬間火氣上來，自從她回珠海當高中老師以後，從沒去過大學同學聚會，她知道很多人是怎樣在心裏覺得她胸無大志。
她也知道她的選擇在很多人看來是倒退的表現，她雖然認可自己的決定，但同時也被這個決定所帶來的各種眼光所傷，從此，她把自己的學歷背景看成了心中一片不可觸碰不可提的雷區。
老媽一次又一次挑戰著她的底線。
“你夠了嗎？！”韓零盡量克制自己的聲音，卻無法壓抑心中的怒火，“別說了媽，我求你別說了……”
“你吼什麽吼？我已經和何家說好了，十月五號，12點，五月廣場五樓魚米之鄉，你必須過來！聽見沒有？”
韓零沒說話。
老媽繼續道：“對了，你來的時候一定記得化妝，現在的人可挑長相了，我不是說你長得不好，但你也沒好看到張老師那女兒的程度……”
韓零苦笑一下，掛斷電話。
她親媽還真是親媽。
她深吸一口氣，再重重呼出來，沈默地看著從窗外飛馳的景色，煩躁地摸著手心的手機，不知不覺順手點開了尖子狗APP。
周末貓狗們都被送回了現實世界，APP中一片沈寂。
點這APP都點成習慣了……韓零正準備關掉它，就看消息按鈕上有一個紅點。
她點開消息按鈕後，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系統消息上說，由於士奇成功阻攔病毒鼠，勇於救助陷入地縫的柴犬，特此獎勵它200枚金幣！
“我的天啊！200枚！”韓零驚喜地叫出聲來。
鄰居這時才開口道：“怎麽了？”
韓零激動不已：“我家狗不是救過橘貓和柴犬嘛，系統給我家狗獎勵了200枚金幣！”
“恭喜你，這是你家狗應得的。”鄰居道。
“唉，這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了，還好有這麽多金幣，如果系統穩定的話，我的狗說不定可以順利畢業呢。”韓零心裏小小舒了口氣。
鄰居想了一陣道：“說起來，我朋友今早還說，系統那邊的漏洞，包括潛在的，他都填補上了，你不用太擔心。”
“真的嗎？那太好了！”
“小花幫忙救過那只柴犬，也收到了100枚金幣，我都給你吧。”鄰居又道。
“全部給我？不太好吧……”
“沒事，你留著以防萬一。”
100枚金幣，怎麽說也是筆巨款了，現在狗子們都還沒參加過真正的期末考試，誰又能肯定哈小花一定考得好成績呢？
他也太大方了吧？韓零的心猛跳起來，頭腦中不可遏制的意淫重新興風作浪。
“要不100枚你還是拿著吧，你也保個底。”韓零依舊推辭。
“不用。”鄰居道。
他對她這麽友善，真讓她感到為難。
不行，她必須說點什麽，刺激一下他，讓他對她冷漠點，哪怕是露出一瞬間的厭惡也好，這樣她才能從滿腦子的意淫中清醒過來。
“咱倆才認識兩周吧……你也對我太好了點……”韓零看著前方，假裝不經意道，“我都快以為你喜歡我了……”
求你了，快來鄙視我的自戀吧！快讓我看清現實！韓零在心中祈禱著。
“嚓——”汽車猛地剎住，韓零瞬間被往前一帶，還好有安全帶擋了她一把。
“抱歉，踩錯了。”鄰居重新發動車子，什麽話也沒說。
“沒事，是我打擾你了，我不和你講話了……”韓零覺得失望，難道是她話說得太輕了？
像今朝這種級別的網紅，身邊肯定美女環繞，對這種程度的騷話，果真不起什麽作用吧……
周一早上六點，哈士奇滿臉憂郁地站在窩裏，韓零蹲下來，和它緊緊相擁，而後她使勁捋著士奇的狗頭，久久不願撒手。
“士奇啊，士奇，我好舍不得你……”韓零知道，她的狗子馬上就會被那個萬惡的系統招走，一想到地震的事，她就一陣後怕，兩行淚不受控制地流在士奇的頭頂上。
“士奇，你真的別走，別走好不好……”韓零邊哭邊緊緊抱住它。
哈士奇似乎也受到了情感觸動，小聲嚎了一下。
下一秒，金光一現，士奇不見了。
韓零坐在空蕩蕩的狗窩裏，打開尖子狗APP，陽光明媚的教室中，士奇已經坐在垃圾桶旁邊的老位置上了。
韓零又哭了。
士奇突然轉過狗頭來，似乎在看著她，眼神裏散發著柔情，好像在安慰它的主人。
韓零哭得更大聲了，她很怕很怕，很怕這個該死的系統再出什麽岔子。
時間到了，她依依不舍地關掉手機，擦幹眼淚，出門上班。
楊飛曉和她幾乎同時打開家門。
“你周末不回家嗎？”韓零下意識問。
楊飛曉搖了搖頭，沒有多餘的話，走到電梯間。
韓零和他一起肩並肩走在去學校的路上。
楊飛曉在香華中學也算是個傳奇人物了，打架頂嘴翹課不寫作業樣樣他都幹過，可除了語文外其他科目好得不得了，何況他人也長得帥，貼吧裏的小女生成天蓋樓八卦他的可不在少數，別說香華，就是隔幾條街的一中，楊飛曉的名字也是響亮的。
楊飛曉的名字一響，唯一和他不對付的班主任韓零的名字也就被眾人熟知了。
走在密密麻麻的學生們擁擠著的香華路上，來來往往的人們都用一種奇怪的眼光打量著韓零和楊飛曉這兩個素來不相容，今天卻和諧走在一起的“死對頭”。
楊飛曉終於忍不住了，低聲對韓零說：“韓老師，您能別跟著我麽？”
“我沒啊，我也要去上班啊。”韓零微笑著回答道。
楊飛曉偏了偏頭，一副很不爽的樣子，聽到身後傳來一陣低聲議論。
“哇，楊飛曉不是和他們班主任對著幹嗎，怎麽還能一起走？”
“六班的韓老師也太厲害了吧？你看楊飛曉在她面前多乖啊！”
韓零聽見這些議論，心中稍稍有些得意。
楊飛曉憤怒地回頭，瞪了眼身後幾個議論他的同學。
那些同學馬上乖乖閉嘴了。
“ 你怎麽走這條路了？”楊飛曉轉頭時，穿過面前幾個人，目光不經意落在了趙雲蘇身上。
韓零回過身去，朝趙雲蘇擠了下眼睛。
趙雲蘇低下頭，快步走到韓零身邊，聲音溫軟：“韓老師好。”
“你家不是在東路嗎？”楊飛曉隔著韓零，繼續問她。
“我買早餐。”趙雲蘇簡短地回答。
“正好正好。”楊飛曉越過韓零走到趙雲蘇身旁，“我有幾道語文題不會，你給我講講唄。”
他又對韓零說道：“韓老師，您先慢慢走，昨天卷子上那道閱讀題，老鼠的眼睛為什麽會發出詭異的光芒，我還沒搞懂，我請教一下學習委員，可以吧？”
韓零用微妙的笑容看著楊飛曉，不說話。
楊飛曉又補充一句：“純粹的同學間的交流，您別多想。”
韓零看了眼趙雲蘇，她不自覺地垂下睫毛，咬了咬嘴唇。
“走吧，”楊飛曉很自然地取下趙雲蘇肩上的書包，背在身上道，“你教我語文，我不會虧待你的，放心。”他背著趙雲蘇的書包快速走出好遠，趙雲蘇只好跟了上去。
韓零全程一言不發，只保持微笑。
“零零！”韓零剛進辦公室，就聽見劉沁露撲面而來的哭嚎。
“怎麽了？”她忙問。
“今朝剛剛發抖音了！”劉沁露激動得快要哭出來，“好久了！他終於想起來他有個抖音號了！”
韓零腦海中瞬間出現鄰居的身影，心跳微微加速。
她打開抖音，裏面推送的第一條，就是今朝的新視頻。
技術流的裝酷耍帥，畫面中的他，那一頭挑染紅色的分邊短發，讓她熟悉不已。
她想起了APP地震那天，敲她家門的鄰居，那頭黑中帶紅的頭發和今天視頻中的一模一樣。
韓零關掉手機，心裏有點煩亂。
“零零，你怎麽了？不開心嗎？今朝總算發視頻了，你不激動嗎？”劉沁露狂搖著她的肩膀。
“激動激動。”韓零滿臉淡定。
“唉，算了，”劉沁露安靜下來，嘆口氣，坐回自己的辦公位，“你都是有男朋友的人了，還追什麽星，唉……今朝就留給我一個人欣賞吧……”
韓零聽著她的話，不敢反駁，只是臉上悄悄泛起紅來。
不行不行，韓零！不要再幻想了！就算今朝住你隔壁那又怎樣？你對偶像又想抱什麽癩□□想吃天鵝肉的想法啊！
韓零一心煩，就摸手機，一摸手機，就不自覺地打開尖子狗APP，她本想轉移一下註意力，結果剛一看屏幕，就發現士奇腆著一張大狗臉，吐著粉舌頭，像個虔誠的教徒，仰望著教室窗臺上端坐的布偶貓，瘋狂地搖著尾巴。
唉，韓零又嘆聲氣，她這只傻狗怎麽就跟了她呢？都屬於癩□□想吃天鵝肉型，明明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還凈做白日夢！
“士奇啊，馬上你們就要期末考試了吧？你趕緊學習學習行不？”韓零走到無人經過的走廊盡頭，點開語音按鈕，語重心長地給自己的傻狗去了消息，“感情的事先放一放吧，咱先把試考好行不？”
士奇拿出手機聽了韓零的語音，“嗷”了一嗓子，給韓零來了條回覆：“媽，我喜歡小布！我想娶她做老婆！”
韓零差點被口水嗆著：“小布畢竟是只貓，你是狗，你們以後生不出寶寶的。”
“可我就想和小布在一起！嗷嗚嗚嗚——”
“那你更得提升自己的成績啊，我聽說漂亮姑娘都喜歡成績好的小夥子。”韓零又說道。
士奇又嗚嗚叫幾聲：“媽，可奶奶不是說漂亮姑娘都喜歡長得好的男生嗎？”
讓她老媽一天少上網看那些亂起八糟的東西她不聽，連狗子都被她傳染的價值觀這麽膚淺了！
算了算了，她自己不也是嗎？喜歡今朝，還不是因為他長得好看？
“你長得雖然很好……”韓零承認這句話自己說得有點違心，“但你得提升你自己，小姑娘喜歡厲害的靚仔，知道嗎？你得成績好，小布才會高看你。”
“真的嗎？我長得很帥嗎？……”哈士奇好像偏了重點，它還沒說完，韓零看到屏幕中，哈小花忽然走過來，冷不丁往它頭上撓了一下：“你醜死了！還不學習！以後沒狗看得上你！”
士奇一轉頭見是它，便不服氣地大喊：“我喜歡的是貓！”
“狗能看上你就不錯了！還指望貓？癩皮狗想吃天鵝肉！”哈小花怒嚎一聲。
“才不是呢！我媽說我長得好呢！”哈士奇強烈反駁。
韓零心虛地搖了搖頭。
薩摩耶和柴犬走過來，站在哈小花身邊，兩只狗都時刻保持著微笑，薩摩耶開口道：“小花，你不是以前說士奇哥哥長得挺好的嗎？”
柴犬點點頭附議。
哈小花昂起狗頭忙辯解道：“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明明說它長得像狗屎！”
“你胡說！”士奇叫道。
薩摩耶吐著舌頭微笑看著士奇，又道：“士奇哥哥，你喜歡小花姐姐嗎？”
哈士奇壓著眼皮看了眼哈小花，開口時底氣略顯不足：“我才不喜歡母老虎……”
“你說什麽？！”哈小花沖上去就對哈士奇一頓狂吼，士奇嚇得馬上倒地亮出白色的肚皮。
“你是大美女……溫柔可愛漂亮善解狗意的大美女……”哈士奇小聲顫抖道。
哈小花終於饒過了它。
韓零笑得差點眼淚出來，慫狗不愧是慫狗啊。
她突發奇想，如果士奇和小花在一起了，她是不是也算是鄰居的親家了？那他們的關系就更進一步了……
打住打住！韓零使勁甩了下腦袋，別意淫了！他看不上你！你們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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