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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間客棧(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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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間客棧(19)

那一仗,鶴綏軍打得艱辛。

敵多我少,這邊還不知何故少了方副將和石校尉的調度,只靠端王殿下這個主將,一個人死死撐著。

戰場上那一批雖然人不多,但卻神奇的巫族人突然全都不知去往何處,沒有那些蠱蟲巫術助陣,更是雪上加霜。

可即便如此,坪洲援軍的消息還是如同飄散的種子,在每個鶴綏軍心中留下了希望。

再撐一下,再撐一會,想想身後為他們堵城門的百姓,想想身後為他們前線跑前跑後的百姓,再想想那些還躲在地窖裏的孩子、老人。

身後是國土,寸步不能讓。

就算是死,也至少要拉個突厥軍墊背!

鶴綏鎮的上空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一桶又一桶的熱水、熱油從城墻上潑下,甚至還能聞到肉味,令人作嘔。

突厥軍可能也知道了坪洲援軍已出,發了狠地要打下鶴綏鎮。

可到底,在晚霞泛起的那一刻,坪洲鐵騎的馬蹄聲還是為這場從早持續到晚的戰爭,劃上了一道終止符。

突厥退兵後,鶴綏軍相互攙扶著,看著親自率兵前來的坪洲主帥孟廣直直跪在一身血汙的司明鈺面前,“殿下恕罪,末將救駕來遲!”

司明鈺神色冷漠,“孟帥嚴重了,這些話還是對著鶴綏守軍說吧。”

雖未統計,但經此一役,鶴綏軍怕是十不留一。

孟廣作為陛下親封的邊疆統帥,那些皇子看到他,都是好聲好氣的,什麽時候遇到過這麽不客氣的。

可孟廣卻深深低了頭,向著鶴綏軍深深一拜。

司明鈺冷冷看著,待他站起身,才說道,“突厥軍未退,這些事等戰後再說。”

說完,直接一條條命令下達下去,突厥軍只是暫時退軍,誰知道明天還會不會繼續發瘋,該安排的還是得安排。

孟廣在一旁沈默地聽著,八尺壯漢此時安靜的像個鵪鶉。

從前只聽聞嫡幼子端王殿下是個芝蘭玉樹的人物,文臣誇讚雖多,但在他們武將中,與其他皇子也沒什麽區別,如今一見,卻沒想到竟是這般模樣,對於軍務,有條不紊,胸有溝壑。

不僅能帶著一萬的鶴綏軍死守多日,城墻分毫未破,又得全軍敬重,看著白白嫩嫩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可當時孟廣帶著援軍來到時,卻看到他站在全軍的最前頭,殺得最兇。

不會因為他孟廣是坪洲主帥就好言好語,就算一個最普通最小的士兵,也不會忽視。

這是一個真正心懷天下,心懷百姓的人。

等司明鈺把鶴綏軍都安排妥當,他才上前一步,“殿下,坪洲軍也任憑吩咐。”

司明鈺渾然不覆以往的溫潤如玉,“孟帥手下的奸細抓到了?”

孟廣一個寒顫,但還是趕忙回覆,“抓到了,是軍中的信報官。”

司明鈺的眼神像冷刀一樣刺過去,“這種位置都被人滲透了,孟帥這坪洲軍,別是疏漏百出吧。”

孟廣無言以對。

的確,信報官,處理各地情報、信件的位置,竟然讓人鉆了空子去,著實是他治下不嚴。

司明鈺冷冷開口道,“孟帥此行帶軍多少?”

“回稟殿下,先帶了二萬鐵器輕車快馬加鞭,後有十萬大軍明日可到,若這還不夠,我坪洲五十萬大軍皆可前來!”

“十萬足矣。”司明鈺深吸了一口氣,眼中的寒霜微霽,“孟帥,我帶兵經驗到底不如你豐富,我就將鶴綏鎮交給你了。”

坪洲軍自來聽從孟廣調度,他一個外人,倒無需在此時硬要統領之權。

聽孟廣所言,也是忠君愛國之人,可信。

孟廣一楞,他原以為,司明鈺看他極不順眼,卻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麽說。

不居功、不自傲、承認自己的不足、認可他人的優秀。

那些文臣老兒,偶爾也會說些靠譜的話。

孟廣重重抱拳,“末將領命,定不負殿下重托。”

他話音剛落,司明鈺就一個踉蹌,別說是身前的孟廣,就算是還沒走遠的鶴綏軍,和鶴綏鎮百姓也嚇得趕忙往返。

“殿下!”

“殿下!”

“殿下!”

一聲聲,都代表著鶴綏鎮軍民對司明鈺的依賴。

就這麽短短的時日內,他已經成了鶴綏鎮軍民心中的頂梁柱,只要端王殿下不倒,鶴綏鎮就不會滅。

可隨著司明鈺倒下,所有人都慌了神。

還是一直跟在司明鈺身後的李衛和趙雲松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司明鈺,“殿下!”

司明鈺輕輕搖了搖頭,“我無事,讓大家不要擔心。”

趙雲松立馬對著人群按了按手,“殿下就是累了,大家不要擔心。”

“快!快送殿下回去休息!”

“先讓軍醫給殿下看看!”

“我家有只老母雞,我去拿來給殿下燉湯喝!”

“我!我家還有根老參呢!”

“我家有雞蛋!”

司明鈺張了張嘴,趙雲松立刻心領神會,對著人群繼續說,“各位不必擔心,各位都好好的,殿下才能放下心來。”

“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殿下就放心交給我們。”

好說歹說,趙雲松才勸退了過分熱情的鶴綏鎮軍民。

孟廣這才擠進來說上一口,“殿下當真無事。”

司明鈺微微搖頭,卻只說,“孟帥,鶴綏鎮交給你了。”

孟廣神色肅穆,鄭重地點了點頭。

司明鈺揮了揮手,趙雲松就同李衛一人攙扶住司明鈺一邊,對孟廣說道,“我們先帶殿下休息去了。”

說著,三人轉身離去。

一轉身,司明鈺就抓住李衛的胳膊,“去客棧。”

李衛重重點了點頭。

司明鈺其實是一個不輕易示弱的人,但今天,他仿佛不要命一樣拼殺,現在竟然連自己撐著回去的力氣都沒有,作為屬下,李衛只恨自己不夠厲害,不能護好主子。

一旁的趙雲松更明白司明鈺的心思,“老板娘已經回了客棧,巫族人正在全力救治,殿下不要擔心。”

司明鈺的嘴抿得緊緊的,他的理智告訴他,有巫族的命脈守護,談筠不會有什麽事。

可一想到當時她在自己懷裏閉上雙眼的情景,司明鈺還是忍不住心顫,比起自己當時在巫族,自知命不久矣時候還要怕。

原以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原來,不過是自己太天真了。

司明鈺盡量讓自己往好的方向想,比如一回到客棧,就看到談筠笑看著自己,她可能還會對自己現在這副虛弱的模樣心疼。

筠兒看著堅強,但內心最是柔軟,到時候自己裝裝柔弱,她肯定會對他更加憐惜。

司明鈺想著一些美好的畫面,可一回到客棧,就對上了滿面肅穆的巫族人,和一動不動直直躺著的談筠。

她靜靜地躺著,仿佛無病無痛,但蒼白的臉色,和失去血色的嘴唇,卻讓司明鈺抖得越來越厲害。

司明鈺推開扶著他的李衛和趙雲松,踉蹌著向談筠走近。

談筠的手冰冷冷的,如同她往常一樣,她的胸口甚至沒有起伏,一片平靜。

“到底怎麽回事?”司明鈺的聲音在一瞬間啞得厲害,他不敢錯開看著談筠的雙眼,焦急地問著旁邊站成一圈的巫族人。

巫族人臉上也是從未有過的凝重,他們面面相覷,不知該從何說起。

“說!”

這一聲,仿佛從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司明鈺雙眼血紅,緊緊握著談筠雙手的手都在顫抖。

最後還是仡徠遠站了出來。

“老板娘……她沒有呼吸。”

司明鈺一楞,瞬間就轉過頭來,他淩厲的眼神落在趙雲松身上,趙雲松立刻領會了他的意思。

“殿下放心,客棧內其他人員都是疏散,剩下的都是可信的自己人。”

司明鈺提著的心卻沒有因此話落下,他看向仡徠遠,“繼續。”

仡徠遠深吸了一口氣,頂著巨大的壓力,繼續說道,“我們探不到老板娘的呼吸、心跳,若是單純來看,老板娘應該已經是個死人。”

“但是!”沒等司明鈺用眼刀剮了他,仡徠遠又趕緊補充道,“但是,這不可能。”

“老板娘是我巫族命定之人,有我巫族命脈守護,只要巫族人還有一個存活,她就不可能有事。”

可現在呢?

一、二、三……整整二十七個巫族人還好好的、活生生的站在這裏。

談筠怎麽可能死!

司明鈺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伸出手,撫上了談筠的脈搏。

沒有。

呼吸。

也沒有。

司明鈺顫抖著手,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冷靜,現在若是他也慌了神,或許就會錯過談筠那一線生機了。

“巫族的命脈絕對不會出錯?”

仡徠遠嚴肅得不得了,“不會!”

“司公子,你要知道,和你一樣,我們巫族也絕對不希望老板娘出事。”

談筠是巫族解除詛咒的希望,如果她死了,誰能保證,巫族人還能不能再出巫族地界。

就算他們這些人已經出來了,但川澤郡那兒,還有很多沒出來的族人呢!

司明鈺閉了閉眼,腦海中不停回憶與談筠的每一次相處。

一直都捂不暖的手,呼吸輕地仿佛不存在,一間又一間的客棧,掉在錢眼裏的性子,能夠縮地成寸的異能,無中生有的本事,能把他從“情蠱”中救活的神秘藥丸……

還有背後的系統!

司明鈺猛地睜開了精光四射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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