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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誰先來?”“都無所謂吧。”“嗯——還是認真一點的好。”

溫斯蒂的觀點被沈天君接受了,她們叫住從浴室裏出來的亓菂:“要不要過來玩?”“玩什麽?一會兒我要去跑步——魔女之書?”亓菂看見她們兩個坐在地毯上,中間放著那本書,心裏便取消了其他計劃。

她對此有些興趣,而另外兩人有些驚訝,沈天君似笑非笑地問:“跑步?所以你是戶外派?別告訴我你要參加社團。”亓菂伸出三根手指頭:“夜跑、羽毛球和游泳。”溫斯蒂露出一個敬佩又不解的笑:“你很喜歡運動?在你忙起來之前該好好完成這件事——”她把魔女之書翻開,正是第一個問題:鐘樓的鐘聲是什麽意思?

“你是不是想說:夜跑、羽毛球和游泳?”沈天君咧開嘴笑,溫斯蒂推她一下,遞給亓菂一支筆:“在上面寫就行。”

亓菂沒有思考太久,寫下:林涼半島、卡蘭德、魔法。溫斯蒂笑而不語。沈天君神情認真地點頭:“邏輯和情感俱在,愛國精神突出,上天必會嘉獎,回收你這完美的字跡。”

字跡沒消失。又過了一分鐘,字跡還是沒有消失。

溫斯蒂鼓掌道:“恭喜你,答對了!”亓菂不解:“什麽意思?通關成功?”“這是運氣游戲嗎?我覆刻答案試試……”沈天君拿過筆寫起來。溫斯蒂說:“如果你的答案正確,字跡就不會消失,接著寫吧。”

“消失了。”沈天君報告。“你寫的什麽?”“和你的一樣。”“不能寫有人寫過的答案?”亓菂猜測,“但是答對過的不只一個人吧?”

“所以答案也不止一種。”溫斯蒂下結論。“沒準是看人下菜碟,它不認可我。”沈天君把筆塞到亓菂手裏,“隨便寫寫。”

第二個問題:魔女的頭發是什麽顏色?答案:金色。

字跡沒消失。沈天君說:“之前不會沒有人答過金色吧?想想,肯定就是這樣,它認可了誰,誰的答案就是對的。”溫斯蒂沒說話,亓菂翻到下一個問題:“再試一次?”

第三個問題:白松鼠為什麽那麽特別?

看到這個“白松鼠”,沈天君和溫斯蒂都被觸動了,溫斯蒂說:“是松鼠林裏的白松鼠嗎?”沈天軍深惡痛絕:“應該就是那群家夥。”緊接著她解釋:“學校的東南角的松鼠林是險惡之地,我每次從附近的小路去上課,都會被它們偷走好些零食。”溫斯蒂重重點頭:“它們會拉開你的任何拉鏈。”沈天君目光凝重:“你最喜歡的零食總能被它們知道。”

亓菂笑了,寫下:因為它們會魔法。

第四個問題:玫瑰園裏有多少朵玫瑰?答案:一朵。

第五個問題:相愛的人為什麽分開?答案:戀愛不是唯一的生活。

第六個問題:魔法是什麽?答案:魔法時代的權利。

答案算不上另辟蹊徑,卻被魔女之書一路綠燈,直達終點。翻開最後一頁,本應寫著最後一個問題的地方一片空白。溫斯蒂翻來翻去:“怎麽回事?”“有了有了!”沈天君睜大眼睛,亓菂握緊了筆。最後的問題憑空出現。

第七個問題:所以,你的目的是權利嗎?答案:不是。亓菂立刻寫下這個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沈默。長久的沈默。

“然後呢?”沈天君忍不住了。一切都太快了,戲劇性的發展難免給人沖擊,沈天君和溫斯蒂對視一眼,不敢輕舉妄動,又雙雙向亓菂投去期待的目光,被期待的人翻到最後一頁。

一遍空白之上,浮現出優美的手寫體:明天到和之花海找我吧。

又是沈默。又是長久的沈默。

亓菂思考了一下,問道:“和之花海是哪裏?”溫斯蒂:“你要去嗎?”沈天君提議:“一起去吧?怎麽樣?我們正好是、那什麽什麽三人組……”溫斯蒂戳她一下:“你怎麽想的!”沈天君不理她,詢問的目光致意亓菂。

“可以啊。所以和之花海是哪裏?”亓菂覺得無所謂。溫斯蒂說:“好吧。我就算了,感覺不是很可靠。並且——”“並且能見到校長。”沈天君拿起書翻開最後一頁,“這絕對是校長的邀請函。”

確實,這幾乎是默認的事實:卡蘭德的校長靜和一定掌握著魔法,而被選中的學生則成為她的弟子,在之後則參與到學校的管理工作。這個結論是各屆學生拼湊的結果,是對於未露過面的校長的一種合理的猜測。

“素莎愛婭是最好的證據。”溫斯蒂說,“據知情人透露,她在二十年前入學,至今仍是女高中生的樣子,明明已做了十多年的副校。”聽到“素莎愛婭”這個人,亓菂把已到嘴邊的“和之花海在哪裏”咽下去,裝作隨意的問道:“素莎愛婭?”在得到回答時,她不自然地換過數次坐姿,難以掩飾的焦躁流露出來。

“說好了,明天去的時候記得叫我。我先睡了。”沈天君把魔女之書塞到亓菂手裏,兩三下爬上床,在另兩人的小聲討論中毫不在意的睡去了。一切一切都變得遙遠,這個胡鬧的夜晚,融化成彩色的斑點。夢境的世界是另一層現實,閃回的畫面裏有白色的墻,白色的墻和白色的墻,熟悉的事物變得模糊,構造了另一副熟悉的老照片。

我走在小石子路上,看見好多面目猙獰的人,看見好多人面目猙獰。快醒來,快醒來,快醒來,快醒來……

沈天君在哭泣中醒來,眼角帶淚,從床上坐起來,看見床下站著打扮好準備出發的亓菂,她擡手擦去淚珠,幹脆又躺下:“抱歉,我不去了。”說完,不管亓菂如何詢問、請求,她都不給予半點回應,只是沈沈睡去。

又回夢裏,沈天君又哭了,心裏隱約卻期待著有人來安慰她。她不是愛哭的人,一年裏沒掉兩滴眼淚,全攢到此刻,憑空講出未有過的悲傷,周身充斥著奇異的情緒,伴隨著被撕裂的感覺。

我想起來,不,不如說,是終於知道了,我有一個未曾謀面的愛人。

他給我寫了很多信,有些說了他的學習生活,有些表達含蓄的情意,有些夾雜著他裁剪下的優美文段,有些是他傾註心意創作的粗劣情詩,還有一些是新落的楓葉。我把這些信攤在床上,每一封都看兩三遍,信上的名字,還要多看兩三遍,每一個署名都是我的期待,工工整整地在信封上放著:亂野。

我換上厚衣服,來到外面看雪。我和他來的同一個地方,一個沒有雪、沒有四季像春又像夏的半島,又來到同一所海外的學校,相遇在初春。

這是初春的雪,蓋在小樹上,像過早的霜,聽說北方有疫病蔓延,我在春雪,預言春天的溫暖。可是如今,我似乎有些忘卻他的面孔,眉毛的弧度、笑時的眼神,可這不是我的錯,他的樣子應刻在我心上許多年,我必不會忘記他。究竟是不是許多年過去?

十一點了,沈天君終於醒來,她穿越漫長的夢境,甚至廣闊的海洋,與一個人相見。她呆坐在床上,心裏懷疑自己是否能跨越如此漫長的路途。可是,夢裏的感覺如此相近,如同近在咫尺。

她記得一個名字:亂野。

4.

那天晚上,靜和偷偷跑出臥室,去外面敲沈重的窗戶,帶他到小山坡看星星。沈重迷迷糊糊地跟她出來,只穿了單衣,凍得哆嗦。兩人躺在草地上,靜和很開心地說:“父親說,他可以教我一些魔法,森林裏的龍頭骨也可以幫我,明天我們去森林裏吧?”“你怎麽知道那是龍頭骨?”“是你說的,你忘了?”“……我以為你沒聽見。”“我當然聽見了。你冷不冷?”

這是怎麽知道的?沈重稍稍側向她:“不冷,你呢?”靜和轉過身,面對著他:“你幹嘛撒謊?我不可能冷的。”她伸出雙手,握住沈重的雙手,稍一接觸,一股暖流傳過來,流經他的四肢百骸,感覺像坐在火爐旁邊。沈重哆嗦著的身體放松了,他問道:“是魔法嗎?”靜和笑瞇瞇地點頭,既已把溫暖留在對方體內,就甩開手,指向星空:“我想到一個好玩的招數,你看——”

星星們本來乖乖地待在原地閃爍,被她的手控制住,竟慢慢地聚攏,又被抹開,擺得均勻,然後分為一小堆一小堆,一個一個地點成歪扭的直線,最後被打散。天旋地轉,星星們脫離控制,回到原位。

靜和長出一口氣,癱在草地上,這樣的魔法會耗費很多精力。兩個人繼續享受夜晚的安謐。

“你是不是又冷了?我再給你點兒。”“不用,我學會了。”“剛剛學的?太好了!”“……不是。今天下午,我也知道了一些。”沈重吹一聲口哨,四下裏便有極小、極小、極小的聲響,從草地裏升起一粒又一粒熒光,在空中忽閃忽閃地亮。

是螢火蟲。

“吱吱”的聲音沖過來,白松鼠跑到他倆中間,靜和說:“你也來啦!”她倆竊竊私語起來,把沈重晾在一邊,以至於這可憐的小騎士終於受不了了,問靜和:“咱們什麽時候回去?”“等一會兒吧……”靜和玩得開心,想起來要問他:“沈重,你以前住在哪兒?”“附近的鎮子裏。月亮都走到那邊了。”“你家裏人什麽時候來接你?”靜和一直以為沈重是來旅游、寄住之類的,暫時做她的哥哥。“我想一直做你的哥哥,如果我們能在月亮落下之前回家的話。”沈重一直催促,靜和也難得有點倦意,跌跌撞撞地被沈重拉著回家了。

回去後,沈重的腦海總浮現過去的生活,是靜家未到來時,他和母親生活在這裏的日子。

一年前,沈重和母親住在如今已是靜家的那處宅子裏,每天吃過飯就躺在草地上曬太陽,小男孩問些古怪的問題,母親講些陳舊的往事。

她說,林涼半島的北邊,一所海外的學校,中央矗立一座鐘樓。她迷戀著鐘樓的身姿,悠揚的鐘聲,還有它莊重的寓意。

“海外的人也信至高無上神,”母親出神地望著天空,“每到神信日,鐘樓就在早上敲三下以表示對神的敬意。”

“有一次,下很大的春雪。我帶著你父親偷偷爬到樓頂——鐘樓禁止學生入內——控制了那座鐘,讓它響了三下,慶祝你父親的生日。”

“第一聲,林涼帝國的王子殿下英明神武,第二聲,來自魔法的你我永不相忘,第三聲,我將龍族的生命與你共享。”

“我們怕被人抓到,就跑出學校,在外面玩了好幾天,回學校後被開除了。然後我們往南走,去了一個很炎熱的國家,在那裏逗留了好久。再後來,我被召回來守護卡蘭德,就分開了。”

沈重問:“父親為什麽不和你一起回來?”“因為現在在打仗,你父親是王子殿下,英明神武,去阻止戰爭了。”母親這樣解釋,沈重並不完全滿意:“真的在打仗嗎?我怎麽不知道?卡蘭鎮上的大家生活得都很好。”母親長長的白色翅膀動了動,她匆忙解釋道:“戰場不在這裏——我出去一會兒。”她展開翅膀飛向卡蘭德,一眨眼就遠了。

沈重在原地發呆,他想:母親是公主殿下,父親是王子殿下,他們真好啊。

那片最大的雲,從樹林上飄向小丘上,母親回來了,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挽起的褲腳濺上兩滴血。這樣的事不算罕見,沈重知道,那些血腥味和血都來自他人,母親從不受傷,她是龍族祖先的後代,是強大的公主殿下。

解決完了,他們繼續聊天。沈重詢問戰場的位置,母親指著天邊一只飛向遠處的白鴿:“那只鴿子是去戰場報信的,他們都喜歡用純白色的信鴿。”

沈重便記住了,莊重的鐘樓見證父母的愛情,純白的信鴿飛向父親的戰場。他於是常常看天,尋找信鴿,在心裏勾勒未曾謀面的父親的模樣。

聊天、去森林裏探險、在花海裏捉迷藏,這些事情以及這種細節,他都記憶猶新,唯獨對於母親後來的下落記不太清。她是哪年哪月哪日不見了,為什麽?當時是什麽樣的情形?

不知道,不知道。他被托付給卡蘭鎮的一戶人家,因為平日裏來這裏買東西,也與這裏的人關系不錯,大家對待他的態度都不錯。鎮上的閑散人士們閑聊,說起停戰的事情。“哪一方勝利了?”“沒有,沒有,亂野殿下不是主張和平停戰嗎?”“以前都不覺得有停戰的可能性。”“哈哈哈,要不是王子殿下太強了,那些貴族哪會聽他的!”“真能停戰嗎?”“不一定吧,前段時間還看見有貴族往這裏跑,拖家帶口,要住在這兒一樣。”“真要住,那是靜家,過來當人質的。”“怎麽?人質?協議上簽的條件是這個?沒有錢?沒有物資?”“人家首領的協議,你能知道什麽?肉眼能見的,也就是交換人質了吧。”

“聽說龍族把他們的公主送到王城去了。”

沈重跑了,沒聽後面的話,他沿著墻根,走得很快,到了卡蘭鎮的入口,眺望遠方他和母親的住處。他嚎啕大哭。

母親曾對他說:“沈重,千萬不能忘記,你是亂野和沈天君的孩子。一定要記住!但是,不能告訴任何人!”沈重決定忘了所有事情,只記住“亂野”和“沈天君”。

真的能忘記嗎?他還是常常看著信鴿飛向遠方,心想如果走那個方向,會不會見到父母。有時候,靜和在森林裏練習魔法,沈重會忍不住和她講,林涼半島之外的地方,也有人信至高無上神,那裏有幾個月會下雪,學校裏的鐘樓會敲三下……

靜和揮一揮手,森林裏的樹枝就急速生長,被控制著成為她想要的樣子,她說:“父親告訴我,林涼半島之外的地方並沒有魔法,如果我們出去了,也會失去魔法。”她想了想,忽然期待起來,“是不是真的有辦法,讓我們在世界各地都能用魔法呢?”

沈重沒說話,他想起那些潛入卡蘭德的、被母親殺掉的貴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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