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走了。”

村口，身姿挺拔的青年對年老的父母這麽說著。他身上背著不小的旅行包，手裏還拎著一個大袋子，裏面裝著的是母親連夜做的燒餅和家裏腌的鹹菜。

春笑瞇了眼，眼角爬上細紋，朝他揮了揮手，“走吧。我們狗子也到了上大學的時候了。在外面別掛牽著我和你爹，好好照顧自己，該吃吃，別難為自己……”

半大的青年雖長成一副大人的樣子，可在父母面前還是個孩子。狗子的眼眶微紅，聽著母親的嘮叨只覺不舍。

“好了好了。”春催促著，“快走吧，再不走，鎮上的大巴車就要開走了。”

青年用力點了下頭，扭頭大步離開了。

春望著他的背影，眼中的欣慰、羨慕、不舍交雜在一起。直到再也看不見那個身影，春才低下了頭，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她一掃離別的悲傷，嘴角帶笑，低聲說道，“老頭子，我們回家吧。我們自己的日子還要過呢。”

回應她的卻是一陣囫圇的聲音，昔日暴躁的酒徒此時癱在一張輪椅上，嘴巴歪斜，口齒不清地說著什麽。

春臉上的笑容顯得有些別有深意了，她慢慢悠悠地推著丈夫往村裏走，整個人看上去很是輕快。

“我可算是苦盡甘來了。”

“過!”

全劇組上下到處響起一陣歡呼聲，這是最後一場戲了，李導的一聲過，可意味著電影《春》的殺青。

總是板著臉的李導此刻也嘴角帶笑，拿著大喇叭喊著，“我們《春》終於殺青了!道具組快收拾一下，今晚我們吃烤全羊!好好慶祝一下!”

“好!”杜南眼睛發亮，發出氣壯山河的一聲。

剛下戲的顏言正巧走到她附近，被她這一聲嚇得跳了一下。

弈清不由地嗤笑一聲，化妝師趙姐也心急如焚地給她卸著妝，直接把一個大毛巾倒上卸妝水，蓋在她臉上用力揉著。

“痛痛痛!趙姐，我把我那份羊腿讓給你，手下留臉啊！”弈清求饒著。

趙柔回過神來，連忙把毛巾拿開，“我的錯我的錯……”

……

深夜，小山村裏的一片空地上火光沖天，人們的歡笑聲傳遍整個村子。劇組的殺青宴不光只有劇組的人參加，李導還叫上了村裏的村民，願意來的都來了。人一多就分外熱鬧。

李志攬住村長的脖子，手裏拿著酒瓶，臉通紅，眼神朦朧，“老兄，這三個多月來叨擾你們了。今晚我以酒寄情，好好謝謝你，我們不醉不歸!喝!”

火堆上架著一整只羊，烤得油水滋啦作響，香味撲鼻。一開始攔著不讓殺羊的村長女兒，此時正捧著一只羊腿啃的正歡。

羊圈裏瑟瑟發抖的羊:？？？

弈清回頭看了一眼熱鬧的人群，拎著吃得滿嘴油光的杜南往村口走。朱姐和司機陳師傅正在那裏等她們呢。

一輛黑色的保姆車停在村口，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只有一閃一閃的車燈吸引著人的目光。

弈清拉開車門，先上了車。杜南把兩人行李放到後備箱裏，也小跑著上了車。

“嘖嘖，杜南你這下可真變成大肚腩了。這是吃了多少？”

杜南一上車，就聽到朱姐嫌棄的聲音。她一時無語，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收起鼓脹的肚子，面帶微笑，“朱姐，您可真是老眼昏花了，我哪有什麽大肚腩啊？”

“你說誰老眼昏花——”

“朱姐!”弈清連忙打斷她們，“我們為什麽要這麽著急連夜趕回去啊？”

朱姐一拍腦門，“被杜南一打岔，我差點忘了正事。”

（杜南:怪我？？？）

她連忙從包裏拿出一本不厚的本子，“吳志明導演的新劇，邀請你去試鏡女三號。”

弈清接過劇本，翻了幾頁，有些詫異地擡頭看向朱姐，“吳導這是要拍電視劇？”

朱明珠點頭，“吳導第一次嘗試拍電視劇，業界可是無數雙眼睛盯著。而且我打聽過了，男一號定了邵野，吳導還找了溫斯朗友情演出，他演男三號。兩個熱門男演員加盟，這劇肯定撲不了。清清，我們必須抓住這個機會。”

弈清隨意地點了點頭，有些平淡地說，“我先看看劇本。”

“劇本絕對的精彩，這部劇可是熱門小說改編，有一定的粉絲基礎。”朱姐對劇本讚不絕口，“不過就是有些趕，試鏡時間定在後天。我們連夜趕到s市，你也只有一天的時間。”

“沒事兒。”

車輛駛出鄉村，繞著盤山公路轉了好幾圈，才見到成片的樓房。但她們還要開兩三個小時才能到達機場。弈清沒多久就看完那本不厚的劇本，一看就不是全部的劇本，只有劇情的大綱和幾個片段。她又找出原著小說，在一旁的本子上寫著什麽。

車上一片寂靜，連杜南都老實下來，戴著耳機聽尹小天王的新歌。她知道弈清現在在寫人物角色小傳，理解角色，是在幹正事。

弈清閱讀速度比一般人要快一些，一段路的時間她已經看完前半本的小說了，如朱姐所說，這確實是個劇情不錯的本子，原著小說都如此精彩，想料劇本改編也不會差到哪裏。

清末，蟄居山西的晉商八大家暗地裏風起雲湧。男主角喬和頌是山西最大的戲院的頭牌，誰人見他都要尊稱一聲喬老板。世人只知喬老板淡泊如菊，卻不知他真正的心性如蛇般陰險狡猾。喬和頌本是喬家的私生子，他想奪走喬家的一切，便和常家不著調的二少爺交好，與常家小姐暧昧，無所不用其極。後來國家動蕩，外敵入侵，喬和頌在國恨家難之間放下了個人仇恨，選擇了保衛國家。在常家小姐堅持不懈下，他這顆冷石頭也終於被捂熱，兩人終在一起。

弈清要試鏡的女三號名叫曹媛，晉商八大家曹家的小女兒，性子嬌蠻可愛。她從小便知自己是與其他晉商大家聯姻的命運，便十分留意各家的青年才俊。一次偶然的邂逅，她的一顆芳心便被剛留學歸來的常家二少爺常萬英勾走了。

可惜常萬英性格不羈，玩心太重，不接手家族事業，反而整天混跡在戲園子裏。曹媛明知他並非良人，卻仍暗自希望自己是能使浪子回頭的佳人。苦追許久不得願之後，曹媛終於放棄，最後嫁給了喬家未來的家主喬致庸，收心過日子。

在到達機場，過了安檢等飛機的這段時間，弈清已經全部翻閱了一遍，她挑眉說，“朱姐，這戲好像是男人戲啊。”喬和頌和喬致庸之間的明爭暗鬥，常萬英被卷入其中的掙紮，占據了劇本一半多的戲份。

“可知足吧姑奶奶，”朱姐也學著她挑了下眉，“這戲指不定有多少大咖呢，能演個女三號已經不錯了。算我求求你，演個嬌俏可人的大小姐吧，也不用多秀演技，把你那張臉往鏡頭裏一放。你就當這戲算放松了，也連著拍一年戲了，該放松下了。”

弈清臉上帶著假笑，“誰拍戲是放松啊？要不您來？”

“不不不，還是您來吧。”朱姐連忙說。

登機口的時間顯示已經是淩晨十二點二十三分了。她們訂的是十二點起飛的飛機，因為大雨延誤到淩晨一點登機。

弈清打了個哈欠，又點著手機，回到前幾章，挑出曹媛的戲份，在一旁的本子上寫著註解。沒一會兒，筆從她手裏滑落，她已經頭一歪，靠在椅背上睡著了，難掩疲憊。

杜南悄悄攔住朱姐，“讓她睡吧，今早不到六點就起來化妝，拍了一天的戲又趕路看劇本的，怕是累壞了。”

淩晨的機場有些冷清，沒有多少人。朱姐和杜南也有些困倦，看手機的眼睛都快閉上了，誰也沒註意不遠處有人對著弈清快速地拍了幾張照片。

陳酒兒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因為業務大晚上又要趕飛機回s市的總公司。她有些驚奇地把剛剛拍的照片發到自己三百多粉絲的微博上:我看到清清了!（土撥鼠式尖叫.gif），不過清清看起來好像很累的樣子，媽粉又心疼了。

九張圖的微博下沒幾個人評論，陳酒兒也不在意，又刷了一會兒微博聽到機場廣播，她乘坐的那班飛機要開始登機了。陳酒兒收起手機，看到像是弈清的經紀人的女人輕推了一下清清，她睡眼朦朧地站了起來，表情懵懵地拽著經紀人的衣角往登機口走，難得的乖巧模樣。

陳酒兒難忍激動，心裏又一陣土撥鼠尖叫，連忙掏出手機趁她們離開前把這一幕錄了下來。

上了飛機，弈清立馬倒頭就睡，仿佛中間沒有醒過來一樣，手裏倒是一直緊緊抓著劇本。杜南本想把劇本拿走的，但又不敢使勁去掰她的手指，只能放棄。

第二天，陳酒兒早早起床，在趕去公司前打開微博看了一眼，幾百條消息一下子彈了出來，嚇了她一大跳。她一刷，下面全是弈清粉絲的留言。

@想吃巧克力不能吃忍住：我清！終於又出現了！（哭了，活在別人微博裏的清清是不是把微博密碼忘記了。）

@一二三三二一：清清出村了！撒花！

@清水怡泉：歡迎清清出村重回大都市！看上去有點累，要好好休息哦。……

陳酒兒笑了一下，又把昨晚拍的視頻發到了微博上，又引起一片粉絲的嗷嗷叫。

……

試鏡會是在一個辦公大樓裏。朱姐親自帶著弈清過來，給她鎮場子。

一屋的鶯鶯燕燕等在門外，近來最火的小花、女演員都來了，不少人來時便是一副民國扮相，有人一身學生裝，藍色短衫配黑色半裙，清純氣息撲面而來；有人盤扣上衣搭半裙，及肩長發，嬌俏動人；有人一身旗袍，勾出姣好的身段，嫵媚地有些勾人。

朱姐看了一圈，又落到自己身邊的自家藝人，就穿了一件普通的襯衫裙，外面還裹了一件厚重的羊羔毛大衣。她左看右看，唯一能和曹媛這個角色沾點邊的就是弈清頭發上別著的鑲著珍珠的金色發夾，看上去很是精致。

朱明珠恨鐵不成鋼地用力擰了一把弈清，卻只擰到了厚厚的羊毛，她氣憤地說，“你說你，s市是有多冷啊，你穿這麽多？”

弈清淡淡地看了一眼她一身輕薄的職業套裝，“也不是年輕人了，該學會好好照顧自己了，別等到老了落下一身病。”

朱明珠：……這老媽子語氣是怎麽回事？演村婦還沒出戲？

剛剛進去試鏡的女演員打開門走出來，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高跟鞋踩得噠噠響。不屑的目光掃了一圈，落在弈清身上，她冷哼一聲，細腰一扭，落座在柔軟的沙發上。

有和她親近的女演員湊到她面前，“穆雅，你怎麽樣？”

“和你說實話吧，不出意外，這個曹媛就是我的了。”穆雅下巴微昂，一臉的嬌縱給她精致的五官打了個折扣。

這話一出，試鏡女一號和女二號的演員倒沒什麽太大反應，試鏡女三號的人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朱姐臉色也沈下去，和弈清說了聲，便起身往茶水間走。

副導叫了下一個演員進去試鏡。沒一會兒，朱姐回來了，臉色變得更差了。她深吸了一口氣，附在弈清耳邊小聲說著，“資本下場了，龍翔集團的小公子給他的新歡買下了這個角色。我們只不過是來陪她走過場的。”

弈清嘴角勾起，“呵。”

朱姐嘆了一口氣，安慰著她，“我們會有更好的機會的。”

弈清嘴邊的笑容加深，眼中滿是興奮，“朱姐，現在只有男一號和男三號是定下的吧？”

“算上那一個，三個角色定下了。”朱明珠有些疑惑，“難道你要搶女二號的角色”

弈清神神叨叨地搖了搖頭，“等下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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