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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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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2)

心中有愧。

為什麽呢?也許因為自己是一個糟糕的人吧,笑著告訴孩子要勇敢地面對世界,自己卻蜷成一團止步不前。

臉上牽強的笑容連自己都感到了厭惡。

不願改變,亦不願他人改變,唯恐對方的舉動會連累到自己。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這樣的呢?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不再做夢的呢?

不,這與夢想無關,不過是懦弱罷了。

心中有愧。

她目送著女孩走出教學樓,身體融入陰影中,閉上了眼睛。

B7 8月1日

“嘎吱——”一個有些尖銳的聲音響起,窗戶猛地合上,教室裏突然陷入了詭異的寂靜中。

女教師擡起頭,望向了坐在不遠處的女孩,已以及被她合上的窗。

愚者。

她馬上想起來這個名字,畢竟不久前才仔細研究了一下這第二十九位學生。

“本次參加暑假夏令營的共有178人。”

照例的通知,只不過這回明顯與眾不同。

“多了?”女教師楞了一下。

多出來的是哪裏的?之前消失的學生又回來了一個?

疑問馬上就得到了解答,整理名表時,原來只有28人的班級裏多出了一個。詭異的是她不是29號,而是直接插在中間,完美契合進了這個班。

“愚者愚者——”女教師念叨著這個名字,好久之後才想到自己好像聽隔壁桌的語文老師說過這個文筆不錯的學生,自己好像也在文學社發行的校報上看到過這個名字。應該,不是什麽可疑人物——吧?

女教師一臉木然地看著愚者就這麽用窗戶壓死了那只蟄了女皇六次的蜜蜂,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她想著,卻正好與少女四目相對,女孩的雙眼似乎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臉好像在確認著什麽。

女教師只能咳了一聲,努力維護秩序,“繼續上課,還是把窗子關好吧。”言罷,她又故作淡定地繼續上課了。

“愚者,”女教師突然叫住了就要離開辦公室的愚者,後者一臉若有所思還在思索著自己與老教師剛剛說的話。女教師的心中突然有了幾分不忍,但她也無能為力。連學生都保護不了,真是差勁啊。

“怎麽了,吳老師,還有事嗎?”

“汀柳中學建校多少年了?”不知道為什麽,她還是很在意這件事。

愚者楞了一下,“我記憶中今年是九十周年。”

女教師坐在辦公室裏,用手用力地按著眉心,她姑且打發走了愚者,但她很肯定,這個學生並沒有放棄,她或許會不惜一切代價找出答案,離開循環。

那這樣逃避著的自己又算什麽呢?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不過比起這些,她現在還有一個更擔憂的問題。“林老師,您剛才說的陰影是什麽?”她望向了老教師,“愚者她不會有事吧?”

身為教師與大人的責任心讓她難以放下心,她擔心那個執拗的女孩會因為這件事而受到傷害。“果然,我們還是應該阻止她吧?如果真的消失或怎麽了,後悔也來不及了。”

老教師沒有接過話,而是直直地望著前方,突然冒出了一句,“可事到如今,已經晚了吧?它又回來了啊,時隔幾十年——”

女教師打斷了他,“保護學生,不就是我們身為教師的職責嗎?”勇氣又突然湧上心頭,她想到了自己成為教師的理由,即使困於原地,她也仍應該做點什麽而非一味坐以待斃。

“保護學生?”老教師反問,“你說的當然沒錯,這是我們的天職。但事到如今,也許我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了。”

“您說什麽?”

老教師靠在椅子上,徹底陷入了回憶,“果然,無論過去了幾十年,這份恐懼都無法被歲月沖淡啊。”

一個關於過往的故事從他口中被講訴了出來。

“那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它也同樣發生在這片土地上——

對,就在這座學校裏,在這裏還不叫汀柳中學的時候,它有著另一個名字——誠實中學。

幾十年前我還在讀師範,恰好作為實習教師來到了這個學校,我本來以為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實習,直到那件事發生了。”

老教師頓了頓,不知看向何方,繼續說道,“就在某一天,一個學生突然狼狽地沖進了教室,驚恐地說自己在教學樓裏看到了鬼。沒人知道他看到了什麽,也沒人知道他經歷了什麽,他只是反覆重覆著這句話。老師們沒有辦法,只能把他帶去了醫院,但檢查結果一切正常。就在大家以為他只是學習壓力過大時,這個學生突然失蹤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但有人稱在他不見的那個晚上在學校附近看到了他。”

“學校裏一時人心惶惶,雖然校方和警方都已經介入,但仍毫無進展,反而流言滿天。在那個學生失蹤後不久,又有學生消失了,陸陸續續似乎都在步他的後塵,最後甚至連老師都有失蹤者。大家都傳言是那個失蹤的學生變成鬼回來了,因為所有消失的人那天似乎都來去了學校。”

“最後事情越鬧越大,政府出面關掉了學校。直到幾十年前,又在原校址上建了汀柳中學。”

“雖然那時沒有循環這件事,但我想二者或許有很大的關聯——”

“那個鬼,他又回來了啊。”

“咳咳——”他沒忍住,使勁咳了好幾聲,“即使是現在,一想到當初的事還是吃不消啊。”他嘟嚷著,“降壓藥呢,血壓可能又上來了。”另一只手去拿機器。

“我幫您。”女教師湊了過去,把儀器遞給他。

“老了,不中用了。”老教師神色如常地收起了機子,又繼續改作業,留下女教師一臉驚懼地看著他。

在剛剛,機子上顯示他的心率為零。

女教師猶豫著,也向機器伸出了手——

原來墨菲定律真的存在啊。

8月2日

女教師站在講臺上,不無擔憂地看著愚者。女孩的面色很差,掛著濃濃的黑眼圈,顯然昨天晚上沒有睡好,此時正強撐著精神在一口一口地灌著咖啡。

她又想到了昨天愚者離開後老教師講的事,如果真是幾十年前的事情再犯,那這件事已然超過了他們所能承受及應對的。她不是沒想過報警,但老教師也說了,沒有什麽大事的情況下如何讓警方相信我們陷入了循環,又如何證明有人消失了?那些消失的學生如今他們根本無法去確認到底是誰,也無從應對。

該勸她放棄調查,離這件事遠點嗎?

女教師望了愚者一眼,她昨日特意去詢問了愚者高一的班主任,得到的評價是一個不善口頭表達但很有才華的孩子,雖然不善人際交往但為人隨和很好相處。

她突然又想到了愚者昨日那堅定的眼神,想要一探究竟的信念。到了今天雖然萎靡不振,但那股信念只增不減。

這樣的人,除非走投無路否則不會輕易地下決心吧?

女教師欲言又止,或許自己應該做的並不是反對,而是作為引導者適當地幫助?

她一時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只能拍了拍女孩的肩,“記得好好休息。”

女孩回給了她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

傍晚回到了家,女教師長舒了一口氣,如今只有這裏能給她一點為數不多的安心感了。但越是掙紮,便越害怕失去。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放下包起身去做晚飯了。客廳裏響起了交談聲,是安松在和女兒說笑。

小孩子真幸福啊,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做完了飯,她走出廚房卻正好看到了一臉慌張的安松。沒等她問出怎麽了,小少年就喊著不好意思我該回去吃飯了,然後遮遮掩掩地跑開了。女兒在客廳裏不滿地嚷著,好像安松不小心弄倒了她的積木。

餐桌,丈夫有些關切地望著她,“你臉色不大好啊,最近工作壓力太大了嗎?”

“沒事的,”她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連她自己都沒註意到她眼中的陰翳。

“欸,名單呢?”女教師有些疑惑地撓撓頭,看向了公文包。

她本來想晚上在研究一下的,結果沒有找到名單。

“也許是我忘了帶回去吧?”她自言自語道。

8月3日

正值盛夏陽光普照之時,早上八點的高溫讓人直冒汗,即使在開了空調的辦公室裏也不例外——只不過冒的是冷汗罷了。

女教師剛來到辦公室,便看到了放在辦公桌上的裝有花名冊的文件夾,甚至被翻開在那一頁壓好了。

不對勁。

女教師瞪大了雙眼,她很肯定自己昨晚就算忘了帶回去,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答案顯而易見,有人來到了自己辦公室做了這件事。

是誰?

她的腦中迅速閃過了一個人影,但馬上又被她否決了。如果是愚者的話,應該不會做到這個地步,而且那個女孩可不至於連善後都不做好,只能說那個人是有意讓自己發現的。

她連忙湊上去,看著名單呼吸也逐漸急促了起來。對方似乎不只是打算拜讀一下這份名單,還在上面圈圈點點做了些批註,這更堅定了女教師心中對方想要傳達什麽信息的猜測。

女教師仔細研究著,她驚愕地發現名單中愚者的名字被圈了起來,還附加了一個問號和感嘆號,一同被圈起來的還有名單第一行裏的全班共29人的“29”,在29號的下面對方還打了好幾個問號。

名單旁邊的空白處,是一個被圈起來的178,旁邊也打了好幾個問號,還有歪歪扭扭的“汀柳???”這樣的記號。

更令她不解的是,在另一邊的空位上,對方留下了一行同樣歪歪扭扭的字跡——

找到最後一個。

這些信息比起惡作劇或警告,倒更像提示。她仔細辨認著,最後只能確定對方應該是特意用了左手寫字。

到底是誰呢?女教師嘆了一口氣,走向了教室準備上課。

事情顯然變得更糟糕了,女教師走進教室看到愚者後大吃一驚。

女孩仍舊掛著濃濃的黑眼圈,令人矚目的是她臉上似乎受了傷,貼了一塊OK繃,雖然滿臉疲憊但精神相比昨日似乎有些高漲。

難以想象,在昨天她到底又經歷了什麽。

心中有愧。

身為教師,身為年長者的自己這時本應做些什麽,而非在那裏幹坐著看著學生墜入深淵。她好像突然明白了那個名單出現在那裏的含義,不,也許並沒有什麽,只不過讓她徹底下了決心罷了。

她走到了愚者桌前,輕聲道,“辛苦了。”

“下課後來我辦公室一趟吧,我有些事情要告訴你。”

懦弱者終於勇敢地邁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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