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三）

陸棠棣到了禦書房也不敢擅坐，稍微整了整儀容，臉色平靜，眼觀鼻鼻觀心地站著。

而經過殿前一番忍耐，也已經平靜許多的朱叡翊也站著，卻是站在禦簾之後，透過縫隙上上下下打量站在禦書房正中的陸棠棣——陸棠棣倒是規矩，君子慎獨般垂首低眉，並不四處張望。

可是女子？怎麽可能是個女子？朱叡翊皺眉，有心覺得腦海中那段記憶是自己感了邪祟，可全身上下都無不妥，禦醫也未曾探查出個什麽。

女子？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荒唐，“他”少時過來伴讀，與他同吃同住甚至同張榻歇息，日日處在一塊，怎麽可能是個女子，當他傻的嗎？欺君之罪，罪過不小。

前面皇帝站著不動，皺著眉頭似在沈思。

德張都為陸棠棣捏了把汗，先前陛下動怒不小，萬望丞相稍後忍耐些，莫再頂撞才好，不然指不定怎樣罰呢。

朝野內廷俱都清楚，丞相陸棠棣莫說文采品格，治國理政的才能也是極為出色的，不然怎麽會在陛下初登基時，就得了丞相之位，一直至今呢？只是眼下……唉。

德張正要收起心思，就隱隱約約瞧見，自陸棠棣額上蜿蜿蜒蜒淌下一條血來。

“哎……”想起這茬，德張輕呼出聲，立刻被朱叡翊冷厲的視線嚇回去，臉色煞白著閉上了嘴。

這閹人根本不如他記憶裏那般穩重。

朱叡翊煩躁，掀簾進去，一看，陸棠棣不知什麽時候自己用手將血痕拭去了。

“他”手攏袖中，恭恭敬敬禮迎：“陛下。”

聲音也不似女子纖柔。

即使不欲再白費心力揣測，心底仍是這麽評斷著。朱叡翊皺起來的眉頭就沒松下過。

他未說“平身”，陸棠棣也就保持半彎下身軀的姿勢不變。

女子？朱叡翊再次在心裏反問，若是個女子，不是正有理由將“他”從宰相之位扯下，叫“他”名譽、地位、身份全無，免得再在面前礙眼。

女子？

“平身。”

陸棠棣直起身。

“傳楊太醫。”

德張眼睛一亮，以為是給陸棠棣看額傷的，有幾分欣喜的意思退下，甚至給了陸棠棣一個眼色。

這閹宦真的是他記憶裏辦事得力、知道分寸的德張？朱叡翊皺眉。

是男是女，禦醫一探便知。

朱叡翊臉色微松，下一秒又沈下臉來，緊盯住陸棠棣問：“丞相可知自己犯了什麽錯？”

陸棠棣自進禦書房始，便知少不了一通責難，更知若爭執起來，自己可能挨上幾板子，甚至奪去幾月俸祿，更重者宰相之位不保也有可能。

但他有自己的主張和意見，輕易不肯更改，更知“文死諫，武死戰”，朱叡翊此前下的政令過於苛酷，他少不了要爭上一爭，即使自己要挨上幾板子，便緩了緩，道：“臣……”

朱叡翊竟看出他想說什麽，先前被他當眾頂撞的怒火再次湧上來，臉色都難看了。

“朕要問你的欺君之罪。”有什麽問題是他一國之主不能直接問的，朱叡翊臉沈如水，“陸棠棣，你是男身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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