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三）

姐姐很明顯地怔楞一下，顫著聲問：“您……您為什麽對我進行這樣的勸告呢？”

她竟然對我使用了敬語。

“我想三木先生您根本還不太明白我的心情。晴和他確實是已經去世了，終有一天我也確實會離開這裏回到城市裏去。但那個時間絕對不是現在，這番話也絕對不該由現在的您來說。”

作為一個謀面未久，又只是晴和的朋友的陌生人，在祭奠完晴和之後，卻擅自對他處於悲傷中的姐姐的生活指手畫腳，這實在是不符合傳統的社交禮儀標準，無異於是在不痛不癢地說著風涼話。

我心知我這麽做會敗壞姐姐對我這個身份的好感，但因為私心，我還是平靜地說：

“正是因為在某些方面我比小姐您還要清楚晴和的心思，所以我才這麽對您說。”

“那不對！”姐姐大為生氣，臉色漲得通紅，“您不一定有我了解他，如果在晴和去世之前我都沒有聽他說過三木先生你的名字的話。”

在這樣稍顯激烈的爭吵和對峙中，姐姐會說出這樣粗魯無禮的話，我不能說我實際沒有準備。

我坐在座位上靜靜看著姐姐，看見她在說出這樣的句子之後，臉色突然間蒼白起來，接著再度漲得通紅，就好像說出了什麽不得了的禁語。

她的怒火頃刻間就弱了，十分坐立不安地說：“真是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姐姐的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在那個瞬間，實際我很有些想笑，還有點“原來姐姐在陌生人面前也會生氣局促”的悵惘。

我還以為以姐姐那種溫柔的性格，在外面一定會被人欺負呢。

我說：“沒關系。晴和之前沒有和幸村小姐你說起我的事，我也是很有些意外的。”

我停了一下：“您還不打算下車嗎？”

我用眼神示意著姐姐。

“啊，對不起！”姐姐連忙將手拉上車門，“為表歉意，如果三木先生您並不急著回去的話，不如就到……”

“雪織你到哪裏去了！”一個風風火火的女人打斷了姐姐的邀請，她怒氣沖沖地在這樣的山間土路上踩著高跟，臉上妝容艷麗，“你知不知道我和你舅舅等了你多久！”

“真是的，家裏人少不是更應該好好呆在家嗎？有人拜訪你又不在，叫人不湊巧地撲了個空，不是十分失禮？去哪裏之前也應該和我們打個電話啊，之前晴和就是……”

她突然看見了車裏的我，一時間掩著嘴巴驚訝地叫了出來：“啊，這位是……”

“雪織？”舅母給姐姐打著眼色。

姐姐萬分局促：“是……是晴和的朋友三木先生。”

“三……木？”

姐姐飛快地下了車，給舅母和那邊的舅舅道歉：“讓你們久等了。我剛剛陪三木先生去墓園那邊看望了晴和，所以回來晚了。有什麽事我們進屋再說好嗎……”

姐姐說著，突然回過頭來看我，遲疑一下眼睛裏帶著十分的抱歉。

我了然，也不下車了，說道：“既然幸村小姐家裏有事……”我客氣地點了下頭，“那我就不過多打擾了。感謝您這兩天的周到款待。”

我將車緩緩駛離了自己的家，再從後視中裏，看見原本還保持著矜持和端莊的舅母恢覆一臉的急不可耐，拉著姐姐就往家走。

舅舅緊隨其後，像是忠實而不多話的護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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