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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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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確實準了睿王府的要求,下令將向群與裴策一律斬首示眾,以平遺族之怨;也準了睿王的要求,用向群與裴策的人頭來給睿王祭墳。

但是皇帝也提出要求,“朕要親自祭拜老睿王。”

就這個要求讓新睿王很清楚,該是攤牌的時候了。此時此刻,不容再遲疑,若是讓皇帝看見了那睿王墓的規模,肯定不會罷休。

本來老睿王工於計謀,早就想好了皇帝親自祭拜的這一天可能來臨,另外在現在的睿王墓不遠處,修築了一座假墳,就當作是睿王的墓,來欺騙世人。

但是這個新睿王心一狠,決定走險招,不用假墳,他決定直接帶著皇帝到隆恩殿上去祭拜,然後……弒君!

畢竟睿王墓是他睿王家的地盤,地形、地勢他很清楚,他可以妥善安排,在四周的制高處,例如實城上方安排神箭手,射殺皇帝和他的人馬;或者是將皇帝和他的人馬關進隆恩殿內,直接放把火燒了!

他心想,只要能將皇帝殺了,然後對外宣稱皇帝遭到逆賊遇刺身亡,再讓皇帝那兩歲小兒登基,依照睿王府在朝中的勢力,一定會由他來擔任攝政王。

睿王想,這一次,他不會像他爹一樣,乖乖做了將近十年的攝政王,然後一無所獲的交出權力,他要仿效趙匡胤廢掉周恭帝柴宗訓自立為帝。

若沒有他們睿王府劉家,現在的皇帝能坐穩這個天下嗎?

天下該是他們劉家的!

行刑這一天,裴策與向群坐著囚車,直接從大內運出,運往了睿王墓;兩人臉上毫無驚恐,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命運。

囚車先到,就到了睿王墓內的隆恩殿,兩人被帶下了囚車,身上穿著囚服,五花大綁、動彈不得。

隆恩殿上已經備妥了祭祀用的各類祭品,還準備兩口金盆。

睿王人已經到了,就站在一旁。“等會兒你們人頭落地,就用這盆來裝你們的血,然後混泥,給家父的墳築金剛墻。”

向群看著眼前這人,回頭與裴策對望一眼,兩人眼裏都是笑意,向群又回頭看向他。“你一點都不擔心嗎?皇上就要來了,你不怕皇上看到這裏的狀況嗎?”

睿王哈哈大笑,神情看起來狂亂異常,似乎瀕臨瘋狂,“我會怕?當初會造這墳,我們心裏就有數了,這是我劉家的開國皇陵!”

裴策嚴肅的看著他,“你比不上你爹,你爹好歹還懂得收攏人心,你以為現在朝中大臣還會支持你嗎?”

若是睿王府私造帝陵、勾結北蠻,黨同伐異之事攤在滿朝文武百官面前,睿王黨還撐得下去嗎?還有多少人敢自稱睿王門生?

睿王不禁大笑,似乎真的一點都不害怕,他以為自己的計謀天衣無縫,這樣無知,連向群與裴策都替他覺得可憐。

就在此時,皇帝到了,一旁的侍衛高喊,“皇上駕到一一”

皇帝帶來的人馬不算多,只有十幾個侍衛。

這讓睿王更是篤定,今天、這裏,就是皇帝的斷魂處,想他在四周所布下的兵馬、安排的殺手,就足以將所有人都解決。

皇帝下了龍輦,看著這四周的景象,臉上沒有一絲不豫之色,至少皇上內心的不快沒有顯現出來。

方才一路走來,經過神道,看著那一尊又一尊的石像生,走過漢玉牌坊,來到這裏的隆思殿,向後望去,後方似乎就是寶城寶頂,雖看不見封土,但大概可以猜測那裏就是睿王墓。 ,

果然,就如同向群和心寶所言,這墓確實是帝王規制。

想來諷刺,他是當朝天子,十二歲繼位至今已有十餘載,國民生計艱難,他對於造自己的陵寢一事一再推遲;可這攝政王竟在國有幼主、民間災荒頻仍之際,耗費巨資造了這墓。

先別說什麽僭越帝制、狼子野心,如此無視民瘼、一意孤行,也是天理難容。

侍衛守在皇帝身旁,“皇上,請小心。”

“上去吧!朕就不信,這個睿王比朕還有資格坐這個天下!”皇帝一派輕松,一點害怕也沒有,就這樣步上了臺階,眼前就是隆恩殿,依照帝王陵寢制度,先皇的陵寢均會建造隆思殿,供將來的皇帝與皇族後裔祭拜。

站在隆恩殿前,向群與裴策都跪下了,只有睿王不跪,皇帝當然清楚他要攤牌!

皇帝臉帶笑容,大喊著,“攝政王,朕來祭你啦!”向前走,跨進了隆恩毆內,殿門頓時關閉。

殿前平臺上,兩個劊子手上前,對著向群與裴策的脖子,準備要砍下去!

向群與裴策跪地,兩人彼此對望一眼,就在刀即將吻上脖子之際,向群左肩一動,原先將他五花大綁的繩索竟然松了!或者該說這斷臂救了他一命,原先該綁牢的繩索,因為手臂斷了,也綁不牢了。

身子一側,他一轉身,一腳將身後的劊子手踢開,接過從劊子手手中落下的大刀,一把劃開裴策身上的繩索,接著揮砍一刀,擊倒了另一名劊子手。

裴策也撿起一旁的大刀,雖然是他是文官,但有著向群和靖王這兩個好兄弟,他的拳腳功夫也不能太差。

睿王就站在一旁,沒有走進隆恩殿隨皇帝祭拜,但是他陰惻惻的看著向群與裴策,臉上竟然露出了笑容。

“你笑什麽?”

睿王沒有說話,向群立刻感覺到詭異,就在此時,裴策驚訝不已的喊著他,向群眼神一轉。

天啊!隆恩殿竟然冒出黑煙,燒了起來!

睿王哈哈大笑,向群來不及顧他,立刻沖到殿門前,要救出那困在裏面的皇上,這個睿王果然跟他們說的一樣,打算弒君!

這一切都是他們計劃好的,處斬本來就是假,他們事實上是要逼睿王府現出原形!所以他們早就安排了一切,只是皇上親臨不在他們的意料中,這是皇上自己堅持要來的。

不知是什麽機關讓殿門幾乎無法打開,向群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裴策也是,兩人不知如何是好。

向群心急,站在正殿門前,怒吼一聲,奮力一揮掌,對著大門就是一擊,仿如地震般,大門不斷震動,但依舊完好如初。

看著大火開始燃燒,隆恩殿兩旁的配殿都已被火焰吞沒,向群的心更急。

這時靖王也趕到了,他大怒,與向群兩人合力出掌,聯手想要破壞大門。

“一,二,三,出掌!”

大門震動得更厲害,經過一陣天搖地動,終於將門打開,兩人沖了進去,正好看見皇帝立在黑煙中,對著正殿中的牌位祭拜著。

向群、裴策還有靖王,沖到了皇帝身邊,將皇上拉著就走,皇上手裏的酒還來不及倒地,就被帶到了殿外。

睿王看著,不禁心裏一慌,但他趕緊冷靜,他還有神箭手可用,不急……不能急……

將皇上護送到安全的地方,向群他們幾乎都被黑煙給熏黑了,倒是皇帝還一身安好、一派輕松,手裏拿著那杯酒,不能在牌位面前酹地,只好到殿下方酹地。

酒杯交給一旁的人,“攝政王畢竟為國為朝做了許多事,可惜啊!名利薰心,教子不嚴……為了權位,連戰火都可以點燃,耗盡民脂民膏,造了這只有空殼的墳,還怕讓人發現!攝政王,你一輩子聰明,怎麽就敢在這一關過不去呢?”

睿王冷冷笑著,他不多說,手一揮,似乎想向那安排在寶城寶頂上的人下令,要他們對著目標開始放箭。

可是,沒有反應!

睿王以為對方沒看見,手再一揮,還是沒反應,他心裏終於開始急了,都到了這一步,怎麽能出錯?皇帝沒死,一切都白玩了!

皇帝沒死,他就不能跟他爹一樣也當上攝政王,然後當上皇帝、廢幼主,自己當皇帝……所以皇帝得先死啊!眼前這群人統統得先死!

向群冷哼,“不用叫了,他們全部都被制伏了。”

睿王一驚,回過頭看向那寶城上方,他看見了那些他安排在那裏的箭手一個個摔下樓,站在樓上的都是天子衛隊的人。

“睿王,你還不認輸嗎?”

“不可能,不可能……你們怎麽可能這麽好運?怎麽可能……”他與北蠻掛勾,進逼邊疆,讓皇帝不得不出兵,然後掌控天下兵馬的他拒絕派兵,讓皇帝非得派出自己的親信部隊,他想借此削弱皇上的軍力,鞏固自己的勢力,可是他沒有成功……

現在他安排的一切又沒成功,怎麽可能?他們已計劃了這麽多年,怎麽可能沒成功?

皇帝看了直搖頭,手一舉,一旁的靖王看了,立刻也舉起手中的一面旗,似乎是在發號施令。

就在此時,耳邊傳來轟隆聲響,從天壽山的方向直沖往寶城下方的封土,似乎打中了睿王墓。

睿王看著竟然哈哈大笑……笑聲飄揚在風中,更顯詭異。

睿王府的人將心寶押著,暫且留了她一命,沒立刻把她殺了,他們將人押回府,問王爺該怎麽發落。

睿王這段日子以來像是失了神一樣,顯得瘋瘋癲癲的,但他看著心寶,卻突然像是恢覆了理智一樣,“心寶?這次沒這麽好逃了……把她押到地宮去等死吧!”

心寶沒說話,覺得睿王看起來挺古怪的,心神狀態似乎不寧,後來睿王沒時間理她,似乎急著出門,下人依令將心寶押走。

於是他們出發前往睿王墓,聽說睿王墓那裏管制森嚴,王府今天不知又要做什麽事?

“大概跟向群和裴策要斬首有關。”

被五花大綁的心寶倒在車上,一聽到熟悉的名字,立刻湊上前問:“你們知不知道向群什麽時候行刑?”

得到了不確定的答案,心寶好失望,她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看著窗外,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也就是神道。

說也奇怪,這裏她也才走過一回,竟然說得上熟悉,兩回來這裏都是為了死,真不知道自己是幸運,還是不幸?

向群現在在哪了?行刑了嗎?千萬要等她啊。

車馬轅轅,行走過漫長的神道,跟前凈是熟悉的景物,可是卻在來到那隆恩殿時,發現了不尋常的景象。

從遠處望去,就可以看見隆恩殿似乎冒出黑煙,好像著了火,心寶從車窗向外看,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一一黑煙蔽天,景象十分駭人。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連睿王府的下人都有點害怕,打算繞過去,不敢直接經過隆恩殿,於是他們下車,押著心寶準備用定的,從一旁的樹林走到寶城。

心寶就這樣向前走,腳步有點蹣跚,她特別覺得疲累,不知為何又走上了同樣的路,這一趟她特別覺得累。

或許是被綁著不好走路,她已經氣喘籲籲、滿頭大汗,就在她擡起頭時,竟然從樹林後面看到了那隆恩殿前方的狀況。

那是……

“醒之,醒之一一”心寶急得大喊,她看見醒之了,醒之……醒之怎麽站著?手裏還拿著刀,不是要斬首嗎?難道不是嗎?

皇上赦免了嗎?一定是,皇上寬厚仁慈,一定是赦免醒之的罪了,“醒之……”

押著她的人當然不可能放她一馬,立刻將她押著,“你吵什麽?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想逃嗎?”

一旁有人拿條毛巾往她的嘴一塞,不讓她繼續叫喊,免得引起旁人註意,然後趕緊拉著人往寶城前進。

一路上,心寶不斷掙紮,她想大叫,她想弄清楚是怎麽一回事?醒之沒事了是不是?醒之是不是逃過一劫了?

醒之……可惜距離太遠,向群並沒有聽到她的叫喊,心寶也終究離開了隆恩殿旁的樹林,往寶城寶頂邁進。

終於到了目的地,寶城內有著封土,封土不就是地宮,那裏還留了一個大洞,就是上回向群他們為了救她時,用炸藥炸出來的大洞。

站定在洞穴面前,心寶看著,顯得有些害怕,那洞穴底部距離地面好像有幾尺那麽高,上回老睿王的棺進了地宮後,由地面進入地宮內的通道就已經毀壞了。

“別怪我們啊!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那人將心寶用力一推!

心寶連叫都叫不出聲音來,只能直直的摔入洞穴內,跌落在泥土地上,她捧得全身都痛,但好險沒有太重的傷勢,她奮力爬起身,嘴裏依舊塞著布,怎麽都叫不出聲音來。

“嗚,嗚嗚……”她試圖發出聲音,但成效不彰,當然沒人聽到,她好氣餒。

怎麽辦?現在該怎麽辦?

她一顆心還是掛在向群身上,他現在沒事了吧!應該沒事了,剛剛瞧見他已經可以站著,手裏還拿著刀,似乎是在保護著誰……

僅只一眼,看出看不清楚,心寶還想多看幾眼,只是現在她又回到了這幾尺深的地穴中,身後就是差點要了她的命的地宮。

現在該怎麽辦?

怎麽辦?

“轟隆一一”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聲轟隆聲響,眼前則是塵上飛揚,心寶嚇了一大跳,下意識的趕緊退後,退到了金剛墻與地宮大門前。

一瞬間,大量的土石從眼前崩落,掩蓋住了那唯一對外的出口,墳又這樣封了起來,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心寶只能不停的退、退、退……

那轟隆聲響也是從天壽山上傳來的,靖王調來了紅夷大炮,就對準了寶城及封土。

靖王說,幹脆一次炸毀這墓,了結這睿王的叛逆之心。

皇帝要徹底粉碎睿王的一切希望,所以出同意炮轟。事實上,他們也打算以此壓制,如果睿王敢調自家軍隊,這大炮營隨時待命。

睿王看著隆恩殿後寶城那兒揚起漫天煙塵,他先是驚恐,甚至憤怒,對著皇帝大喊,“大膽狂徒!竟敢毀我皇家祖墳,該當何罪?該死!還不住手……”他憤怒狂吼、披頭散發,任人看了就怕,裴策看著,對著皇上說:“皇上,這睿王已經瘋了。”

皇上嘆息,“他決定興建睿王墓、與北蠻勾結時,就已經瘋了,不是現在才瘋的!”

靖王問皇帝,“皇兄,要不要繼續?”

手一揮,“繼續轟,朕要粉碎了他的幻想。”

靖王再揮一旗,要大炮營火力全開,對準寶城就是一陣猛轟,頓時所有炮管都對準了,火力源源不絕。

就在此時,睿王竟然放聲狂笑,“哈哈哈——”

向群聽到這笑聲,頓時覺得有著一絲怪異,“你在笑什麽?”

“轟啊!轟啊!快!把人給炸死,快!”

“人?誰?你說的是誰?”

靖王一臉不屑,“你管他說誰,這家夥瘋了。”

連裴策也說,別去在乎睿王的話,但向群就是覺得怪,覺得不對勁。

突然,睿王又說話了,他蒼白的臉上有的是陰森的笑容,“快!把人炸死了,反正她本來就該死在裏面,她要去給我爹殉葬啊……”

向群臉色一白,持刀沖上前去,一把揪住睿王的衣服,“你說誰?你說的到底是誰?”

該死!他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心寶啊!她自己願意給我爹陪葬的!哈哈哈……炸!趕快把她炸死吧!”

向群心裏愈來愈慌,睿王看著,不禁哈哈大笑,“我剛剛才派人把心寶往墳裏送!炸啊!是你把她炸死的!哈哈哈,她是死在你手裏的……”

向群臉色蒼白,狂吼一聲,拿起手中的刀一揮,立刻將睿王的人頭砍下,讓那恐怖的笑聲完全消失,耳邊頓時只剩下風聲,還有那恐怖的炮轟。

即便身上沾著血,向群慌亂的扔下刀,邁開腳步就要往寶城的方向沖。他害怕,他好害怕,怕這瘋子說的是真的!

裴策看到了,立刻上前要攔他,“醒之,別自亂陣腳,他只是在嚇我們,你不要自己嚇自己。”

他一把將裴策推開,就要往前沖。

這回換靖王攔他,“這家夥是瘋子,他只是在嚇唬我們,心寶在駙馬府不是嗎?駙馬府這麽安全,怎麽可能有事?”

“你們讓開!”他要自己去看,他要親眼看到才算數,於是他不顧死活,直往炮火的方向沖,著實讓裴策他們嚇了一跳。

連皇上都喊著要他停下。“向群,停下來?你不要命了?睿王幾句話你就被嚇到了?該死!給朕停下來。”

就在此時,身旁有人騎馬奔來,馬上有人氣喘籲籲跌落,對著皇帝就是跪拜,“皇上,奴才有要事要報……”語氣緊張,甚至有著顫抖。

“什麽事,等一下再說!”皇帝還在關註著向群的狀況。

但那人等不及了,磕頭在地,隨即將他要說的話統統都說出來。“皇上,駙馬府稟報,心寶姑娘昨天夜裏失蹤,服侍的婢女也被殺了,三世子說,心寶姑娘可能被睿王府的人給劫走了!”

皇帝一聽,震驚不已,“你說什麽?”

向群一聽,臉色鐵青,揮開了攔住他的裴策與靖王,立刻向前奔去,那裴策也是亂到慌了手腳,靖王也是。

耳邊炮聲仍然響著,皇上先驚覺過來,大喊著,“停!給朕停了,不要再轟了!停一一”

靖王立刻對著天壽山的方向揮旗子,可是這一次大炮營的人竟然沒有馬上看到,又發射了好幾炮,直到山上的人驚覺,這才趕緊停了下來。

眼前是一片煙塵,鼻子可以聞到火藥味,耳朵甚至還有炮聲回響著,眾人心裏七上八下,更是不敢置信。

向群率先奔到寶城前,說寶城,那已經不是寶城了,在炮火的轟擊下,現場亂成一團!

寶城已毀,封土崩塌,一切亂成一團,睿王耗費巨資建造的身後世界,一瞬間土崩瓦解,更恐怖的是……可能連……

向群跪在地上,用一只手去挖著那土堆,封土已經被炸平了,顯見那大量的土塊早就已經崩落到地下世界去,恐怕已經將地宮給埋平了。

“心寶,心寶……”他奮力挖著,可是他只有一只手,速度很慢,他奮力挖開土堆,手都流血了也不停。

該死!該死,他為什麽沒有兩只手……

裴策與靖王趕到時,看到這個畫面,也跟著跪在地上幫忙挖;三個人、五只手,面對這轟擊之前還高得像座山的封土堆,其實一點辦法都沒有。

皇帝也看到了,立刻吩咐派人來挖,把這封土堆給挖開,真希望那消息不是真的,那只是睿王死前的狂言。

心寶不在裏面……

“心寶,心寶……”撐著,醒之來救你了。

心寶啊一一

睿王死了,消息傳遍朝廷,有關睿王以及老睿王生前的許多不仁、不義之舉,包括這僭越禮制修築帝陵,勾結北蠻煽動戰事,黨同伐異殘害忠良,統統攤在陽光底下,瞬間使得朝中的睿王黨樹倒猢照散,就連本來自稱是睿王門生的犘┒潦槿艘擦⒖談目冢跟著六部九卿各衙門、各官員一起批鬥睿王。

可是向群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這些事情上面,從那天起,他一直待在睿王的墳裏挖著、挖著……剛開始只有他,還有他的兄弟,後來皇上調了好多人手給他,幫他的忙、幫他挖。

他一個人、一只手,挖起來慢,但一大堆人幫著他挖,慢慢的就挖開了那大量的土堆,重新呈現了地宮的世界。

可是也已經過了十天!

等到向群人進入地宮時,十天已經過去,心寶,心寶她……

地宮內當然是一團亂,向群領著人在地宮內將那崩下來的土石一簍筐、一簍筐的運走,還原出那地宮的面貌。

裴策跟著他一起善後,上回進來,他們無心仔細察看,只為了救走心寶,但這回,他們同時也領了皇帝的命,要調查地宮內的狀況。

但向群心不在此,他每搬開一塊石頭都是膽戰心驚的,深怕看見心寶的人,有時候他在石頭堆中看見了屍體,眼淚立刻奪眶而出,卻在仔細看清楚後,才發現那是本來給睿王殉葬的人的屍首。

從前進、到中進,他們查出了許多的陪葬品,甚至包括那座雕龍王座,那一件件特別編織的龍袍、龍冠,甚至還偽刻了龍印,坐實了睿王心存謀反的鐵證,這些全部都被搬了出來,一件件統統攤在眾人面前。

皇帝甚至要所有的文武百官,統統到睿王墓前去看看那些東西,讓所有人都知道這睿王到底是什麽樣的人,讓大家知道所謂功忠體國的攝政王,也只是貪慕權位的人罷了。

可是向群也不管,什麽陪葬文物、什麽謀逆鐵證,他統統不管,他只想要找到心寶,可是他又怕找到心寶,怕在那土石堆中看見心寶的人……或是看見心寶的屍首。

經過了一個月。他們終於將地宮的最內進給挖開,將睿王的棺柩移出,然後將所有給睿王陪葬的人也一並移出,都交給皇上發落。

他的心都冷了,因為他們在土石堆裏,其實發現了好幾具血肉模糊,已經難以分辨身份的屍體,有男、有女,都因為土石崩落的擠壓而面目全非。

向群渾身發抖,不知如何是好,他不想承認,更不敢承認那就是心寶……天啊!心寶一輩子這麽辛苦,最後苦盡甘來了,卻沒有好下場,他不承認!他絕不承認!

該死的人是他!

他食言了,說什麽要給心寶幸福,卻來不及實踐諾言,心寶就這樣,這麽孤單的走了!

他這一次,沒有來得及救她……

向群站在那空無一人的地宮內,地宮已經全部挖空,所有土石都已清除,連一具具棺木都搬了出去,這裏已是空空如也。

當然連屍體都沒了,更不要說有心寶。

看來,命運已經定了……向群眼眶裏的淚水終於決堤,一滴滴掉落在他胸前的衣服上,甚至落在地上。

他就站在地宮的中進,那一晚他就是在這裏救了心寶,當時心寶就躺在那裏,氣息奄奄,已經一腳踏進了鬼門關,可是他還是救了她,但這回……

裴策拍著他的肩膀,“醒之,走吧!”

“為什麽……死的人不是我?”

裴策眼眶紅了,還是只能說:“走吧!走吧。”他拉著向群的手,要帶他離開。

這一個月都過去了,皇上已經下旨,決定好要怎麽處理這裏,當然是不會留,所以他們不能再待。

可是,向群推開了他。

“醒之?”

“讓我靜一靜,你先走吧!”

“答應我,你不會做傻事。”

“……”

“醒之?”

“你先走吧!”

裴策看著他,他頹喪痛苦,一雙眼都紅了,淚水倔強的不掉落,這段時間裏他都待在這裏,臉上長滿了胡髭,頹廢已極。

裴策轉身,留給他一點安靜的空間。

向群看著,搖頭,淚水崩潰掉落,他咬著唇,不敢哭出聲,但還是壓抑不住喘息。

他身體一軟,滑落跌坐在地,看著眼前這昏暗的地宮,心寶就是在這裏準備殉他的。

他向群,這輩子竟沒讓心寶過過一天好日子,沒讓她平穩的過、開心的過,他總想著要光耀門楣、要振興家業,於是馬上奔馳,戰場逞雄,獨留心寶一人擔心受怕,淚濕到天明。

如果有機會,他不要了,他只要跟心寶安安穩穩的過下去,他覺悟了,老天,求禰,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向群擦著眼淚,不停哭泣著,就在此時,他好像聽見了耳邊傳來聲響,像是石頭的撞擊聲。

向群擡起頭,一雙淚眼看向前方,那前方的石壁上竟然閃著光亮,原來是水,這水從石壁裏流了下來。

“怎麽會有水?”這裏的封土造得結實,若不是用大炮轟炸,可能風吹日曬雨淋都穿不透,怎麽會漏水?

向群去碰了碰那石壁,整個地宮的石壁都是由一大塊、一大塊的石頭所砌成,他手一碰,輕輕一敲,立刻聽出怪異的聲音。

好像是空心?

他手抓著那塊石塊的四周,輕輕一搬,老天……竟然搬開了?

他搬開石塊往裏頭一看,不禁更是震驚,怎麽會有這樣的事?這是巧合,還是經過特別設計?

“醒之,該走了!”裴策在外頭喊。

向群將石塊放回去,整個人若有所思,立刻往外頭走,離開了地宮大門,利用繩索,一躍回到了地面。

他看著那早已塌掉的封土,以及孤然聳立的寶城城樓,突然他看向遠方,遠方就是天壽山,說遠但也不遠,炮打得到、人走得到……

人走得到……人走得到?人走得到!

裴策搭著向群的肩,“咱們走吧!皇上已經決定好怎麽處置這裏了,看來是一磚一瓦、一單一木都不留。”

“……”

“醒之?”向群像是被驚醒似的,他什麽都沒說,向前奔去,一躍上馬,拉起韁繩,什麽都不理、什麽都不管,拋棄一切、放下所有。

“醒之?你要去哪裏,咱們要一起回宮向皇上稟報啊!醒之一一”拉起馬頭,向群什麽都聽不到了,他只聽到自己的心正在加速跳動,馬兒向前奔去,不回頭也不遲疑。

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他不能再猶豫,他為心寶做出這個決定,為自己往後的人生做出這個決定!

馬兒遠離寶城,遠離那燒毀在大火中的隆恩殿,遠離漢玉牌坊,遠離了神道,遠離了這引起一切紛擾的睿王墓,甚至遠離了皇宮、遠離了皇上、遠離了公主、遠離了駙馬府,遠離了榮華富貴,遠離了一切的一切……

他要去找他們的桃樹林……

尾聲

睿王權傾朝野十餘載,國有幼主,攝政當道,佐國輔君,難謂無功……利欲薰心,忠節難保……

僭禮修墓,挪用官銀,所費不貲,強征民夫,死傷萬餘,睿王薨逝,殉葬者眾,不知凡幾;地宮配殿,棺木層疊,甚以活殉,祖制崩毀,無道失德,殘虐已極,入神共憤……

攝政數載,黨同伐異,結納近臣,殘害忠良。禮部侍郎、兵部侍郎、工部尚書、侍郎,禦史官,忠臣良士不與之同謀者,盡為其所害。睿王之徒六部可見,非我黨人,其心必異……

王府豢養官軍如家軍,兼掌兵部,無視君令,調兵遣將,帝旨無用,盡在府令,非睿王,無將敢行,勾結此蠻,輕啟戰端,消滅異己,計謀百端,惡害叢生,百姓塗炭,禍及無辜,僅為睿王一己之私……

渚等罪刑,帝日:“覽之不勝驚駭。”謀逆之罪,罪及九族,帝念睿王攝政苦勞,佐理朝政,功不可不論。

帝令,老睿王奪墓,擇地另葬,草席裹屍,無棺無碑,不封不樹,後人無從祭拜。並奪勳,廢爵,撤詮,身後哀榮盡歸流水。

睿王長世子謀逆弒君,鞭屍,掘坑半尺,覆土一層埋之,任往來人馬踐踏,以茲警惕……睿王府長世子之房不殺,悉數廢爵,貶為府奴。

帝令三世子承襲爵位,封為睿王;英平公主為睿王妃,以小宗繼大宗,以庶為嫡。

帝令睿王墓毀之絕之,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一碑一牌,禮器盛皿,喪物葬器,雕梁畫棟,飛檐走壁,勾心鬥角,鏤簋朱弦,山棄藻挽,悉數不留。

帝封近臣裴策任禮部尚書,重訂天下禮制,封靖王為九千歲王……封太子……追封太皇太後、太後詮號……

帝追封心寶為已故太後螟蛉義女,為福滿公主……

這段山路很難走,說是山路,但兩旁的高聳巖壁卻反而讓人以為置身峻谷中,或許是古書讀多,還希望走出這峻谷後,看見的就是桃花源。

一頂轎子就這樣行進在峻谷中,前方兩匹馬走著,後頭也有著一群人,護衛著那隊伍正中的轎子,顯見轎中坐著的人非富即貴。

這峻谷最窄處只剛好能通過那一頂轎子,最寬的地方不過三匹馬可以並行,真讓人難以想像,那外面的世界是否真能像古書說的一樣,豁然開朗?

轎子裏面的人閉著眼睛養精蓄銳、氣息和緩,一點都不因為這樣的趕路而覺得不耐煩。

前頭的人騎著馬,調撥馬頭,靠近了轎子,那馬土的人留著大胡子,看起來有點兇神惡煞,“皇兄,前面就快到了,您再等一下。”

轎子裏面的人傳出笑聲,“一個時辰前你也是這樣說的……朕不急,咱們都不急。”

他倒是要來看看這是個什麽樣的好地方,讓那對男女寧可離開朝廷,也要到這裏來窩著。

那大胡子,當然就是靖王,他駕著馬回到了隊伍前頭,身旁也騎著馬的人就是裴策。

“皇上怎麽說?”

“不急!不急!慢慢等吧!”

裴策笑著,“這就是咱們主子會說的話啊!”

“我倒是很急啊!”靖王嘆氣,“醒之那家夥怎會住到這種地方來?”

“這種地方?”裴策看著那峽谷,可以想見穿出去後的世界會有多寬闊……他們一直期待這樣一個世外桃源吧?

十五年了啊!

向群離開十五年了,皇上與他們這幾個兄弟一直在尋找他,不甘心也舍不得像向群這樣的將才就這樣埋沒在民間。

向群剛離開的時候,皇上氣得很,大罵要他不要回來了,一回來立刻問個欺君之罪,砍頭示眾;可是隨著時光流逝,他們開始為向群心疼、為心寶心疼,心寶是生、是死,他們其實一直沒個確切答案。

這回聽說心寶沒死,聽說這裏有個斷了一只手臂的男人,帶著一家人住在這個世外桃源。

他與靖王本來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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