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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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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蕭衍行問她要交代, 這事兒光聽一句都覺得聳人聽聞。

王姝楞楞地看著眼前神情驕矜,一舉一動卻莫名透著一股憋屈勁兒的蕭某人,竟有一種無語凝噎的感覺。她快速地回憶了這段時日自己幹過什麽事, 大冷的天兒,凍都凍死了,她也沒怎麽出過門。當真叫人不敢相信, 她竟還有這個本事讓這位爺覺得委屈呢?

“……爺想要我什麽交代?”

左思右想,她最近好似沒幹什麽事,除了在屋裏躺著。

蕭衍行靜靜地端坐在床沿邊上, 身子挺拔如松。一雙眸子在晃動的燭光下燦若星辰,許是屋中的火盆暖和, 烘得他嘴唇紅得仿佛最上等的水墨畫點了朱墨緩緩暈染開來……

“沒什麽, ”他纖長的眼睫垂下去遮住了眼眸,嗓音輕飄飄的,“只是忽然發現, 姝兒當真好定力。”

王姝福至心靈的一激靈, 明白了。

“……”搞半天是為了這事兒。

擡眸悄咪咪地瞥了他一眼,蕭衍行神情清淡地凝視著床頭的煤油燈。

沒有燈罩的阻隔, 燈芯的火光被窗戶縫隙漏進來的風給吹得搖晃, 仿佛星光在他的眸中閃爍。蕭衍行這人膚色極白,唇極紅, 發如墨。幾番濃烈的色澤撞在一起, 將他此時的樣貌勾勒得動人心魄。

這大美人, 單純處男哦……她的腦中不自覺地閃現了那日夜裏這位爺難得羸弱不堪卻我見猶憐的臉。

王姝火速垂下眼睛,不敢再看。多看一眼, 都是對她王家的家產不尊重!

套用一句後世的玩笑話,有那麽多家產, 還要什麽自行車?

她趕緊晃了晃腦袋,把這些不那麽健康的畫面給拋出腦後:“爺沒忘記我是被叫過去幫忙的吧?那都是為了救你,我還特意給你帶了藥。你不能狗咬,不是,恩將仇報!”

“嗯。”蕭衍行擡起眼簾,斜眼看向她。

“要不是我去的及時,也都要被那些人折辱了!”

“嗯。”

王姝趁機要求他道:“……記得我的好,爺將來少坑一下我。”

蕭衍行的一雙眼睛緩緩地瞇起了。

他倏地俯下身,稍稍湊近了王姝的跟前。一股清淡的草木夾雜冰雪的氣息襲上鼻尖,這張臉瞬間就離王姝的臉只有一掌的距離。

氣息相聞,王姝的一雙眼睛瞪得老大,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蕭衍行卻仿佛沒註意到她的窘迫,輕聲問她:“姝兒,你喜歡我這張臉?”

……她的顏狗屬性已經這麽露骨了麽?

王姝堅決不承認,搖了搖頭:“……沒。我對爺沒有半點非分之想,爺請一定放心。”

“便是有點非分之想也無不可……”

王姝非常有原則:“不能夠。”

拒絕的太幹脆,蕭衍行一下子被噎住了。

喉嚨裏梗了半天,他忽地笑了一聲。這妮子腦子都不過一下就拒絕了他,當真是可惡。蕭衍行這心裏頭莫名冒出了一股惱意,追問她:“為何?”

“太貴了。”

王姝很幹脆:“我買不起。”

“……”

王姝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爺,其實我們王家也沒有外界傳聞的那麽富裕的。你不能太高看我們家。別看王家說得好像名聲挺大,還在全大慶都有產業,但其實很多商鋪早就入不敷出。你看在我千裏奔行給你送藥,還哼哧哼哧地幹了半個時辰的辛苦活兒的份上,換個人打劫?”

蕭衍行噎了半天,頗有些說不出話。

頓了頓,又被她氣笑了。還真是往日問她伸手太多,如今他跟她說點體己的話都成打劫了?

垂眸凝視著愁眉苦臉的王姝,蕭衍行氣不過,伸手狠狠地敲了一下她的腦門。他手指指骨敲在王姝那胡思亂想的腦瓜子上咚地一響,痛倒不是很痛,就是嚇人一跳。

王姝條件反射地捂住了額頭,可憐巴巴的看著他:“……說點實話怎麽還打人呢?”

“你還真經不住誇。前些日子才誇你聰慧過人,才過幾日你便蠢給我看?”蕭衍行這行徑,多少是有些氣急敗壞在身上的。

王姝當即刀槍不入地予以反駁:“爺哪回單獨尋我說話不是為了打劫?”

蕭衍行:“……你就不能想我點好?”

“想了,沒有。”

蕭衍行:“……”

“爺就不能來瞧瞧你?”

“大晚上的你來瞧我作甚?”王姝瞪圓了眼睛,脫口而出,“別吧,這比敲竹杠更嚇人。”

“……”

蕭衍行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盯了許久後,緩緩地退回到原來的位置。

已經是未時,他本來過來一趟只是看看王姝。

此時試探出了王姝的態度,他倒也沒慌。這丫頭插科打諢的扭曲他的話,揣著明白裝糊塗呢。不過即便再藏著掖著,這丫頭對他的這副皮囊的欣賞倒是真心實意,藏都藏不住。緩緩坐直了身體,蕭衍行沒管被扔在桌子上的燈籠,一聲不吭地離開了王姝的屋子。

王姝目送著人身影沒入風雪中,嘀咕了一句‘也不曉得幫我關門’,下床把門給關上了。

等爬回床上,王姝才伸手捂住了自己心臟跳得很響的胸口,長長的籲出一口氣。

被子一拉,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冬日過的非常快,眨眨眼睛就到了年關。

蕭家沒有主母,幾個妾室都是關起門自掃門前雪的性子,蕭宅還挺冷清。王姝時不時要去鏢局,追商鋪盤賬的進度,就剩下追那批王家老仆人。

溫氏是真不死心,來找了王姝好幾趟。她是無論如何對選秀這事兒死不了心,這輩子就奔著人上人去。

王姝被她騷擾得煩不勝煩,只能四處躲她。

溫氏也不知是徹底看低了蕭衍行有恃無恐,還是篤定了王姝不會賣她,堵她都堵得光明正大。便是王姝有心替她遮掩一二,袁嬤嬤還是知曉了這事兒。

或者說,不是知曉,袁嬤嬤早就清楚溫氏的一舉一動。只是看在溫家馬場的面子上,對溫氏的一些出格言論睜只眼閉只眼罷了。可如今溫氏鬧到了王姝這裏,袁嬤嬤就不能再不管了。若是當真把王姝給說動了,撬走了,主子爺發起怒來,誰擔的住?

“爺,溫小君這段時日走溫家的關系走不通,把主意打到了王小君伸上來。如今是隔三差五地堵人,慫恿王小君與她一道離了蕭宅……”

袁嬤嬤屈膝蹲在下首稟告。原本以為這回主子爺也會叫她莫管,誰知道袁嬤嬤話音一落,上首的蕭衍行瞬間停了筆。

蕭衍行擡起了頭,一張臉冷若冰霜:“多久了?”

“……回,回爺。”他突然的開口問話,袁嬤嬤冷不丁的沒反應過來。

頓了頓,立馬回話,“上回家宴開始。”

蕭衍行的眼眸頓時就暗沈下去。

袁嬤嬤一陣的心驚肉跳,在蕭衍行身邊伺候這麽多年,她太清楚這是主子爺發怒的征兆。果然牽扯到王小君就不好不管的,爺那般看重王小君。將來極有可能爺的子嗣都要仰仗王小君。若是當真人被溫氏給慫恿出了芥蒂,壞了小君與爺的情分,爺怒極了怕是會要了溫氏的命。

她伺候蕭衍行的日子久,很清楚主子爺看著寬宥大量,卻並非沒有脾氣的人。事實上,主子爺心性比京城那幾個紙老虎兇多了。

“爺,溫家有那麽多女兒,若這一個不得爺的喜好,換一個也不難。”袁嬤嬤早就想換了,從當初發覺溫氏性情跳脫,出身不高卻心比天高起,她便不是很喜歡這姑娘。

若非看重了這溫氏是溫家嫡長女的身份,出身比其他溫家姑娘要高不少,當初不會定下她。

蕭衍行擡手揮了揮,冷冷道:“這麽能鬧騰,關她半年的禁閉。”

溫氏這一被關禁閉,直到除夕夜都沒被放出來過。

後宅少了個人在幾個姬妾中半點水花都沒激起來。連溫氏為何會被關禁閉,也沒有人關心。仿佛從來沒有這人似的,其他人依舊各過各的。尤其是柳氏和梅氏,連裝模作樣提一句溫氏都沒有。

與家宴一樣,這個除夕的年夜飯自然也十分冷清。

雖說袁嬤嬤將爆竹,花燈、雙路等吃的喝的玩的都準備的妥投當當。還特意搞了放花燈、投壺、行酒令之類的節目熱鬧一下。結果蕭衍行在這方面,比她更像個不註重傳統的現代人。他連守歲都是安排下人去守的。吃了年夜飯,便以參禪的名義又消失在了臨安縣。

他不在府上,女眷們便興致缺缺。楊氏最近的心境不是很好,時常愁眉苦臉的不知在想什麽,早早就退了。柳氏和梅氏倒是想玩兒,但瞧不上王姝。兩個人又沒意思,坐了沒一會兒也離開了。

這回沒有溫氏作陪,就剩下王姝一個人。

袁嬤嬤看著王姝絲毫不受影響的食欲,心裏是由衷的佩服。

其他的先不說,王小君在某些方面確實是異於常人。光這份什麽時候都坐得住吃得下去這份定力,就一般人是沒有的。飯量也大,一個人能吃兩個人的飯。吃得多也不長胖,也不曉得她吃進肚子裏的那些東西都去了哪兒。反正主子能吃是福。

王姝沒猜到袁嬤嬤心中欣慰,盯著袁嬤嬤準備的這些東西,放下了筷子。

“嬤嬤,這些花燈,爆竹還有用麽?”

“府上暫時是用不上了。”袁嬤嬤聞弦知雅意,很是體貼的道:“小君這是另有用處?”

王姝點點頭。

袁嬤嬤自然貼心,立即就吩咐下人將這些玩樂的東西打包起來。

喜鵲接過去。王姝便讓門房安排馬車了。

因著蕭衍行不大在意傳統,對這些節日不是很看重,府上這方面倒是比較寬松。沒人守歲便不守,天冷便回屋去睡,隨你喜歡。王姝回去換了身好行動的衣裳,做上馬車就往北郊那邊去了。

說起來,不知是否是習武的緣故,王玄之這一年個頭兒竄的非常快。先前還到王姝耳朵的位置,年底就已經超過王姝了。如今是王姝到他的耳朵位置。不過這小子個頭雖說竄得快,身板還是很單薄。無論吃多少肉,王玄之都顯得瘦筋筋的。

馬車到北郊王家這邊要半個時辰的,下雪天兒路難走,差不多跑了一個時辰才到。

王姝到這邊時,王玄之這小子還沒睡。一個人在堂屋裏守歲。

聽見門房說王姝回來了,喜得立馬就跳起來。顧不上穿大麾打燈籠便沖了出來。見著王姝彎腰站在車椽子邊上,一伸手就把王姝給抱了下來。

他這麽莽莽撞撞的,大晚上的差點沒把王姝嚇死。

王玄之難得見王姝嚇到驚呼了一聲,笑起來:“姐姐你放心,我勁兒大得很呢。別看我瘦,其實身上都是精肉。如今賠你出去,一般地痞流氓都不一定打得過我!”

“你學了大半年的武,就只能打得過地痞流氓,還出息了是麽?”秦先生不知從何處過來,一手提著一大壇子酒,老遠就在朗聲說王玄之。

王玄之嘿嘿笑了一聲,攙扶著王姝進府:“姐姐,快點進去,天冷。”

王姝跟秦先生見了個禮,讓喜鵲抱著一大包的東西進了府。

與此同時,蕭衍行人在涼州的一處宅子裏。

他端坐在書桌後頭,正在審視著跪在他眼前的年輕人。

或者應該說,少年人。樣貌不必說,稱得上一個俊美修目,風度翩翩。許是年紀還小,面頰五官還殘留著少年人的青澀,但眉宇之中盡是平靜沈穩。身量有些單薄消瘦,但出身寒門的學子都是這般。年少時家境貧困的拖累,大部分人日子過的多少有些窘迫。

不過既然能在年輕的年紀,從寒門脫穎而出,本身就不簡單。何況這顧斐還不知是脫穎而出,而是遠超家境富裕和底蘊身後的貴族子弟奪下了秋闈的解元,這份心智,不容小覷的。

“小子顧斐,見過公子。”

顧斐看到潛龍時期的蕭衍行,若非幾十年官場的沈浮和老練在,他怕是激動得跳起來。

面上波瀾不驚,他袖子下面的手卻激動的在發顫。

上輩子,天知道他付出了多少。為了能學以致用,一展宏圖,他背信棄義,拋棄了畢生摯愛。雖說後來確實在柳家的支持下走到了高位,得償所願。但誰知道他這過程中耗費了多少心思,背地裏又做了多少事?為官多年心中一直記掛著摯愛,連死都沒辦法原諒自己。可哪怕他能力出眾,也忠心耿耿為朝廷辦了許多事,卻始終比不上潛龍時期便跟著陛下的人。

如今重來一回,陛下的人在涼州圈禁時就找上了他。一切從一開始就不同了。

半擡著眼簾,顧斐不敢正視上首的人。

驚鴻一瞥就已經足夠他被上首主君的容貌震驚。誰能想到一位鐵血狠厲的帝王,卻生的一張令人迷惑的美麗容顏?要不是親自經歷他三次北伐,擊潰北羌,高麗,擴大慶疆土三千裏。開南北漕運大運河,開拓海上貿易之路,南擊蒼蘭國、洪沙瓦底國,開萬朝來賀的盛世。誰能知曉這金貴公子哥兒模樣的君主乃一位虎狼之君,怕是誰都會被他的容顏迷惑得找不著北。

直到上面清冽冷清的輕輕一聲‘起’,顧斐才扶著袖子站起身。

雖然消瘦,顧斐的個頭卻不算矮。

蕭衍行倒是也不在乎下屬是高是矮,只是對這位寒門解元有幾分好奇。江南易出才子,偏遠地區容易出鬼才。他不確信這位看起來溫潤如玉的寒門學子到底是哪一種。

“你是清河鎮人?”蕭衍行收回了視線,“師從哪一位?”

“無師無門。”顧斐知曉自己在被註意到時,怕是身家生平早被查清楚。此時回答半點不敢隱瞞,“小子就讀於王家書院。”

“王家書院?可是清河王家的那個書院?”

蕭衍行確實命人查了他的生平,但以那些生平不足以支撐他解元這個成績。雖說涼州地處偏遠,學子所經歷的教學普遍不如江南完備濃厚。可涼州這麽大的地界,想要一鳴驚人是沒那麽容易的。尤其是沒有名師指導,也不曾有家族底蘊和書籍的支撐。

“正是。”顧斐點點頭,“小子家中長輩與王家有些交情,年幼時曾得了王家先生的指導。”

“哦?”蕭衍行眸光微微一閃,倒像是來了興致。

顧斐毫不猶豫地將讀書和見識這些東西蓋到了王姝的頭上,道:“小子雖家貧,卻算是十分幸運。因有王家的支持,日子倒也不窘迫。小子盼著將來學有所成,不辜負王家的栽培之恩。”

蕭衍行修長的手指點在膝蓋上,噠噠兩下,微微瞇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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